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乐无忧盯向他,bī问,“将我带回海天连城,软禁起来?让我在那锦绣堆里醉生梦死吗?”
龙云腾皱眉:“你想报仇?”
“风满楼一百七十二个同门不能枉死。”
龙云腾:“当年究竟出了何事?你当真堕入魔道?”
乐无忧沉默下来,该如何回答?自己确实窝藏苏余恨不错,苏余恨确实是弃风谷主不错,可弃风谷当真是魔谷?
记得在金粉楼第一次见到苏余恨,他青衫纶巾、满腹经纶,眉目如画、轻言细语,是个胸怀丘壑的书生模样。
他怎会一夜之间屠杀河洛山庄满门?
“大哥,”乐无忧平静地说,“我知你不会信我的话,然而苏余恨不是魔头,月蚀夜诛魔是错的,奇袭天阙山更是错的,这一次次的讨逆罚恶,究竟成就了谁的千秋霸业?”
龙云腾沉声:“我信。”
“可你为何还要出手擒住苏余恨?”
“昨夜苏余恨已是qiáng弩之末,如果我不出手,自会有别人出手,”龙云腾道,“届时以他为饵,诱你上钩,再一网打尽,我该怎么伸手救你?”
“如果你信我,”乐无忧说,“就把苏余恨jiāo给我。”
龙云腾摇头:“你留下,我放他走。”
一直候在旁边的卫先生突然出声:“主上,您答应过安广厦会配合盟总……”
“那边我自有jiāo代。”
乐无忧道:“如果我不肯留下,还执意要带苏余恨走呢?”
龙云腾没有说话,但浑身却已经紧绷起来,肌ròu似松似紧,神色淡漠地站在灯下,没有一丝杀气,却已防得滴水不漏。
乐无忧陡然发难,灵活的身体如同一只飞燕,腾地从槐树下疾she过来,衣袂翻飞,快如离弦之箭。
“好!”龙云腾喝了一声,双掌挥出,迎战上去。
乐无忧疾驰至他的面前,也挥出一掌,修长的手指犹如一条灵蛇,避开他的掌风,沿着他的手臂蜿蜒上去,二指点向天井xué。
龙云腾反手一击,气势雄壮,破开他的攻势,手掌劈向他的面门。
乐无忧手臂柔弱无骨,却绵里带刚,双臂缠住他的大手,封住了他的去路。
两人拳来掌往,顷刻间已经过了十招,四条手臂紧紧缠在了一起。
忽然一阵疾风刮来,两条身影如鹰隼般从槐树巨大的树冠中俯冲而下,疾掠而来。
龙云腾立即发现中计――对方分明是用乐无忧缠住自己,另外二人来qiáng行劫囚。
连忙一掌bī退乐无忧,转身伸手去拦,就听耳边一阵破风声,乐无忧的笑声在旁边响起,与十年前如出一辙的明快轻佻:“好大哥,我们可有十年没有切磋过了,当初娘说你是练武奇才,廿年之内必成大器,不妨今天就让师弟看看你这十年的长进吧。”
话音未落,掌风就犹如跗骨之疽,紧紧缠了上来。
龙云腾内力灌注,手掌沉稳如山,重重压向他的掌风,另一只手忽然抓起旁边的风灯,抬掌推去,风灯迅猛地击向夺面而来的两个人。
钟意袖中折扇飞出,反手握住,一扇挥去,风灯火焰骤然拔高,变成熊熊燃烧的一个火团倒飞回去。
卫先生惊道:“拦住他们!”
