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等了一会,船还没有开动。反而,有争吵的声音微微传来。
容虎皱眉:「怎么搞的?难道离王严令如此,连这种船也要彻底搜查?」
凤鸣站了起来,摸索片刻,将宝剑握在手中。
「据我估计,若言恐怕也猜到我们不会直接回西雷。」凤鸣淡淡道:「回西雷困难重重,我早已料到。」
容虎再侧耳倾听,忽然神色一凛:「不妙,他们真要登船彻底搜查。这船上的护卫居然拦不住。」他猛然站起,对凤鸣沉声道:「鸣王,此地不能再留。我先上去,鸣王一旦听到动乱就往上冲。这条河东西走向,跳下河中极力向东游,看见关卡必须立即上岸另觅小路,因为水中会有拦截的机关。」他边说边向陈旧的木梯走去。
事到如今,竟连身边最后一人,也要牺牲。
凤鸣握剑,修长的指,仿佛要嵌入剑柄中。
喧哗,果然片刻传来。怒吼声,夹杂着兵刃相碰的声音。凤鸣咬牙,冲上船头。炫目阳光赫然再现,刺得久不见明亮的眼睛微微一眯。
船头纷乱,数十个守兵将容虎团团围起。容虎跳上船舷,占了地利,威风凛凛以一敌众,居然暂时不败。宝剑一挥,又挑伤一个守兵,引起一阵怒骂。
容虎瞅见凤鸣冲出,大吼一声:「西雷鸣王在此,你们居然敢挡。」
众人一听他就是离王要抓的西雷鸣王,更是紧攻不舍,哪里有空去理身后窜上的不知名小子。凤鸣深深看容虎一眼,反持宝剑,劈了一个试图靠近的守卫一剑,转身弓腰,猛然起跳。
扑通,掉入汹涌的河水之中。
「抓住鸣王者,重赏!」古代没有照相机,对通缉人犯的认定当然不那么准确。容虎自认鸣王,惹到更多攻击。
他跟随容恬多年,和弟弟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疾刺数剑,哈哈笑道:「不陪你们玩了,鸣王我去也。」抓个时机,翻身栽入河中。
猛一入河,却骇然发现不对劲。
「不妙!」容虎反手将宝剑一扯,却已经晚了。身边波làng起伏,一阵身不由自,立即被巨型绳网罩住拖出水面。
离兵,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布置了这样一面巨网,在水下无声无息等待猎物。
一出水面,即听到长声大笑:「若不是奉了严令要生擒,怎会容你跳下水去?难道我卓然真这般无用?」
容虎皱眉:原来负责搜查的是离国大将卓然,此人本事与禄卫不相上下,幸亏没有亲眼见过凤鸣,才会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容虎顷刻便被抓到岸上,卓然不敢知道人犯重要,忙命人捆紧了。
「慢,似乎不妥。」卓然细细看着容虎,脸色一沉:「你到底是何人?」
容虎昂然道:「西雷王侍卫容虎。」
「容虎?」卓然非常聪明,立即悟道:「那刚才另一个跳下水的,才是鸣王?」
凤鸣多日在船舱下,身上衣裳一直未换,满是血迹沙尘,容貌也被掩了大半,也难怪卓然看不出来。否则,凭凤鸣的模样,也定会看出不妥。
容虎笑道:「现在才知道,未免太迟了。给若言知道鸣王在你眼皮下逃走,不知会如何震怒。」
「不迟。」卓然悠悠道:「水中不但有网,还有迷药。他跳入河中,难道还能逃得了?」
「迷药?」
「你不觉得头疼难忍,全身无力?」
被卓然一说,容虎果然觉得全身无力。他一直站着,居然全靠离兵支撑。
糟糕,凤鸣在水中被迷。
「快,快救出鸣王!」头脑沉沉,容虎昏迷前仍不忘大叫。
「不急,中了我这独门迷药,自然会浮出水面。」卓然微笑:「这里沿岸五里,都有离兵驻守。一见有人浮出,会立即禀报。」
正在此时,有人禀报:「将军,不远处有人浮起,似乎是想潜水往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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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凤鸣从船头跳下,听从容虎建议奋力向东而游。不过片刻,眼前却渐渐模糊,浑身都觉得不对劲。他四肢无力,泛起昏昏yù睡的感觉,蓦然发现自己正浮在江面之上,心内大惊,知道中了敌人的jian计。
两边岸上传来喧哗,显然已经发现他这条浮出江面的「鱼儿」。半昏半醒中,绳网近身,被身不由己拖往岸边。
不行,我要回西雷。我不可以落到若言手中。
凤鸣心中狂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穿离国服饰的士兵向自己走来。耳边的喧闹越来越远,四周景物开始发黑。他头一侧,终于昏迷过去。
安定心神的焚香一丝一丝在空中飘动。
离国王宫内,最辉煌的大王寝宫中,丝幔低垂。七八个容貌俏丽的侍女,垂手站在大chuáng两旁。两排侍卫整整齐齐站在门外,身材高大,手执利斧,肃穆威严。
chuáng上深深陷在柔软锦被中的人,却仍未醒。安安静静仰躺在chuáng上,长长睫毛覆盖在眼上,直挺的鼻子和俊美轮廓在焚香的笼罩下有点朦胧,显出醒着时极难看见的乖巧。
右手从锦被中伸出,宽大的长袖被掠到手上臂处,露出白皙的肌肤,苍白滑腻中,有几道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伤痕,看得人暗暗心疼。
一名老者,正坐在chuáng前,将手指轻轻按在昏睡者的手腕上。
妙光身着一袭华丽贵重的彩衣,脸上却忧心忡忡,轻声问道:「异人师父,怎么样?」
「公主莫急,待我再探。」
这位老者,正是教导离王若言药术的奇人,他自称异人,平日隐居在离国偏僻之地,这次,却被若言王令紧急召到都城。
妙光知他医术厉害,不敢打搅,只好忍住不作声,频频把视线投到chuáng上人的脸上。
异人探了半天脉息,皱眉沉吟,忽然伸手掀开锦被,将病人的衣襟解开。一片暗红的伤痕,出现在漂亮的胸膛上。
「唉……」他轻轻叹气。
妙光脸色急变:「师父为何叹气?难道鸣王他……他……」她年少老成,极少失了分寸,不料遇到凤鸣,十次倒有九次不知所措。
凤鸣被俘送回都城已经七天,仍沉睡不起,再这样下去,只怕活不了多久,怎不心焦?
