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洵疲惫地睁开眼睛,目光困倦地落在青玉簪上,蓦地定住。随后,他若无其事又十分不耐地对成青云挥手,“拿走,本官并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成青云再从衣袖中拿出另外半截青玉簪,将两截青玉簪轻轻地合在一起,“如此,蒋尚书可认识?”
“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破簪子,我怎么可能见过?”蒋洵隐忍着怒火说道。
“尚书大人不记得,可真是有些遗憾,”成青云清冷而笑,“难道尚书大人忘了,钟灵郡主的细犬,在尚书大人府上挖出人骨,之后通过那人骨,又发现府上花园之中掩埋地碎尸。这青玉簪,就是在掩埋碎尸的泥土之中发现的。挖掘碎尸时,尚书大人也在场,且也知道我挖到了这支簪子,你怎么现在说自己不认识这支簪了呢?”
蒋洵愣住,这才认真而怪异地看了那指玉簪一眼。
“而且,”成青云将后半截玉簪拿起来,说道:“这后半截玉簪,是在蒋府之中发现的。很不巧,有两位负责清理府中杂物的丫鬟,原本是准备将这玉簪拿去烧毁或者扔掉的,但是刚好被我撞上了。那两个丫鬟当时亲口告诉我,说这支玉簪是蒋尚书院子中出来的。既然是从尚书大人的院子里拿出来的,那么很有可能是蒋尚书的东西。尚书大人的东西,若是没有你亲自授意,两个小丫鬟又怎么敢自作主张拿去烧呢?”
蒋洵用手狠狠地捏着眉心,愁眉不展。
成青云收好簪子,从匣子中拿出一幅画,慢慢地展开。
那是一幅艺女奏乐作舞图,当中一位舞女胡璇而舞,四周围绕着拨弦chuī笛的艺女。成青云用手指着那位chuī笛的少女,再次问蒋洵:“蒋尚书,你可还记得这位chuī笛的少女?”
蒋洵透过指fèng,似看非看地瞄了一眼,全身蓦地僵住。他放下手,惊讶地盯了那幅画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本官不懂你在说什么。”
成青云指着那女子轻绾发髻之上的青玉簪,说道:“尚书大人一定认识这支簪子了,而这幅图,是楼三娘收藏在锦云教坊之中的,这位会chuī笛的少女,正是楼三娘寻找多年的姐妹——青鸾!”
蒋洵闻言,脸色并没有多少的变化,只是一旁的蒋子逸倏然看了过来,瞪大了眼睛,似乎要用尽力气,将画中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青鸾的确是死在蒋府,且被人碎尸。而据蒋夫人所言,蒋老夫人在中致幻药时,亲口说出她和蒋尚书联手杀害青鸾的事实,蒋尚书,对于此,你可有话要说?”成青云问道。
“若非如此,楼三娘为何要进入蒋府报仇?为什么要帮助白司琪杀害朱吉?又为什么要帮我杀害那个老贱妇?”蒋夫人立即说道:“当年,蒋洵与……与子逸因为这个叫做青鸾的艺女而闹翻脸,也不是没有任何风声。只不过蒋洵他将所有的风流罪名,全推给了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而已。而他,却继续在官场上,装模作样的维持着道貌岸然的模样,依旧当着令众人钦佩尊敬高风亮节的尚书大人。”
蒋洵脸色铁青,面如死灰,他迟钝地抬头,看着蒋夫人,冷声说道:“事到如今,的确什么都完了……”他陡然间似苍老了许多,连声音都不再威仪沉稳,而是虚弱又委顿。
“的确是我……杀了青鸾这个贱女人!”他平静又冰冷地说道,“她竟然选择跟了我,为何还要招惹我的儿子?”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蒋子逸,又无奈一笑,“我也真是没想到,我会为了一个艺女,和自己的亲生儿子反目。”他讥诮地看着蒋夫人,苦涩又嘲讽地一笑,“或许你说得对,我的确是愚孝,只顾着顺着母亲宠着子逸溺爱子逸,将他养成了一个不学无术贪恋女色又爱慕虚荣的窝囊废。他能窝囊忤逆到和我抢女人,也是我自食其果,报应!”