周围一阵拔刀声,守卫劈落火球,一拥而上,举刀迎上两人。
钟意腰间长剑铮然出鞘,月夜下冷冽如水,他衣袂翻飞,一剑挥去,剑气犹如滚滚cháo水席卷而去,只听一阵刀剑落地声,冲在前方的守卫纷纷斜飞出去。
一片混乱之间,九苞的身影仿佛一阵轻风蹿进了囚室,见苏余恨被绑在刑架上,二话没说,拔剑砍断铁链,接住他掉落下来的身体。
龙云腾被乐无忧缠住,抽身不得,然而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于一片砍杀声中清晰地听到两声铁链抽动的声音,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顷刻间九苞已经背着苏余恨蹿出囚室,轻巧地跃上屋顶。
钟意一剑bī退守卫,忽地身形一动,飞掠过来,一把抄起乐无忧的细腰,两人好似比翼的飞鸟一般平底腾起,稳稳落在了屋顶上。
龙云腾追了一步:“无忧!”
钟意回头,对他拱了拱手,笑道:“大哥不必远送,就此停步吧。”
“少自来熟,”乐无忧横了他一眼,对龙云腾道,“你的心意我未尝不知,只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怎么能guī缩在海天连城庇护下了此残生?大哥,我知道你是懂我的。”
龙云腾看着他和钟意并肩而立的身影,眸色深沉:“不错,我懂你。”
乐无忧开心地笑了起来:“待我大仇得报,定会去海天连城找你,到时,我们折花煮酒、痛饮狂歌。”
龙云腾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浮起一丝轻笑:“好。”
“龙城主兄弟qíng深,令人动容,然而乐小公子恐怕却活不到去海天连城的那一天了。”
黑暗中一个字正腔圆的声音响起,声如洪钟,一听便是内力深厚的宗师。
龙云腾笑容猛地消失,纵身跃上房顶,只见院外的深巷中鬼影重重,不知隐藏了多少高手,而在对面,安广厦正踏着屋脊的青瓦,无声无息地负手而来。
“安盟主?”
“龙城主,”安广厦远远地朗声笑道,“龙城主果然信守诺言,来日论功行赏,诛杀乐无忧的头功,可要记在你龙城主的名下。”
第五五章
“安盟主还是歇歇吧,”乐无忧嗤了一声,“我与大哥的感qíng不是你能挑拨得了的,有这功夫挑拨离间不如好好钻研武学,省得整日闭关还练不出个子丑寅卯。”
安广厦被戳中逆鳞,眸色一暗,却只是淡淡地笑道:“乐小公子快言快语,倒是有几分令慈的遗风。”
乐无忧脸色冷峻下来:“你没有资格提她。”
“姝妹受你所累,英年早逝,没有资格提她的是你才对。”
“我说……”钟意cha嘴,“你们两个就打算站在这里相互chuī牛皮把对方chuī死吗?”
安广厦转过脸来,看向他,觉得这个年轻人剑眉凤目,站在夜风中,衣袂微动,眉眼俊美得仿佛刻在了他的心里,不由得有一瞬间的失神。
然而失神转瞬即逝,他沉声道:“废话无需多说,诸位,为武林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说完,佩剑铮地一声夺鞘而出,长剑浑身刻满经文,古朴无锋,却气度雍容,正是位列名器榜第一位的古剑――紫薇入命。
四面八方的屋顶上有人靠近,手中都拿着兵器,森然的剑锋直指三人。
钟意用力握住三尺水,面上却依然轻松地嬉笑:“阿忧,放开了打一场,我为你掠阵。”
“别抢我的功劳就好。”乐无忧笑了一声,缓缓拔出稚凰,提剑平举,剑尖对准安广厦,摆了一个起手式,短剑在月下散发着yīn森的寒光。
安广厦盯着他的佩剑,低声道:“稚凰……”
“不错,”乐无忧道,“算你还有几分眼力。”
他骤然出招,上手就是凝光剑法中最为狠辣凌厉的雪照云光诀,剑势滂沱,如雨如瀑,挟灭天绝地之势袭了过去。
安广厦是高手,还是个高手榜上排行第一的高手,赖以成名的紫薇剑法,出神入化,面对乐无忧的悍然qiáng攻,他单手握剑,身法行云流水,从容不迫地一剑挥出。
夜风骤然变得迅疾,卷起满地落叶呼啸而过。
乐无忧衣袍被狂风鼓起,发丝乱飞,持剑逆风而上,内力灌注,稚凰剑发出一声清鸣,破开狂风,势如惊雷,直刺安广厦心口。
然而安广厦厚积薄发,剑尖刺来的瞬间,陡然剑势大涨,犹如一头毒蛇从狂风之中蹿出头来,电光石火之间,已狠狠一口咬在乐无忧的肩头。
两人一个照面,骤然分开。
呼号的狂风已经悄然沉寂下来。
乐无忧往后踉跄了几步,短剑拖在青瓦上,发出刺耳的擦响,猛地一剑cha住fèng隙,勉qiáng稳住身形。
肩头的白衣上渗出一道暗色的血痕。
安广厦缓缓吁出一口浊气,看上去毫发无伤,然而面色却有一丝黯然,显然并非表现得那般轻松。
钟意从背后拥住乐无忧:“怎么样?”
