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湖_玉师师【完结】(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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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岂是会乖乖剪断羽翼的人?”
“嗯?”
“天下盟的聘礼刚送到明日阁,她就收拾了金银细软,跟凤栖梧私奔了。”
“什么?”安济大声大叫,“姨没死?不对,她……她竟然嫌弃我爹?还和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人跑了?”
常子煊皱紧眉头,脸色yīn晴不定,咬牙道:“婆婆虽然是德高望重的前辈,然而诋毁父亲、姑母,晚辈万万不能善罢甘休。”
簪花婆婆仿佛对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有着无尽的兴趣,笑盈盈地看向他:“那你要怎样呢?”
常子煊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慢慢拔出剑来:“长辈受rǔ,晚辈拼上全身武艺,也要讨一个公道。”
“公道?”簪花婆婆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广袖一挥,握着安济的断剑轻轻抵在他的剑柄上,笑道,“公道早就死绝了。”
常子煊顿觉一股大力抵在前方,佩剑便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了,一时间脸色又青又白,五官都扭曲了。
钟意袖着手站在旁边,笑了起来:“婆婆悠着点儿,您把常少主气得都快抽过去啦。”
簪花婆婆却仿佛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闻言恶劣地邪笑起来:“老身一听他那话就来气,什么叫长辈受rǔ?老身诬蔑常风俊了么?这个世道,只有武功低的骂武功高的才叫诬蔑,武功高的骂武功低的,那叫惩恶扬善。”
“你!”常子煊青白的脸色忽然一红。
安济大惊:“表……表表哥你怎么样?”
“他急火攻心,气爆血管了,”钟意笑道,“婆婆您再不收手,咱们就得帮常少主守尸啦。”
簪花婆婆倏地收起断剑,常子煊一个踉跄,长剑撑地稳住身形,挣扎着抬起头,一缕鲜血从唇角溢了出来。
钟意有些幸灾乐祸,瞥了一眼簪花婆婆,却意外地在她眼中看到一抹浓浓的失望一闪而过。

第五十章

以高深的内力和欠揍的说话方式把常子煊气吐血之后,簪花婆婆一甩袖,将断剑cha进安济腰间的剑鞘中,转身走出堂屋,淡淡道:“姓钟的,惹来这么多麻烦,老身可不给你伺候。”
安济肚子里适时地传来一连串滚雷般的鸣声。
钟意满脸谴责地看向他。
安济捂着肚子脸皮一红,眼珠转了几下,凶狠地对钟意嚷嚷:“看什么看,我从昨天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顿,当然会饿啊。”
“哎呀!”钟意一拍脑门,忽然想起被自己丢在离间的乐无忧,连忙大步走进去,笑问,“阿忧,是不是饿了?”
乐无忧枕着双手躺在chuáng上,不知在想什么,闻言看向他:“还行,饿过劲儿了,没什么感觉。”
“我去生火做饭,不知婆婆此处有什么食材,”钟意甚是得意地挑了挑眉毛,“让你尝尝在下鬼神莫及的厨艺。”
乐无忧眼皮一抽:“你打算毒死我?”
“……”
钟意郁闷地撅了撅嘴:“待会儿就等着膜拜吧!”说罢,抬腿往门外走。
结果一转身,看到一颗脑袋钻进了门内,眉间勒着金抹额,一条油亮的大辫从脸旁垂下来,发黑如漆,越发显得巴掌大的小脸儿嫩如白萼。
然而此时这张小脸儿上有半个多巴掌都被张大的嘴给占了。
钟意皱了皱眉,转身给乐无忧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回头嘲道:“少盟主的经纶典籍果然都读到狗身上了,盟总的老学究们难道曾教过你乱入别人卧房的?”
“乐乐乐……乐无忧!”安济跳起来,指着他大叫,“你怎么在chuáng上?”
乐无忧懒洋洋地瞥他一眼:“我不在chuáng上,难道在chuáng底?”
“阿忧,不用理他,”钟意道,“我马上就把他处理了。”
“你们……你们什么关系?”安济莫名其妙有一种闯入夫妻dòng房的感觉,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舌根发硬,“你们……你们……断……断袖?”
乐无忧:“啧。”
“关你屁事?”钟意一把揪住安济的辫子将人拖了出去,顺手关上房门,然后将人扔到常子煊怀里,语气淡淡地说,“看好你的傻表弟,再给我进什么不该进的房间,看什么不该看的地方,我就废了他那双乱跑的腿,和那对乱看的招子。”
安济一个踉跄扑在常子煊怀里,一咕噜爬起来,嚷嚷:“混蛋钟意你敢动我一下,我爹顷刻间就能灭你九族!”
“我九族十七年前就被灭了,谢谢。”钟意冷冷地说,转身走出堂屋。
安济动作倏地停滞了,怔了怔,转头看向常子煊:“表哥,他说什么?”
常子煊低头坐在一张残破的太师椅上,脊背挺得很直,闻言,低声道:“他说他十七年前就已经灭族了。”
“怎……怎么可能?”安济一脸茫然,喃喃道,“混蛋钟意……他不是出身东海盐商吗,师从长思剑派解忧真人……哦,难道这个盐商家族被灭了?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他登记在盟总的档案是假的。”
“啊?你怎么知道?”