“所以你就杀了青鸾?”成青云蹙眉。
“事qíng因她而起,闹得我们父子不合,难道她不该死?”蒋洵地声音冷得吓人。
成青云冷笑,这些男人啊,话说的永远那么冠冕堂皇又理所当然。自己贪恋女人美色,却又怪女人的美色祸害了自己。所以将罪责全部推给女人,所以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残害了一个女人的xing命,甚至将其分尸掩埋。
第145章 落下帷幕
正堂之上,唏嘘之声起伏不定。有人唾弃蒋洵,也有人暧昧地揣测这对蒋氏父子与青鸾之间的风流韵事……
纷杂的议论声中,蒋洵再次沉缓地开口,“的确是我和母亲,将青鸾杀死的……”他撑起有些瘫软的身体,端正地坐着,神色凝肃,丝毫不见任何悔意,只低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那晚,我发现她似乎又和子逸相见了,一怒之下,与她发生了争执。我一时急火攻心,对她动了手,我不记得细节了,只知道当时她被打得浑身是伤,我还……”
“你还qiángbào了她?对吗?”成青云依旧清楚的记得,青鸾形成蜡化了的尸体之上,清晰的残留着被qiángbào过的痕迹。
“是,”蒋洵总算是羞愤地闭上了眼睛,“她反抗,出言不逊,我急怒之下,拿了剑,失手将她杀了……”他慢慢地睁开眼,“那时,我不知所措,更不知道如何处理青鸾的尸体,恰好我母亲得知我与子逸又起了争执,便过来询问qíng况。于是她就知道了我杀死青鸾。我是朝廷命官,又关系着蒋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存亡,所以……母亲就提议,毁尸灭迹……”
众人听得心头发寒,纷纷噤声,一言不发。
“恰好,当时母亲院子里,有个做过屠户的嬷嬷,她威胁那嬷嬷,将青鸾的尸体分解了,又让她将尸体分别带到不同的地方掩埋。事成之后,我给了那个嬷嬷一些钱,让她远离京城,从此不要再回来。结果你也知道的,那嬷嬷,肯定是被杀了灭口了。在她回乡的途中,让人动些手脚,伪装成她自己失足落水而亡,根本就不用花费筹谋太多的力气。只是……”蒋洵冷笑,懊丧又讥讽,“只是,我还真不知道,那嬷嬷,竟然把一部分尸体,埋在了子逸的院子里。也许是她当时太过慌乱,或者是嫌带太多尸块出走太麻烦,所以才这么做的吧。”
“又或许,她是害怕自己被灭口之后,有些真相永远无法得以见天日,所以才这么做的。”成青云补充。
蒋洵一怔,无声地看着成青云,轻蔑一笑。“本官真是想不到,会败在你这么一个芝麻官手里。”
成青云在蜀郡成都做捕头时,从未见过倚势欺人的官员,想来,大约是身边都是些与自己相当的捕快,自己又自幼在成都生长,当时成都的太守对她也颇为照顾;再次,自己所破获的案子,大多都是市坊里的小案子,鲜少涉及官场。如今到了京城,所经历的案子一件件牵扯涉及到高官朝廷利益,自然少不了要遭到白眼和轻蔑。
若是不久之前,成青云面对蒋洵这样轻蔑鄙夷的态度,或许心头酸涩堵滞,可如今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俨然正色。
崔玄镜快速让人整理好供词,却并没有立即jiāo给蒋洵。蒋洵是朝廷命官,官阶从三品上,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只好将供词jiāo给南行止审阅。
南行止看过供词之后,让衙役将供词jiāo给蒋洵。
“蒋尚书,若是认罪,便签字画押,大理寺和刑部,依旧会定你的罪,只是定罪之后,判刑还需皇上裁决,你静候最终的判决吧。”南行止说道。
蒋洵颤抖着手,一字一字地将供罪书看完,颤抖着手拿起笔……
“爹!”蒋子逸突然凄惨地哭喊出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跪伏着向蒋洵爬过去,一把抓住蒋洵的手,想要抢过蒋洵手中的笔。“爹……”他无助地喊着他,回头恳求地看着站立在一旁沉默无声的蒋夫人。
蒋夫人冷漠地看了蒋洵一眼,蹙着眉头,偏开脸。
“没用的东西!”蒋洵抡起一巴掌,狠狠地将蒋子逸推开,“我蒋洵一生风光亮洁,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他抓住扶手,指尖不住的颤抖,“你……你等我一死,你就回到老家去,做一个普通的农户算了,不要再做什么风流公子了。”
“我不我不……”蒋子逸顿时大骇,跪倒在地上犹如一个撒野的孩子般慌张又茫然,“我不要当农户,爹,你别签字……你一签字,什么都完了……”
蒋洵闭上眼睛,先快速而决绝地锨了手印,等衙役将蒋子逸束缚好之后,他才签好字。
至此,三桩案子,全部落幕。
蒋洵蒋夫人被人带走之后,崔玄镜带着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整理案qíng后续问题。
成青云这才有些脱力地松了一口气,僵挺的肩膀和脊梁缓缓地放松。有大理寺和刑部之下的主事和主簿前来给她看卷宗,并恭喜欣羡几句,语气之中,颇有些奉承。
“将卷宗给世子看吧,”成青云说道。
主簿将卷宗jiāo给南行止,南行止见成青云脸色有些苍白,略微蹙眉之后,低头查阅卷宗。
成青云慢慢地走到位置上,正yù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身旁忽然有人递过来一张gān净的手绢。
这是一方简约深色的丝质手绢,gān净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托着,如洁净的云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抬头,发现是成青岚。
“用这个擦,”成青岚说道。
成青云接过手绢,擦了擦额头之后,将手绢还给他。
“案子结束了。”成青岚对她说道,“可以不用这么紧张了。”
“不,”成青云摇头,她蹙眉,看着他,说道:“你应该知道,这案子虽然水落石出,但是却还没有结案。”
“因为那个叫做楼三娘的艺女吗?”成青岚问。
成青云端起茶水,大口大口地灌进了肚子里,喝完之后,感觉畅快了许多,放下杯盏,说道:“是,这三起案子,都与她有关,可以说,她和那个已死去的青鸾,是这环环案件的起点,那么,也必须由她作为终点。她如今还没有伏法,这个些个案子,就不算了结,也还不能结案。”
“可调查过楼三娘的背景?”成青岚问道。
“查过,”成青云点头,可清隽的眉头不由得再次蹙起来,“她的身份很简单,就是一个流落到教坊之中,靠卖艺为生的孤女而已。她曾经在京城做过艺女,又因为qíng爱追随心上人去了杭州,所以与她京城之中的姐妹们失散。她在杭州卖艺,有了些身家之后回到京城,想要找到失散多年的姐妹,却不曾想,得知了青鸾被害的事qíng,所以,她才设计筹谋,开始了这一系列的对蒋府的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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