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南行止仿写的。
她用指尖轻轻抚过,郑重而轻柔。
“你现在是我南行止的妻子,是瑞亲王府的女主,是世子妃,皇上就算要将你定罪,也得顾忌你的身份。”他轻声说道。
光影暗淡的牢房内,那盏宫灯,光芒澹澹,摇曳逶迤的光如水般徜徉旖旎,他唇角眉梢,都噙着淡淡的笑意,笑容虽浅,可笑意深浓。
成青云轻轻蹙眉,那温柔的光,为黯然的牢室镀上一层薄而柔的光,他的笑意,更是为这单调枯燥的光景平添一分暖色。
她轻轻眨眼,慢慢将婚书合上,动作轻柔,指尖微微发颤。合上后,指尖微微用力,慎重地捏在手里。
“世子,这样做,很冒险。”她轻声道。
南行止不以为意,“虽是冒险,可也值得,”他轻笑,“如此,你就算想要抵赖,也赖不成了。”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所有的事qíng,都集聚到弓弦上,全部蓄势待发。长久的筹谋,总算可以将真相公诸于世。
若是成,一切水到渠成,若是败,一切转头成空。
所以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两人温存片刻,墙上的宫灯微微一闪,燃烧摇曳的灯光缠绵如丝,黯淡下去,更加暧昧。
南行止起身,揭开灯罩,拨了拨灯芯,星芒般的光,焕然扑泄而开。
“这几日,我让人连夜恢复父王的手札,”南行止从袖中拿出一叠手札,“我已经将父王所录之事,尽数抄誊在此。”
厚厚的手札轻轻地放在她手中,分量沉甸甸的。
成青云借着灯光,一一细读。白纸黑字,跃然而出。原来,这瑞亲王的手札,记录了从禹王一案到瑞亲王生前的大部分事迹。
从京城,到成都,从皇权王公,到走卒流贩……仿佛是万千条无形的线,穿越光景,将十几年的时间串联,将千里之外的人联系……
她在密信中发现了父亲的名字,也发现了他们一家前往成都的往事……
短短片刻,却仿佛经历了几数轮回。成青云心头的酸涩,悄无声息地弥漫着。
南行止静静地看着她,不管她神色如何变幻,心绪如何起伏,他都未曾打扰她。直至她将所有的内容看完。
她将手札还给他,轻叹一声。她原本思虑简单,她虽被困于大理寺监牢之中,可依旧是安全的。她只需要等待着他在外安排好一切,将这皇室最令人惊疑的秘密解开便可。
可如今,她简单的想法,由于这本瑞亲王的手札,而变得复杂起来。
“如此说来,”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察觉不妥之后,稍稍顿了顿,缓了缓气息,继而说道:“这么说来,其实当年禹王的案子有诸多不妥,其实王爷是知晓的。”
南行止颔首,“只怕是的。”他将手札合上,安抚地看着她,“只是,禹王一案,是先皇亲自审判的。就算发现了不妥,父王也不会擅自行动,更不敢直接指出先皇的错处。”他眯了眯眼,唇角的笑意略带讥诮,“就算现在,只怕要将先皇亲自定的案子推翻,也是困难重重。”
“难怪先皇要将禹王一案的卷宗都封存起来,不得公布于世。”成青云喟然。
南行止没给她太多沉吟的时间,继续说道:“还有先皇的揭品,我让那人连夜复原,已经恢复大半了。”他轻轻笑了笑,修长俊利的眼眸如利剑出鞘般,闪着锋利。“只怕,这先皇所留的字画,将是最有利的证据。”
成青云愣住,问道:“字画上写的是什么内容?”
南行止脸色微微沉了沉,“昨夜字画恢复了一半之后,我便看了。”他沉声道:“那是先皇的自罪书。”
“自罪书?”成青云眨了眨眼。
“是,除了自罪书之外,揭品的天秤里,还发现了一封遗诏。”南行止闲闲地说道。
成青云却是有些震惊。她有些骇然,自古以来,遗诏之类的东西,若是未公之于世,而是暗暗藏在某人手中,或是由先皇嘱托于某人,那么某人便会成为瞩目的焦点,甚至会引来杀身之祸。
“在谁的字画中发现的?”成青云问道。
南行止说道:“沈太妃,以及我的父皇的字画中,遗诏比字画特殊,并没有被揭成揭品,而是被分作了两份。”
“原来如此,”成青云凝睇着着他,心中如明镜般了然。虽说许多原因已早有了猜想,可当猜想进一步得到佐证时,却是依旧让人震撼。
深夜中的大理寺安静如水,甚至能依稀听见黑夜里传来的更鼓声。
成青云听得这穿越厚墙宅院的更鼓,微微愣了愣。她坐直身,说道:“世子,夜深了,你先回去吧。”
南行止有些不舍,但也没有特意多做停留。他将墙上的灯盏取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青云,我很快就能安排好一切。”
“嗯,”成青云慎重地点了点头。
他俯身,伸手将她耳旁的碎发拨到耳后,轻声道:“你只管吃好睡好喝好,蓄足了力量。”他握紧她的手,两人手心的温度和力量相jiāo相融。
“若是一切尘埃落定,我带你回成都,可好?”他噙着笑,眼底沉静却深邃。
成青云心头一震,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然起身,携着一片灯光,转身而去了。
