小江湖_玉师师【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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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风俊看向身侧的儿子,声音漠然道:“我儿亦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不错。”常子煊轻声说,抬腿往前走去。
他脊背挺得很直,身材高大、傲然挺拔,一丝极致的骄傲仿佛自骨子中溢出,一步一步走到钟意身边。
钟意伸出手。
常子煊将流光星彩放在了他的掌心。
钟意收起流光星彩,挥手一拂,点了他的睡xué,将安济从马背上拽下。
“不!我不换!”安济嚷嚷,“混蛋钟意,我来当人质!让表哥回去!”
“别闹,你的好舅舅疼你呢。”钟意在他耳边轻笑一声,挥掌在其后背一推,掌风托着他踉跄着扑向常风俊。
“不!”安济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我不同意!表哥!你回来!舅舅!舅舅!让表哥回来!!!”
常风俊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抬手点了他的睡xué。大哭大闹的小公子立即两眼一翻,仰脸往后倒去,几个手下赶紧伸手接住他的身体。
钟意挟持着常子煊翻身上马,让他僵硬的身体靠在身后,他对常风俊十分了解,此人虽贵为一派之主,却也并非做不出暗箭伤人这种事qíng。
乐无忧勒马,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常子煊,冷笑一声,扬起马鞭:“驾……”
三匹骏马发足狂奔,转眼已奔出去几十步。
常风俊站在原处,平静地看着马蹄扬起漫天的尘土。
一个手下凑到常风俊耳边:“阁主,就这么放了他们?他们已经是qiáng弩之末,这可是个将苏余恨和乐无忧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啊!”
常风俊脸色冷峻,闻言,眼神空dòng地看着骏马奔驰,忽然抬起右手,做了一个手势,耳边传来一阵拉弓搭弦的声音。
谢清微惊怒:“常子煊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常风俊漠然道:“机不可失。”说罢,右手猛地挥下。
钟意之前为乐无忧挡了一剑,此时随着马匹的颠簸,伤口在汩汩往外流血,两耳听到飕飕的破风声,仿佛幻听。
忽然他神qíng一凛,猛地回过头去。
只见数十只长箭挟一张大网,速度极快地自身后兜了上来,目标直指苏余恨。
“不自量力!”苏余恨嗤了一声,一拍马头,身体轻飘飘地飞腾起来,空中一个轻灵转身,撞入大网中,双掌推出,十指弯如鹰爪,只听一阵刺耳的撕裂声,大网眨眼间被撕成齑粉。
碎网在空中如天女散花,散落下去,乐无忧却闻到空气中一丝诡异的气味,倏地倒吸一口冷气,急道:“妖孽小心!网上有毒!”
苏余恨已稳稳落回了马背上,伸手拉住缰绳,却啊地一声松开手去,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只见掌心发黑,显然是中了剧毒。
他这双手极富恶名,无论泉台一指还是销骨手,都如同一个}人的yīn影深深地刻在江湖人的心底,令人一想起来就毛骨悚然。
所以常风俊就要废去他这双手,甚至不惜用下毒这样令人不齿的手段。
钟意勒马回头,一把揪住常子煊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折扇森寒如刀锋的扇骨抵在了他的喉间,望向常风俊:“你信不信我活剐了你儿子!”
常风俊眼神冷漠:“能为武林安定付出生命,是我儿的荣幸。”
众人忽地反应过来他为何提出用常子煊换安济做人质,因为他一早就已准备牺牲常子煊的xing命,他根本就没打算如约放三人离开。
在他心中,亲生儿子竟然比不上外甥?
“可恶!”乐无忧bào怒,霍地从马背上飞腾起来,催动内力,一个敏捷转身,如鹰隼一般急冲回去。
钟意大喝:“阿忧!不要冲动!”
稚凰发出一声凄厉的剑鸣,剑光bào涨,亮如霹雳,挟雷霆万钧之势刺向人群。
“拿下他!”常风俊扬起华铤飞景,深厚的剑气如万花齐放。
双剑相击,剑气犹如巨làng迸she开来,萧瑟的山林骤然刮起狂风,刹那间,气làng滔天、飞沙走石、碎石横飞、遮天蔽日。
“阿忧!”钟意声嘶力竭,策马狂奔而来。
漫天尘埃渐渐落定,常风俊和乐无忧相对而立,双方的剑刃都cha在对方的身上,华铤飞景深深刺入乐无忧肋下,而稚凰则砍穿被苏余恨抓碎的肩头,剑锋完全没入了他的前胸。
常风俊发髻散乱,眼神震惊,不敢相信地看着乐无忧,一张嘴,源源不断的鲜血就涌了出来,他满口浓血,一字一句地哑声问:“且共从容心诀……为……为什么……”
乐无忧一言未发,冷着脸拔出剑锋,后退一步,收剑回鞘,转身走了回去。
骏马奔至身边,钟意飞身下马,一把捞起乐无忧,将他抱在了怀里。
背后传来常风俊嘶哑的声音:“所有人……一起上!杀了他们……救回子煊……”
杀声大起,摩拳擦掌的众人顿时一拥而上。
乐无忧忽地从钟意怀里挣出,迅疾转身,一把从一个人的手中夺回安济,稚凰抵在了他的脖间。
所有人动作一滞。
钟意道:“常少主的命不重要,那少盟主的呢?待安广厦怪罪下来,诸位准备怎么洗清这护卫不力、害死少盟主的罪名?”
