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剑呢?」
「呵,你总算肯开口说话了,真是惜字如金。」杜风笑得更迷人。
「我的,剑呢?」
「在阿曼江里,能捞起你的人就算不错了,还谈什么剑?」
洛云不再说话。
眼中流露一丝黯然,旋即警惕地掩饰住。
他的「丹青」,是舅舅洛宁当年花费两千金寻来的陨铁,又特意请来名匠打造的,这是舅舅送他的礼物,以祝贺他正式成为萧家杀手团的一员。
丹青的名字,是母亲洛芊芊起的。
母亲对他的事一向不怎么放在心上,唯独那一次,亲自到场,兴致颇高地主动提出为他的佩剑起名,还慈爱地抚摸着他的肩膀,说了一句,「又长高了。」
大概,是因为自己进入杀手团,也就意味着或许能得到老主人萧纵的注意吧。
他或多或少明白母亲的心事。
一直努力表现,总争着接最难,最危险的任务……
「你一直问你的剑。它对你一定很重要。」杜风低沉得很好听的声音传进耳里,「或许,你可以告诉我它是什么模样,多重,多长,我托人帮你找找。也许有打渔的人,撒网时恰好捞了起来。」
洛云重新把眼睛闭上,假装睡觉。
他已经受了这人的救命之恩,不希望再承一次人qíng。
「好,你睡吧,我等一下给你带吃的来。」
杜风有风度地站起来,帮洛云掖好被子,走出舱房。
余伯垂手站在过道里,等候使唤。
杜风招手,命他随着自己到甲板上去,边踱步边道:「他的伤口太深,需要更多的续命糙。船上的快用光了,明天到了码头,你带上两百金,到城里的药店再买一些。」
「是,公子。」余伯躬了躬身子,有些微感叹,「公子对这位客人,真是很好。」
杜风浅浅一笑,「有缘相识,就是朋友。何况他在危难之中,更应该多加援助。这是我一向的行事,杜某jiāo友满天下的薄名,不就是这样来的?」
「似乎……」
「似乎什么?」
余伯知道他家公子一向宽仁,对公子敬而不畏,见他过问,老实答道:「似乎有些不同。哦,这也许,只是老奴一时的错觉罢了。」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甲板。
太阳沉至山下,红霞渐消。
杜风呼吸着带有湿意的空气,半晌,忽然失笑,「嗯,或许是有些不同。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我这么冷淡的人。真奇怪,我丝毫不记得在哪里得罪过他。」
「他现在伤重卧chuáng,心qíng难免焦躁。等他身体好一点,就会感激公子对他的qíng意了。天下的人,都愿意结识像公子这样的人物。」
「他吗?我看未必。」杜风缓缓摇头,黑眸宝光流动,「此人目光坚毅,气质独特,绝非凡品。」
杜风jiāo游广阔,素有识人之明,虽然还不知道船上这位不识趣的客人是谁,却已对他下了一个十分高的评价。
而且,起了莫大的好奇心。
「他上船时虽然陷入严重昏迷,手上却仍死死握着剑。那把剑呢?」
「放在底舱。」
「拿来,我要看一看。」
第八章
离国。
大王寝宫。
若言眼睛微微瞇起,审视头顶早已经看过千万遍,巧夺天工的天花镂雕。
双眸深处,掠过一丝yīn郁。
右掌缓缓伸出,顺着柔滑的被单摸索,期待可以触碰到这些天来早已习惯在身边的那个人。
却,仍旧摸了一个空。
「大王?」侍从隔着半透明的帘帐窥见他的动作,误以为有事传唤,忙迎向两步,跪侍在chuáng边,恭顺的问。
听见侍从的声音,若言的希望顿时落空。
果然,这里还是现实中的寝宫。
有着凤鸣阳魂的梦境呢?他要怎样才能再回去?
上次梦醒离开,恰是在两人争执最激烈的时候,他终于不惜破坏自己和凤鸣之间最后一点温存,也要亲手把那令人憎恶的rǔ环qiáng行脱下。
却被迫中断。
本想着再一次入梦,就能把此事完成,甚至一鼓作气,在除掉容恬的信物后,彻底将凤鸣占为己有。
可事qíng的变化,令人措手不及。
他似乎,再也找不到回去那神秘梦境的路途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自己用错了方式,还是梦境已经发生了变化?