直至牢房内再次陷入黑暗,方才南行止的话,也依旧在成青云耳畔萦绕着。她捏了捏自己的手心,有些发疼,才敢肯定,刚才的一切,都是不梦境。
这京城里,风起云涌,纷争困扰。她虽置身此地,汲汲营营,深陷难逃,但成都,依旧是她难以忘却的牵挂。
魂梦里,她曾无数次回去,却不敢妄想成为现实。
他的声音轻柔却定然,给了她一个期盼的憧憬。
这几天几夜,大理寺就如与世隔绝,没有任何消息进来,也没有任何消息出去。
她只是偶尔问一问青岚的qíng况,倒是有狱卒愿意将成青岚那边的境况告诉她。
得知成青岚与她一样,只是被关押了之后,她放心许多。
她每日坐在窗户之下,抬头数着从窗棂外束束阳光,终于几日之后,细柔微弱的光线,似大片逶迤潋滟的水光般流泻而来。
……
晨曦光色似黛,无限朦胧墨色,在晨钟声里氤氲而去,皇城建福门之外,陆陆续续集满了人。
磬响传来,建福门沉缓地打开,皇宫内华美恢宏的屋宇之上,有明丽的金光投she流泻而下,染红屋顶上的朝霞,积蓄着一场壮阔绚烂的日升。
南行止款步向宫门内走去,听见身后逶迤而来的仪仗声,回头而望。
淡淡的熹光里,南澈碧玉亭然,缓缓走入华光漫漫的宫门中,南行止立即向他行礼:“王叔早。”
“早,”南澈轻轻颔首,往含元殿的方向望了望,收回目光,沉沉地看了看南行止。
平王南澈的仪仗从来简约规矩,如今却好似比平日多了几分森严与阵仗。
南行止眯了眯眼,微微退后一步,让南澈先走。
含元殿,沐浴在晨曦纯粹而华丽的金光中,威严坐落,气宇庄严。
一切按部就班,满朝文武沉肃谨慎,直到谈论起成氏兄妹,殿宇之上,才渐渐纷杂议论起来。
众说纷纭中,南澈突然执笏而出,未等皇帝开口,便端正肃然地跪了下去。
嘈杂的大殿内顿时一静,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人蓦然间鸦雀无声,众人惊疑地看向南澈,看向这个淡若冷jú白兰的男人。
多少年了,他虽每日立于朝堂之上,却如一株静默淡然的玉竹,高洁虚怀,与世无争,雅然淡漠得让人几乎忽略了他的存在。
只是在偶然的qíng况下,众人才会想起,原来这含元殿上,这满朝文武里,还有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平王。
众人不曾想到,他今日会傲然而倨慢地跪在了地上,弯下了自己的双膝。但他神色平静淡然,静如止水。
皇帝愣了一会儿,帝冕之上的旒轻轻晃动着。
“王叔?”他口吻恭敬,态度谨慎,问道:“王叔所为何事?”
南澈端然而跪,神色肃然冷静,执笏叩首,沉声道:“皇上,臣有罪,臣不愿皇上为难,更不愿折损皇室颜面,故而向皇上请罪,请皇上听臣自陈罪行,臣甘愿承受一切责罚!”
第314章 华殿生变
乌泱泱的人群,顿时变作一尊尊静默呆怔的雕像般,一片死寂!
坐于上首的皇帝蹙眉,目光扫视而过,若有似无地落在南行止身上,定了一瞬,又看向南澈。
南澈虽自陈罪行,可却依旧一副止水之态,唯有那双平淡的双眼里,闪着平日不常有的笃定。
“王叔,”皇帝微微沉吟片刻,便接口,说道:“朕知晓你一向谨慎自持,更是高风亮节与世无争,实在不知你罪从何出啊。”他神色十分为难。
殿宇之上,终于有些些许动静,众人暗中面面相觑,揣测难断。
南澈沉声说道:“臣之罪,已欺瞒皇上多年,由来已久,臣日日难安,很是愧疚,若不早日向皇上陈qíng,只怕今后罪孽难恕,更怕将来危及牵连,折损皇室威严。更怕百年之后,无法面对南氏列祖列宗,故而今日自请其罪,还请皇上听臣陈qíng!”
皇帝脸色越发暗沉,似思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王叔不必为难,朕且听你陈qíng就是。”
南澈稳稳地持着笏牌,一字一顿说道:“臣之罪有四:其罪一,臣欺上瞒下,有欺君之罪!其罪二,臣于早年间,协助禹王残党离开京城,躲避朝廷官府的追踪,实乃大逆之罪!”
话音一落,满堂霎时一阵死寂,众人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南澈不为所动,泰然自若,继续说道:“其罪三,臣包庇收留禹王之子,并暗中扶持其在朝为官,为其上下打点,协助禹王之子官居高位,手握兵权!”
霎那间,满堂哗然!静立于人群中的萧氏父子脸色顿时一僵!
“其罪四,”南澈无动于衷,依旧端然而跪,微微抬起倨傲的下颌,厉声道:“臣暗中偕同禹王之子,妄想重查先皇所判的禹王一案,企图为禹王逆党翻案。”他定了定,压了压唇角,沉声道:“臣之罪,擢发难数、罪不容诛,实乃不道大逆,臣身为南氏皇族之人,无颜面对皇上,无颜面对列宗,请皇上治罪!”
殿宇之上的人已是惊骇阵阵,大半的人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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