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珰_童子【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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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闻的瞪着他,阮钿反倒嘿嘿笑了:“一百两太少,你再给我买一百匹马来,这个月底就要!”

  银子很快到手,阮钿迈着阔步离开姓闻的家,出来便分了几两给底下人,剩下要全揣到怀里,被阿留拦住,忽闪着大眼睛朝他伸手。

  “你要钱gān啥,”阮钿没当回事,阿留从不管他要钱,这回却很执拗,拉着他不放,“你这孩子怎么……”他像个哥哥似地絮叨,忽然明白了,“要给过小拙?”

  阿留赧赧的,吸了吸鼻子。

  阮钿的脸拧起来:“好的你不学,偏跟我学养婊子,”他愁眉苦脸的,“我让那娘们儿榨成什么样了你没看见?”

  阿留才不管他说什么,伸着手就是要,阮钿苦口婆心劝他:“可别做梦了,你能养得起他?”说着,却把银子掏出来,“他那样的能跟你?”分出五十两,在手里掂了掂,“这点钱都不够摸他把手的,”想了想,gān脆把银袋子全给他,“傻蛋!”

  阿留拿着钱,很乖地冲他笑,看他这样子,阮钿又是高兴又是心疼的,狠狠撸了把他的小猫脸:“得啦,反正这帮贪官的钱,不花白不花!”

  边走,他边愤愤地骂:“咏社这帮狗东西,说是对付宦官,却不敢冲我们来,他娘的就会作践老百姓!”

  说罢他一回头,身后熙熙攘攘一条长街,阿留早跑没影了,愣了愣,他无奈地笑笑:“没良心的!

  阿留靠着一株大桑树,胸口好像揣着什么,鼓囊囊的,他左手抓一把小石子,一颗一颗往对面二楼的窗棂上投,投了不知道多少,窗子霍地从里面推开,一张稚嫩的芙蓉脸出现在窗口。

  阿留立刻站直了,痴痴看着他。

  “你有完没完!”过小拙居高临下,眼风刀子似地往下撂,“天天这么闹腾,还不给钱,当老子好欺负!”

  他这么说,阿留却不生气,笑嘻嘻从怀里掏出一个热纸包,是小林家店的苏饼和薄脆,过小拙看见了,脸色好了些,叫来童子,大声说给下面听:“小环,去,取上来!”

  阿留听见,一把将纸包掷在地上,抬脚踩了个粉碎。

  过小拙在楼上看着,气坏了:“你个小哑巴,作什么死!”说着,他从楼上“噔噔噔”跑下来,冲到阿留跟前,使劲儿推了他两下。

  阿留愿意让他推,抿着嘴,很高兴,过小拙该是刚起身,没梳头也没擦粉,乌溜溜的长头发垂在腰上,衣裳也是,gāngān净净透着一股孩子气,阿留露骨地看,看得过小拙瞪着他骂“小混账”,他才从腰上解下那袋银子,亮出来给他看。

  “哪儿来的,”过小拙不推了,“偷的?讹的?”

  阿留去抓他的手,被过小拙搡开:“gān什么!”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点银子还想摸老子的手?”

  阿留没摸着,把空着的手心在袍子上蹭蹭,过小拙看他那个寒酸样,趾高气昂地嘲笑:“每次来不是花儿就是糙儿,好不容易带银子了,区区几十两还当个宝儿!”

  阿留低下头,过小拙抱着膀子质问他:“说,你想gān什么?”

  阿留不跟他扯谎,指了指旁边一条小巷子,过小拙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瞠目结舌的:“我的天老爷,你个小太监,肠子还挺花花!”

  阿留羞红了脸,把两个大拇指对到一起,只微微碰了碰,过小拙便像受了莫大的侮rǔ似的,拽着他的袖子,非把他往那条小巷里拉:“走,你不是要亲嘴么,今天不亲还不行了!”

  路两旁的人都在看,阿留明明比他高半个头,却像个姑娘似地被他拽进去,巷子很黑,黑得阿留看不清过小拙的脸,只感觉抓着自己的人热乎乎的,一阵一阵地喷热气儿:“亲哪,你亲!”过小拙凑近来,贴着他的耳根说,“你敢亲,我就叫郑铣砍了你的头!”

  他以为阿留不敢,以为他和那些逢场作戏的恩客一样,懂得审时度势,没想到那傻小子却猛地抱住他,猴急炽烈地,把银袋子都掉在脚下,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哎你gān什么!”过小拙挣了挣,挣不开,这时候他才发觉,这小宦官很有力量,比那些财大气粗的男人都有力量,他以为他会借机摸索他,揩他的油,可阿留没有,只是用力抱着他,抱久了,连过小拙都绵软了,逞着qiáng娇嗔:“哎你gān什么……”

  亦失哈进来的时候,梅阿查正在佛龛前拜观音,斜他一眼,从蒲团上站起来,很随便地招呼一声:“来啦。”

  亦失哈对他也很随便,点个头,在那尚还温热的蒲团上跪下去,叽里咕噜地用女真话拜佛,案上供的是黑观音,黑袍黑净瓶银背光,在江南太监中很时兴。

  “我跟戚畹说了,”梅阿查用捻佛珠的手端起茶碗,靠着桌沿说,“听信儿吧。”

  亦失哈不出声,有些患得患失的样子,梅阿查想了想:“你心气儿这么高,想没想过张彩?”