常风俊整个华丽的大氅已经被鲜血染透,面如金纸,恶狠狠地看向钟意:“放开济儿,我让你们离开。”
“解药。”苏余恨走过来,伸出一只手,只见枯瘦单薄的手掌中间已经被腐蚀出了一个血ròu模糊的黑dòng。
“解药没在我身上。”
苏余恨伸手捏住安济的下巴,面无表qíng道:“不知道这么漂亮的小脸儿剔除了皮ròu,会不会和别的骷髅一样的丑陋难看?”
常风俊道:“此毒名为醉梦,解药只有盟主一个人有。”
“醉梦……”钟意自然听过这个名字,知道他所言非虚,从乐无忧手中扯出安济甩到马背上,“那就等常阁主将解药备好,再来接你们的少盟主吧。”
说罢,三人飞身上马,一拉缰绳,骏马狂奔而去。
马蹄扬起的huáng沙遮天蔽日,常风俊膝盖一软,轰然跪在了地上,人们大惊:“阁主!”
“废物!”常风俊剧痛难忍,愤恨道,“立即回城!通知盟主!可恶……”
三人一路疾驰,往西飞奔出去几十里,乐无忧再也支撑不住,忽然一口浓血喷了出去,身体晃了两下,栽落马下。
“阿忧!”钟意飞掠过去,在落地的瞬间抄起他的身体,手掌一碰到他的皮肤,顿时被炽热的体温惊到,“阿忧!”
他抬眼望去,只见夜幕四合,洛阳城外一片荒烟蔓糙,三两点萧条的村落零星分布在广袤的大地上。
乐无忧的身体必须找个地方来养伤,他不容多想,一手抱住他,催动内力,腾跃而起,飞快地撂下一句:“苏谷主,我去前方等你。”
顷刻间向着最近的一个村落腾飞出去。
近年来战乱频发,村落中十室九空,钟意冲进一条深巷,忽然闻到一股极其浓郁霸道的酒香。
他猛地抬头望去,只见一轮明月爬上柳枝梢头。
明月huáng昏后,独醉一尊桑落酒。
竟然是之前和乐无忧循着酒香寻来的破败院落。
朱漆剥落的木门紧闭,钟意抬手急促地敲了几声,急声道:“婆婆在否?夜深露重,晚辈钟意请借贵处一用。”
吱嘎……一声木轴转动的声音,厚重的木门悄然打开,月下萧索的花径尽头,一袭艳丽的石榴裙映入眼帘,簪花婆婆手持龙头拐杖,面无表qíng地盯向他的怀中。
“这小子死了?”

第四七章

“暂时还没死。”钟意抱着乐无忧冲进院中,堂屋门无风自开,露出满堂华贵而又破败的桌椅家具,昭示着主人家曾经的荣光。
然而钟意却无暇欣赏这些,他大步走进里间,将乐无忧放在一张陈旧的雕花大chuáng上。
簪花婆婆跟着进来,苍老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一番,忽然上前,抬手cha进乐无忧的发间,轻轻抚摸起来。
钟意站在她的身后,心头倏地一紧,眼神不由得深沉起来。
婆婆检查了一番,淡淡道:“死不了。”
“多谢婆婆援手相救,”钟意双手抱拳,弯下腰去,深深鞠了一礼,“请问婆婆可知阿忧为何会伤到如此境地?”
簪花婆婆回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是你把他抱来的,你问我他为什么受伤?”
钟意噎住了。
“去把你的鬼样子洗gān净,”簪花婆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钟意顿了顿,心中仿佛有千头万绪却无法说出,只得乖乖去院中打水清洗。簪花婆婆名列方外三仙,有通天彻地之能,乐无忧在他手中,必然不用自己担心。
深巷荒凉,连声jī鸣犬吠都不曾听到,夜空如洗,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天空,照得破院中荒糙丛生,分外萧索。
钟意低头看向古井,水波皎皎,流光碎银,映出自己láng藉的倒影。
多少年没有过这般láng狈了?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拉过井绳打出一桶井水,脱下衣服,露出健硕的身体,和胸前触目惊心的伤口。
然后拎起木桶,迎头浇了下去,深秋的井水冰冷彻骨,让他刹那间如坠冰窟。不过习武之人身qiáng力壮,打了个哆嗦之后,便很快适应了刺骨的寒意。
他luǒ身立在井台边,结实的身体没有一丝赘ròu,猿背蜂腰、鹤势螂形,浑身覆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在月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前胸的伤口本已被模糊的血ròu糊住,他舀起一瓢井水,冲去凝固的残血,撕裂伤口,腥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从衣袋中翻出几包药粉,咬牙涂在伤口,然后披上衣袍,就地盘腿坐下,闭目运功。
明月在天空缓缓移动,寂静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只见脸色煞白、嘴唇颤抖,整个人憔悴犹如鬼魅。
过了半个时辰,钟意忽然睁开眼睛,看向堂屋的方向,心头感应到一丝极其玄妙的感觉,依稀感觉到乐无忧好像陷在极致的痛苦中,正一声一声呼唤着自己。
他倏地起身,身形如电,冲进室内,直奔里间而去。
抬脚踏进门内,忽然脸色变了,发现自己正站在堂屋中间,眼前是一张古朴陈旧的八仙桌,而不是里间的房门。
我不是在进门吗?难道产生了幻觉不成?
钟意眉头微蹙,然而他心系乐无忧,无暇细想,提步再次往门内走出,眼前景象又一次无声地改变了。
他站在堂屋中央,死死盯着眼前那张八仙桌,心里不由得沉了下来。
阵法?
他微眯起眼睛,目光在周围一一扫过,月光从门口洒she进来,照亮室内的陈设,这个屋子已经很老了,房梁上的雕画颜色剥落,横七竖八接着蛛网,室内布置十分简单,只有一堂老旧的桌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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