乐无忧吐出一口血水,咧开嘴,嗤笑了一声,抬手摸去唇边的残血,心qíng不错地哑声道:“你猜?”
“饶了我吧,祖宗。”钟意二指搭在他的手腕,发现内息虽乱,却乱中有序,方才放下心来。
“十年不见,你的武功依然毫无长进,”安广厦沉声笑了笑,笑意却没达到眼睛中,满眼都是必胜的杀机和一丝微不可见的怜悯,“此番到了地府,与令慈团聚,想必又要挨骂了。”
乐无忧喘息粗重,却不露一丝颓势,笑道:“安盟主这一年又一年的闭关,看来修炼的全是嘴上功夫,我的武功虽差,杀你却绰绰有余。”
说话间,两人再次厮杀上去。
四面八方涌上来的高手们纷纷跃上屋顶,五花八门的武器向着背着苏余恨的九苞攻去。
“哎呀我的妈呀……”九苞背着人,一个灵活的腾跃,躲过飞来的暗器,叫道,“好险好险!你们这么多臭男人打我一个弱女子,真不要脸!”
钟意提剑厮杀的动作一顿,面无表qíng地看他一眼。
“看什么看?还不快帮我!”九苞横他一眼,背后一柄朴刀砍来,他猛地身体前倾,如一块笔直的平板一般砸向地面,刀锋擦着背上苏余恨的发髻挥了过去。
身体即将贴到地面的瞬间,凌空一个翻身,像一只敏捷的兔子般跳了起来,反身扑向偷袭者,掌中双剑迅疾地挥出。
一声惨叫,偷袭者握刀的双手被他齐齐斩断。
耳边一阵破风声,九苞回头一看,一支羽箭急she而来,眼看着即将中箭,钟意左手一扬,折扇打着旋儿疾飞过去,击落羽箭。
却忽听一阵清脆的铁链声,一直如枯死一般伏在九苞背上的苏余恨骤然发难,腾地一跃而起,双掌挥出,击飞挡住视线的人们,如一道白色的疾风般穿过激战的人群,双腿猛地缠坐在弓箭手的上身,双腕上的铁链狠狠勒住了他的脖子。
“魔……魔头……”弓箭手被勒得眼球凸出,喃喃地吐出几个字。
只听一声咔嚓,铁链拧断了脖子。
一道血柱冲天而起,头颅飞出,如同一个巨大的暗器般击向安广厦。
安广厦持剑和乐无忧缠斗,分神一掌挥去,掌风雄厚,一掌将头颅击回,迅猛地直bī苏余恨而去。
苏余恨缠坐在弓箭手没有头颅的身体上,邪气一笑,猛地腾起来,避过疾驰回来的头颅,身如飘絮,眨眼间落回了九苞的背上。
那颗头颅稳稳落在了弓箭手的脖子上,尸体轰然倒下。
钟意眸色变了变,安广厦的紫薇剑法已臻化境,绝非乐无忧可抗衡。三尺水一声剑鸣,提剑跃进战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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