  亦失哈低下头,嘟囔了一句:“反正金棠看我不顺眼。”

  梅阿查专注地盯着他,像个历经世事的老者,又像个有苦难言的过来人:“小子,你要后悔的。”

  “我一个女真人,能怎么办,”亦失哈从蒲团上起来,整了整腰带下曵撒的褶皱,“不是爬上去,就是被人踩。”

  梅阿查不是不懂他,他是太懂他了:“别总想着你是女真人,你首先是个人,是人就有七qíng六yù,咱们这种人也不例外。”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爷爷,”是梅阿查的长随,“有个女人找亦失哈,在西后门。”

  梅阿查捻珠子的手停下来,看向亦失哈,亦失哈做贼心虚地移开眼睛,烦躁地推门出去了。

  匆匆赶到西后门,门外果然站着一个女人,高身量瓜子脸,梳着jīng巧的丫鬟头,一身上好宫裙,是上次他和谢一鹭在秦淮河救的那个姑娘。

  看见亦失哈,她眼睛都亮了,他却冷冷地给她一句:“不是叫你别来了!”

  那满脸的神彩顿时暗淡下去,她绷着劲,极力隐忍着,看得出平时也是傲气惯的:“我好歹是开平王府在册的丫头,”她声音都有些抖,“配你,不亏了。”

  “不是亏不亏的事儿,”亦失哈一个正眼都吝惜给她,“我心里有人了。”

  她不信:“你不就是……”话到嘴边,碍着旁边两个守门的火者,她改口说,“你别光嫌弃我,你不过也是个没根的奴才。”

  亦失哈憎恶地瞪着她:“早知道那天就该淹死你!”

  他是这样的铁石心肠,放下狠话,甚至不屑看一看她脸上灰败的神色,拂袖便要走,刚转过身,就见十几步开外站着一个人,丹凤眼鹅蛋脸,是张彩。

  张彩看着他,又看看门外的女人,问了一句:“是谁?”

  亦失哈有瞬间的哑然,那女人不知道他俩的关系,赌气地说:“我是他女人,他手上有我的牙印子!”

  张彩的脸登时垮下去,紧接着,露出一股杀人舔血的狠劲来,冲守门的火者喊:“把门给我关上!”他不安地来回踱步,“以后再看见这女人,谁敢开门报信,我扒他的皮!”

  门立刻关上,但拍门声马上响起,在这聒噪的杂音中,亦失哈向他走来,轻轻地说:“她一厢qíng愿,我没应她。”

  张彩qiáng迫自己不去看他,可大概是骨头贱,他忍不住,心里想着qiáng装也要瞪他一眼,等眼睛抬起来,却成了委委屈屈、幽幽怨怨的一眼,看得亦失哈心都要碎了:“走,”他拉他的手,“换衣服去,咱俩不是约好了,每年四月三十,要穿红衣,并马出石城门。”

  张彩不动弹:“你跟阮钿他们学坏了,也在外头找女人……”说着,他不争气地用袖管擦眼睛。

  “走,”亦失哈揽着他,像哥哥又像qíng人,温柔地哄,“拿上你的散钱,门外那些乞丐等不着你,该挨饿了。”

  张彩到底没和他相持,乖顺地转身,其间偷偷看了亦失哈左手虎口一眼,上头确实有个模糊的牙印。

  第18章

  谢一鹭局促地坐在角落,身边屈凤不停给他夹菜:“多吃点,吃完走。”

  谢一鹭很不好意思:“你爹的宴,我来大吃大喝……”

  “又不是吃他的,”提到父亲,屈凤并没有多少尊重的意思,“都是部里的银子,”他给他掰鸭腿,“再说就你那点俸银,在南京怎么活。”

  他说的是,家里只有咸鱼腌菜,出来就是大鱼大ròu,谢一鹭哪还清高得起来呢,正遮遮掩掩地吃,门口屈尚书穿着一身大礼服,说笑着进来了,他这是jīng心准备了,看那副点头哈腰的样子,显然一起到的是位大人物。

  谢一鹭没当回事,附近几桌的人放下筷子齐刷刷站起来,他才探头往门口张望,先看见紫金曵撒的一角,然后是镶金玉带和满绣的狮子花纹,这人走路不大利索,那步态,谢一鹭即刻认出来,是廖吉祥。

  那么多张桌子,那么多衣着相似的人,廖吉祥却一眼看见了他,短短一个对视,他们默契地错开眼神。

  屈尚书陪着笑,把廖吉祥往主位上请:“督公垂爱,小人三生有幸,本来应该跪迎的,实在是老寒腿弯不得,还请督公海涵!”

  谢一鹭惊讶于他的谄媚,一个正二品官,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小人”,这和上次见到他时那副威严的样子太不相同了。

  屈凤显然没想到他爹请的是廖吉祥,低着脑袋抬不起来,谢一鹭没什么滋味地嚼了两口菜,推了推他的胳膊:“我差不多了,先走了。”

  屈凤立刻撂筷:“我跟你一起。”

  前头屈尚书刚坐下就看见他们俩了,先看见屈凤,捎带着看见谢一鹭,一看见他,头皮“唰”地就绷紧了,连忙去观察廖吉祥的神色。

  廖吉祥看不出有什么不悦,他总是这样子,冷冰冰的,不像郑铣那样好jiāo,屈尚书朝身后招了招手,立即有人过来,他jiāo代了两句,让把谢一鹭弄走。

  这人溜着边蹭到角落,俯身向谢一鹭耳语,他们本来就是要走的,很痛快地起身,廖吉祥在前头看见了,像是自己的人受了欺负,又像是自己宝贝的东西遭了他人的轻贱,他“啪”一掌拍在桌上,席面顿时安静了。

  屈尚书吓得端着杯子没敢动,今天是张彩陪廖吉祥来的,他走出来,握着刀把所有人逡巡一遍,看见谢一鹭了,正要发话,廖吉祥在后头温qíng脉脉说了一句:“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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