「鸣王胸有撞击痕迹,内伤未愈之时连遭大变,心神耗损,后悲切jiāo加,偏偏没有发泄出来,导致郁闷在心。本来忌水,他反而跳江逃生,跳江后已元气大伤,又在这个时候中了迷药。」异人摇头:「其中种种分开来,每一种我都可以随手解救。可混到一起,病中加病,要救他何止难上千倍?」
「难上千倍也要救,」身后忽然有人沉声说话。
妙光回头,连忙行礼:「王兄。」
异人也站起,对若言微微一躬:「大王。」
若言缓缓踱前,锐利的目光扫在凤鸣脸上,低沉地道:「鸣王身份微妙,于我离国大业极为重要,你一定要救他。」
异人摸着花白胡子,沉吟半晌:「我试一试吧。」
妙光大喜:「谢谢师父。」
「救治需安静,请大王和公主暂离,留我静心施展。」
屏退众人,异人从木箱中取出一个长形布包,布包展开,露出一排一排闪着寒光的银针。
灵活地拈起一根,熟练地往凤鸣身上扎下。
沉睡多日的凤鸣,第二天终于在异人的银针下醒来。看见颤动的睫毛,一直站在旁边的妙光不由低声惊叫起来:「鸣王?鸣王醒了?异人师父果然厉害。」
异人摸着胡子微笑,又提醒道:「醒虽醒了,但鸣王受伤过重,随后的调理才是最重要的。」
乌黑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在睁开的瞬间,流露出小鹿般的胆怯。
若言一直坐在chuáng边,此刻猛一倾前,挑起凤鸣下巴,沙哑笑道:「鸣王别来无恙?让本王好等。」
男人的力道让凤鸣皱眉,他困惑地转头,似乎弄不清自己的处境。
「容恬……」
「容恬?」若言轻笑:「不用耗费心神找容恬,他被我乱箭she死,尸身大概已腐烂在激流之中。」
凤鸣霍然震动,仿佛此刻才认清面前何人,宝石一样的眼睛瞪着若言,许久才轻轻摇头:「我不信。」
若言目光锐利如针,直视凤鸣,冷冷道:「等我将他发臭的尸身找到,你自然就信了。」
凤鸣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怔怔看着若言。容恬处境危险他早就知道,如今听若言亲口证实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他咬着下唇,直勾勾盯着若言,仿佛要在若言脸上盯出一个dòng来,身躯停止了颤抖,僵硬如石。
空气凝重起来。
凤鸣一声不吭,连一点哭闹的痕迹都没有。
妙光和异人相视一眼,都深觉不妥。
若言也察觉有异,将凤鸣从chuáng内侧拉到身边,抓住他的手腕居高临下道:「哑了?」
凤鸣手腕被他抓着,也不反抗,仍是怔怔发呆,隔了片刻,眨眨眼睛,似要开口说话,发紫的嘴唇一张,竟「哇」一声,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来。
若言吃了一惊,连忙放手。妙光掩住小嘴惊呼出声。异人眼睛猛然一睁,大叫一声:「不好!」扑到chuáng边,忙取出银针施救。
凤鸣却已昏了过去。
银光连闪,不断扎在凤鸣手上身上,异人不敢有丝毫大意,汗珠密集地覆盖额上。
妙光探头看看他们,回头看环手在旁的若言一眼,愁道:「王兄何必气他,异人师父说了,鸣王体弱,就如已经快散架的小船,禁不住一点风波。」
若言也盯着chuáng上的凤鸣,冷冷道:「要不是你无用让他跑了,也不会有今日之事。」
妙光滞言,低下头去。
异人在凤鸣身上忙了半晌,方停顿下来,深深吸气。
「如何?」若言在身后沉声问。
异人转身,举手用袖子轻轻拭去额头的汗,叹道:「急怒攻心,差点无力回天。大王若想保住鸣王xing命,万万不可再如此。」
若言黑着脸:「我不许他死,他就死不成。」稍稍皱眉,走前坐在chuáng边,大手抚过凤鸣安静的侧脸,问道:「他什么时候醒?」
「很快会醒,」异人答道:「但他身体虚弱,兼之受激过甚,醒来后会如何,不敢随意猜测。」
「嗯,我知道了。」若言点头,冷然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大王。」
「王兄……」妙光走到门前,还是放心不下,转身低低唤了一声,瞅一眼若言直挺的背影,又把话咽下,幽幽叹气,走了出去。
两旁侍女,静静退下,将宫门掩起。
焚香还在静静燃着,为寝宫带来一阵悠远缥缈的幽香。若言坐在chuáng头,盯在凤鸣脸上的目光充满王者的掠夺和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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