凤鸣此前已经虚弱不堪,难道,是自己qiáng行摘去那邪物的所为?在自己离开后,凤鸣终于因支持不住而……
若言猛地坐起。
动作之大,让在帐外等候命令的侍从吃了一惊,惊恐地伏下身去,不敢抬头。
这两日,大王仍是不断服用安眠糙药,也仍是不分白天晚上的睡觉,但每次醒来,都会心烦意乱,脾气极坏。
伺候的人稍有不慎,做错一丁点事qíng,就会惹得大王雷霆大怒。
昨日伺候晚膳的倩柔,只不过因献上的羹汤稍烫,就被大王喝令拖出去,生生打折了一双腿。
「什么时候了?」君王yīn晴莫测地沉声问道。
「大王,现在已是申时过一刻。」
帐子里头,伸出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勾起帘帐,一把掀开。
露出若言高大的身形。
他扫了跪伏在脚下的侍从一眼,目光抬起,闪电般she向被厚毡密密遮挡住的窗户,若有所思。
「本王已经睡了两个时辰?」
「是的,大王。」
从习惯了梦境的世界,到忽然一眠无梦,若言恍惚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只是闭上眼,再睁开眼,后脑触枕不过数息时光。
可是,确实已至申时。
这说明,他喝下的安眠糙药依旧起效。
他也踏踏实实的睡着了,甚至睡得酣然。
只是,无梦……
若言走下龙榻,缓缓踱步,休息后的大脑格外清醒,很快已想清楚了几个要点。
梦境消失,一定事出有因。
问题若出在他这边,必须严查出来;可同时也要派人打探凤鸣的qíng况,万一问题出在凤鸣那边……
他微微拧眉,脑里再次浮起凤鸣瘦削却仍美得诱人的白皙身子。
那倔qiáng的人,在自己臂弯里因为寒冷痛苦而一阵阵颤栗,轻如羽毛。
「给本王传余làng。」若言下令。
余làng掌管了离国最重要的qíng报网络,想知道此刻应该身处博间的凤鸣的近况,余làng是最佳人选。
侍从应了一声,起身垂手后退,还未离开,殿外的侍卫已经进来,向若言禀报,「大王,宗庶长说有要事,需立即觐见大王。」
来得真巧。
正想找他,他倒先找上门来了。
「传。」
不一会,余làng俊逸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殿门。
他眼中颇有一分沉重,在若言身前行了一礼,张口便低沉地道:「微臣刚刚接到消息,都城正尉宁千山的卫队一个时辰前在朱鸾楼前遭袭。宁千山当场身亡,头颅被凶手割去,他的心腹护卫死了六人,重伤十三人。」
若言神色微变。
都城正尉虽不是将军职,却负责离国都城里同的治安,是极得他信任的官员。
「行凶者有几人?可有抓到活口?」若言语气森然。
余làng摇了摇头,答道:「微臣是先亲自审问过活下来的护卫,才立即过来向大王禀报的。据微臣掌握到的线索,凶手人数绝不超过六人,这次刺杀显然经过极为周密的计划,埋伏在宁千山巡逻必经之处,忽然爆起伤人。出手如电,得手即退。配合之默契,手法之老练纯熟,令人心悸。」
说到此处,稍稍一顿。
声音更为低沉了一些,向若言道:「微臣怀疑,他们出自萧家。」
萧家杀手团,那可是十一国尽知的大杀神。
和萧家遍布天下的生意一样,赫赫有名。
若言毫不犹豫,下令道:「传令,禁闭各城门,任何人未得本王手令,不得出城。都城南北卫队逐户搜查,命各区保长协助卫队,对照户册,查验每个人的身分。异国者,非里同在册百姓而七日内入城者,形迹可疑者,通通抓起来,严加审问。」
余làng领命,又问:「宁千山一死,都城正尉空缺。都城卫队原本统归他管束,即刻要调用起来……」
若言已明白他的意思,果断道:「都城副尉许沛文,即刻升为都城正尉,负责城内搜捕。」
即刻手写一封令谕,jiāo给余làng,深深看了他一眼,加了一句,「抓到的嫌犯,由你主持审理。」
「谨遵王令。」
余làng接了令谕,正要离开。
「都城卫队府急报!」侍卫快步入殿,跪下语气急促地道:「大王,都城副尉在进宫路上,被毒箭she杀!」
◇ ◆ ◇
◇
有大量jīng英高手前后保护,长达半里的车队,经过dòng开的城门,缓缓进入博间的都城——蓬野。
对萧家少主的到来,博间王族展现出友好姿态,以国家级的贵客规格热qíng款待,派出王族礼官在城外迎接。
凤鸣的车队浩浩dàngdàng驶过蓬野街道,前有博间宫廷的礼仪队chuī奏开道,左右和后方则是博间特意派来的侍卫队沿街警戒,以免贵客在进宫途中受到任何骚扰。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博间百姓,挤挤攘攘,万头攒动。
「来了!来了!」
「哪个是鸣王?」
「应该是那个,穿绿衣服,骑马走在前面的,啧啧!果然长得英伟。」
「嘿,不知道就少胡说,那是个护卫。像鸣王这种尊贵的人,那都是坐在漂亮马车里面的。看见中间那辆大马车没有?那顶子亮澄澄的,涂了金粉漆吧?听说鸣王还是萧家的少主人,真是有权又有钱啊。下辈子我也投胎当萧圣师的儿子就好了。」
「啊!在那里!快看!快看啊!」人群里忽然爆出一声激动的尖叫。
大家跟着他颤动的手指狂伸脖子。
「在哪?在哪?鸣王在哪?」
「那……那拉马车的四匹马,通……通通都是巫龙踏雪!每一匹都是万金难求的纯种良驹!」
「切!」众人一致地发出不满声。
「马疯子,你又发疯了。」
「他哪一次见到马不发疯?上次太子出巡,他还想去摸太子坐骑的马尾巴呢,要不是太子仁慈,喝止了侍卫,他早被侍卫当成刺客打死了。」
车队穿过蓬野外城,到达博间王宫大门,自然还有宫廷里派出的侍从总管殷勤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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