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同国。
庆离大王子的同安院中。
[呕……]一阵恶酸涌上心口,长柳忍不住又一次弯起腰,狠狠呕吐起来。
侍女们赶紧捧着青铜盆接着酸物,师敏焦急地一遍遍抚着公主的背,往外问道,[御医到底来了没有?]
[不要急,也许只是吃错了东西。]长柳把胃里的东西吐个gān净,虚弱地仰起苍白的脸。
[公主不要大意,奴婢看不像吃错东西。]师敏不满地摇头,一边取过锦巾为她细心地擦汗,一边唠叨道,[不是奴婢胆敢说公主的不是,但公主也太不爱惜自己了。前些天懒怠吃东西,当时就该找御医,偏偏公主说是夜里喝了凉水,嫌麻烦,不许声张,昨天呕了一次,还说是吃坏了肚子,现在好了,一下子又呕得脸都白了……]
[好了,]长柳苦笑道,[你要数落到什么时候?我已经这样子了,你还要来教训我。]神色忽地一凝。
师敏知道不好,赶紧转头喝道,[快把青铜盆拿来,还有gān净的软巾……]还未说完,长柳已经猛然伏下腰,纤掌按着胸口,痛苦地把中午吃的东西全呕了出来。
屋里充斥一股呕吐物的酸味。
师敏越看越不多,暗中起疑,等侍女们打扫gān净,命她们全退下,亲自捧了一杯温水伺候长柳漱口,悄悄压低声音道,[公主……]
[嗯?]
[奴婢瞧公主吐成这个样子,该不是……]师敏yù言又止。
[该不是什么?]
[该不是……有孕了?]
长柳自己也是一征,惊疑地瞥了师敏一眼,半响,眸中蒙上落寞,苦笑道,[怎么可能?庆离自从那狐狸jīng入府,三个月来天天和那狐狸jīng腻在一起。这事……难道我一个人就能成……]
师敏想想也是,叹了一口气,脑海里猛然惊过一事。
[未必。]她骤抬起头来,神色紧张道,[公主忘了上个月的事?庆离殿下喝了酒,半夜过来,醉得人都认不清了。公主那晚已经睡下,还被庆离殿下吓了一跳,那天晚上,不是……]
长柳露出惊疑不定的表qíng,脸颊却微微一红,细若蚊声道,[怎会?起初新婚那阵,我们倒有一段日子常在一处,当时大王急切地盼着报孙子,庆离夜夜温存,几番都是白高兴。这次只是一夜偶然,就……]神色一黯,[他现在心里只有那个裳衣,日后即使他能登上王位,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把我这个王妃废了。这个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我就算是为他生下孩子,恐怕这孩子将来也是命苦。]
想到伤心处,不禁抹泪。
师敏知道她说的也是,这样凑巧的事也太少了,何况裳衣那只狐狸现在把庆离迷得失去理智,有孕又如何?陪着长柳无声无息抹了一阵眼泪。
默默垂了一会泪,长柳qiáng露出笑颜道,[别哭了,这已无可救药,为他哭也是白费眼泪。倒是昨晚的王宫宴会,让我见识了鸣王的风采才gān。果然是个出色人物,仅那份气势见识,就非一般权贵可比。现在最让我心里踏实的,就是已经和他结成联盟。对了,他有派人来和我们联系吗?]
[目前还没有。]师敏毕竟并非毫无见识的女子,见公主不再伤心,也收敛了悲色,表qíng变得谨慎细致,到窗外看看四周无人偷听,答道,[奴婢已经在院子小门处安排了信得过的人手,随时等待鸣王的人。]
[不会让人发现吧?]
[公主尽管放心,负责此事的萧家总管是个办事极为细心的人,我们已经约定好了,若鸣王派人过来联系,只在小门那里通报是我的表哥师岳派来找我的,我得了消息,自会去福和门等。我的表哥师岳在永殷权贵那里做谋士,去年也曾经来过同泽一趟,报出他的名字,不会有人起疑的。]
长柳这才放心,缓缓点头,叹道,[希望鸣王快点和我们联系,我好把庆离最近的东西好好报上。苍天啊,请你保佑鸣王一定要平安离开同国,万万不能在同国遭遇不测。否则不但同国王族有难,容恬和萧家恐怕连无辜的昭北都不会放过。]双掌合十,优美的颈项向上仰起,闭目默默向上天乞求。所有人中师敏最了解长柳处境的难堪。身为昭北的公主,庆离失宠的妻子,同国王族和昭北王族的利益都和她深深挂钩,一旦庆离有所过错,她势必受到牵连。
可如今这样秘密和庆离的敌人鸣王联盟,若让庆离知道,必然也是不可原谅的背叛。
她站在了最难以容身的位置,惟一的指望,就是成功联合凤鸣,挫败庆离的刺杀计划,却不被庆离知道自己的妻子和敌人曾经互通qíng报。
这样完美而不露破绽的结局,真的需要老天庇佑才可能出现。
师敏安慰道,[公主放心,我们已经尽力保全鸣王。而且贺狄王子目前住在同安院,他也是鸣王的盟友,一定会帮助鸣王的。再说,庆离殿下现在只是一时被那个狐狸jīng所迷惑,等鸣王平安离开同泽,我们再对付那只狐狸jīng。日后庆离殿下定会明白公主的苦心,为没有铸成大错而感激公主。]
长柳轻轻道,[但愿如此。]
门外传来动静。侍女的声音传来,[王妃殿下,御医来了。]
师敏是长柳从昭北带来的侍女,所以习惯称长柳为公主,她在同国最主要的身份,却是庆离的王妃。
[进来吧。]长柳乞天完毕,放下合在胸前的双手。在御医恭敬进门,并且小心翼翼地向她请安前,长柳已经掩去脸上的忧色,淡雅地点头命他免礼,道,[没什么大的不舒服,只是有些懒怠进食,侍女们白cao心罢了。你稍微看看,省得她们唠叨我。]
御医点头应到,[是,请容我先给王妃把把脉。]
侍女们取来看病的小枕,御医凑上去细心听脉,别人也就算了,长柳和师敏因为刚才提到[是否有孕]心里对这个小小的不舒服都看得挺重。
看着御医一边把脉,一边把眉头紧紧锁起,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题,本来不担心的毛病被他皱眉的样子吊起心来。
师敏憋了半天,在一旁小声问,[御医,我们公主哪里不舒服?]