“猜的,”常子煊抬起眼,目光幽深地看向钟意的背影,轻声道,“他昨天展露出来的武功和平时不太一样,剑势滔滔,犹如惊涛骇làng。”
安济回想片刻,脸色倏地变了,倒吸一口冷气:“确实是哎!他平时武功虽然也高,但……但绝没有昨天那样厉害,并且很少用剑,对了,他还闯了剑阁,还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常子煊:“不知他究竟是何来历,究竟意yù何为?”
安济想到了什么,惴惴不安地问:“他和苏余恨是一伙的,若是他们联手为祸武林,那……那可是要搅动武林大乱的!”
常子煊左手抓住佩剑,将流光星彩平举到眼前,目光坚定地看着华丽的剑鞘,一字一句道:“明日几何,赤子苍穹,风雨不动,天下为盟。纵然他武艺再高,纵然我天赋再差,只要他敢为祸武林,我也必会追杀到底。”
“嗯!”安济点了点头,“我也会的!”
这个院落虽然破败,然而高屋广轩、雕梁画栋,想必当初也曾经是个颇为富足的人家,钟意走进厨房,看到簪花婆婆正坐在灶前烧火,艳红的石榴裙和yīn暗的厨房格格不入。
“婆婆。”钟意叫了一声,忽然双手抱拳,单膝跪了下去。
簪花婆婆抬了抬眼皮:“什么意思?”
“以昨晚阿忧的伤势,若没有婆婆伸出援手,想必后果不堪设想,晚辈愿做牛做马,报答婆婆的救命之恩。”
“哦?”簪花婆婆淡淡地问,“我救的是乐无忧的命,你来报什么恩?”
“婆婆救了阿忧,就是救了晚辈,”钟意道,“昨夜如果阿忧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会独活。”
“他死了,你就要随他而去?”
“我会先去报仇,待了结了仇家的xing命,我就掘一个墓xué,和阿忧一起躺进去,再也不分开。”
簪花婆婆一怔,接着突然笑了起来,她容颜苍老,这样一笑,却仿佛有了一丝绝代风华的感觉。
“孩子话,”她笑道,“你这般罔顾xing命,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吗?”
“活着是一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不如死了。”
簪花婆婆摇了摇头:“生恩难报,令慈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期间吃过多少苦头、路过多少次鬼门关?拼死也要生下你,可不是让你视人命如糙芥,随随便便就殉qíng的。”
钟意茫然道:“可是活着太累……”
“累在何处?”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可是你看这天地,如此浩大,这风云,如此缥缈,”簪花婆婆抬手从发髻间摘下一朵花苞,放在掌心,内力催动,花苞悄然绽放,湛紫色的花瓣chuī弹可破,在她苍老的掌心开出一朵娇艳的花朵,她说,“你看这朵花的盛开,如此美妙,花瓣上的露珠,如此轻盈,年轻人,世间并非只有仇恨和凄苦,父母将你带来这个世界,是想让你见天、见地、见众生、见万物,而非见怨怼。”
厨房yīn暗bī仄,炉灶中传来哔哔啵啵地燃烧声,一抹晨光从狭小的窗子里she入,洒在她掌心的花朵上,钟意怔怔看着这朵盛开的牡丹,慢慢睁大眼睛,心头仿佛有一抹郁结如同寒冰般悄然消散,化作汩汩暖流,流经四肢百骸,他再度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多谢婆婆点化,晚辈受益良多。”
簪花婆婆将牡丹cha回发髻间,枯瘦的手指抹了抹鬓边的碎发,笑道:“起来吧,你小子很好,我很满意。”
钟意起身,簪花婆婆将烧火棍塞进他的手里,便拎起艳丽的裙裾,飘然而去。
“很好,很满意……”钟意琢磨着她最后的这句话,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声嘀咕,“嘿,这话说得颇有几分丈母娘看郎的感觉,可惜可惜,我对阿忧的爱慕苍天可鉴,即便是送个公主,也再不会心动了。”
灶下没有什么食材,钟意捣鼓了半晌,端出两碗酒酿元宵,一碗送去孝敬大恩人簪花婆婆,一碗端进了雕花里间。
乐无忧正躺在被窝里闭目养神,闻到熟悉的香气,蓦地睁开眼睛,撞进了钟意含qíng带笑的凤眸,不由得看痴了。
钟意将碗放在chuáng头,扶他坐起身,疑惑:“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乐无忧摸着下巴,表qíng甚是下流地笑道:“你总是夸赞我的眼睛漂亮,今日老夫才发现,钟堂主这双眼睛不笑自亲,丝毫不输老夫哇。”
“啧,”钟意咋舌,撩起衣摆在chuáng边坐下,笑盈盈地看向他,“阿忧是在调戏我?”
“不错。”乐无忧点头。
“不公平,”钟意委屈道,“自重逢以来,就是阿忧在不停地调戏我,而我却中规中矩不敢越雷池半步,实在是不公平,人家不依!”
“……”乐无忧被他软绵绵的声音麻出一身jī皮疙瘩,“敢问钟堂主今年贵庚?可有满三岁?能否断奶了?”
钟意唰地打开折扇,挡在脸前,扇面上的绢纸早已破碎,一只笑眯眯的眼睛从雪白的扇骨后露出来,笑道:“人家纵然才三岁,却也敢陪阿忧赴汤蹈火呢,如今连堂主之职都丢了,阿忧却还在嘲笑人家,哼。”
想到昨日那险象环生的一天,乐无忧不由得心头苏软,笑着摆摆手:“好好好,不嘲笑你,你爱几岁就几岁,这做得酒酿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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