御医闭嘴不答,表qíng专注,偏着头又听了一会,在像确定了似的抬起头,对着目光充满询问之意的长柳和师敏。
[到底怎样?]连长柳也忍不住开口。
[恭喜王妃,王妃是怀了身孕啊。]御医吐出一口气,认真的脸绽开一个激动的笑容,[庆离殿下大喜!王妃大喜!同国大喜啊!]
师敏和长柳禁不住面面向视。
竟真的猜中了。
在这种被冷落的时候,居然意外怀上同国储君的骨ròu。
真不知是惊是喜……
周围的侍女们哗一声炸开了,个个惊喜jiāo集。
[王妃有孕了!]
[恭喜王妃!王妃大喜啦!]
[快快!派人通知庆离殿下这个大好消息……]
[对对!奴婢这就去。]
立即有几个侍女受了指派,拖着轻纱长裙小跑着出了门。
庆离却不在自己的厢房那头。
响午吃过饭,他似乎有些焦躁,便去拜访目前住在他家的贵客。万想不到,就在自己的家里,居然也被贺狄手下的侍卫挡了驾。
[抱歉,庆离殿下,我家王子此刻无法见客。]
[无法见客?]庆离一脸诧异,[难道……贺狄王子病了?]他虽然对凤鸣满怀恶意,对贺狄这个盟友,却怎么也算有点诚意,脸色上挂了一分关切。
从今天早上就隐隐开始的头疼,庆离一边皱眉,一边问,[是否昨日宫廷宴会劳累了?听说贺狄王子cao劳公务,昨天深夜还见了凤鸣那……什么专使。别是……那个……生病了。]简单的几句话,却奇怪地说到断断续续。
瞧那脸色和表qíng,身体不适的应该是庆离才对。
挡在他身前的空流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恢复平静无痕的面孔,[庆离殿下放心,我家王子身体康健。只是王子目前正在向海神祈愿期间,需要静养。]
庆离过了一会,才[哦]了一声,他似乎很不再状态,迟钝地问[向海神祈愿?]
[这是我们海……哦,我们单林的祈神仪式,十分庄严灵验。]
[贺狄王子他……]
[王子他为了某件重要的事qíng,需要祈愿得到海神祝福,此时实在不能和庆离殿下长谈,实在抱歉。另外,]空流不卑不亢道,[敝国风俗,祈愿者为表对神灵的诚意,祈愿期间不可有jiāo合之事,也不可进食酒荤。这些,]他指着庆离带来的大坛美酒,还有新选来的几个打扮得美貌可爱的同国少女,微笑道,[还是请殿下先带回去吧。]
[哦……]庆离被自己的三两个侍从簇拥着,站在台阶前迷惑地往里看。头很疼,像要裂开一样。似乎只要略想一些事qíng,就会疼得两耳嗡嗡作响。
庆离抬起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刺眼的光让眼睛一阵混沌的白。今天真是诸事不顺,他恨恨地皱眉,裳衣身子娇弱,昨夜参加酒宴,回来就病倒了,他已经习惯了每日吃裳衣个的安神药,现在一日不吃,头就疼得厉害。
本想早点和贺狄商量,把那批兵器买到手,结果……
[殿下在这里!]
[找到了。]
嗡嗡作响的耳道里,不知何时掺入了女人腻人的叫声。
[吵什么?]庆离瞪着牛眼,回身一吼。
赶着通报好消息,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来的侍女们顿时吓了一跳,满面的笑容变得苍白,统统畏缩了一下,[殿下恕罪,奴婢是……]
[是什么?]看清楚面前侍女的面孔,庆离更没有好脸色,[你不是长柳的侍女吗?平白无事过来这里gān什么?看见你们就烦,长柳又闹出什么事了?我就知道她一天不给我找麻烦就不自在,哼。]
热腾腾的欢天喜地,被他几句积累了怨恨和不耐烦的恶言全部打散。
侍女怯生生道,[禀殿下,王妃有孕了。]
瞬间,院前一片沉默。
庆离也呆了片刻,不相信似的问,[你说谁有孕了?]
[王妃……]
庆离怔了一怔,眼神竟起了一点点变化。若在往日,他一早起来就会服食裳衣送上的药丸,恐怕也不会有多大反应。偏偏天可怜见,裳衣恰好昨晚病了,凌晨前才昏沉睡去。她的药向来收藏隐秘,连庆离都不知道放哪,虽然习惯了每日要吃,却又不忍心把心爱的美人吵醒。
这一刻,他虽然头痛,神志却比往日清醒了点。
[长柳……有孕了?]他小声问了一句,不确定地,眼神游离看着院门外。
侍女们本来想他宠爱新来的美人,但王妃有孕,怎么也该表现出一些欣喜,毕竟是自己的骨血。现在瞧他的模样,侍女面面向虚,低声地小心回答,[是的,殿下。王妃最近身体不适,时常呕吐,御医瞧过了,确实是身孕,已经确诊。恭喜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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