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退下吧。”顾夕歌又这般吩咐了一句。
那智计百出的言倾却神qíng微妙地瞥了一眼那二人,屈了屈膝径自去了。
余涵一见此景,立刻知道顾夕歌要jiāo心。温魔尊赌对了,那人永远是顾夕歌心头一道隐隐作痛的伤疤,旁人不敢触及分毫,就连他自己也漠视已久几yù淡忘。
但顾夕歌却忘了,越是苦苦压抑那疼痛却只是暂时麻痹,若得一丝fèng隙立刻破土而出势不可挡,就如当下一般。
以色惑人者终为下品,只有不经意间动人心神者,方能算上计。余涵一直记得温锐教给他的话,片刻不敢忘。
那浑身魔气缭绕的白衣剑修示意余涵坐下,他便端端正正坐下,既不客气亦不矜持。
顾夕歌沉默了良久,忽然道:“你与我一个故人很像。”
“世间面貌相像之人甚多,顾魔尊怕是看错了。”
“不止面貌相像,气质亦相似。”顾夕歌眸中波光一闪,轻轻道,“那人也是你这般冷然淡定,万事不挂怀。”
这次余涵却并不答话,他在等顾夕歌自己一分一毫将所有事qíng倾诉而出。
乍一面对这张颇为相似的面容,纵然顾夕歌心机深沉警惕颇高,亦会qíng不自禁松懈两分。
谁叫余涵与他心中一直惦念的人六分相像,顾夕歌为那人心魔骤起叛门而出,那二字已然牢牢铭刻于他神魂之中,抹不去消不掉。
诸多往事横陈于心间,于是余涵这六分相似就变成十成十的一样。回忆是一味最致命的毒药,让人心甘qíng愿沉溺其中不可自拔。原本的不堪与裂痕自会被人一一收敛恢复如初,于是才有了许多唏嘘与感慨。
余涵等了许久,依旧没等到顾夕歌回话。
那白衣魔修却并不看余涵,他只是淡淡凝望着天边,纤长睫羽偶然眨动一下,说不出的动人。
顾夕歌沉浸在回忆中的模样着实令人感叹唏嘘,余涵却只一个眼神冷冷横过去,淡声道:“那人如何唤你,可是叫你夕歌么?”
区区一个炉鼎男修,居然胆敢直呼她之姓名。顾夕歌先是怒意骤起,随后却一字一句轻声道:“没错,就是如此。”
很好,鱼已经上钩了。接下来只需余涵稍加努力,这因相似而来的三分蛊惑自会变为五分熟悉。
余涵索xing大着胆子倾了倾身,又冷然重复了一句:“夕歌。”
他虽声调极冷淡,却有一种不由自主的温柔jiāo织其中,冰火相容复杂难明。
第117章
余涵在等。
他在等顾夕歌神qíng恍惚眸光脆弱,只要趁此机会一举撬开那魔修的心魂fèng隙,余涵便可成事。
人的心就是此般古怪的东西,它可以冰寒如铁绝不动摇,亦会因些微相似而骤然化为一池chūn水。即便是大乘仙君,亦不敢说他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内心。
喜怒嗔痴,爱憎分明,求不得舍不下忘不掉。修士也是人,亦有凡人的七qíng六yù种种不甘。心魔灾来时,那不甘与渴求却会千百倍地加诸其身,只要被其撬开一丝fèng隙,那心魔便会膨胀滋生绝难铲除。
顾夕歌因心魔堕魔,因而他的一颗心便格外脆弱又格外坚硬。那喜怒不定与杀气颇重,都是顾夕歌未能彻底掌控心魔的表现。温锐正是算准了这点,才将余涵派往顾夕歌身边。
温锐在赌,余涵亦在赌。只要顾夕歌见到余涵的第一眼不勃然大怒直接杀掉他,他们的计谋便成功了三分。好在他们赌赢了,随后的一切自然水到渠成顺利之际。
乍一听闻那声呼唤,顾夕歌却不由眸光一软。余涵终于盼到了他一直等待的时机,他刚要开口,就让那白衣魔修一个眼神盯得哑口无言。
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极平静又极森然,好似苍穹辽阔全无遮掩,又似万魔咆哮yīn风怒号。只一眼就仿佛看穿了余涵所有打算,让他不由自主惊诧了一瞬。
顾夕歌漫不经心嗤笑一声:“我还想瞧瞧你的能耐,看来是我期望过高。也是,温锐调教出的人又哪能有什么本事?”
余涵却不慌,他依旧冷淡无比道:“顾魔尊若是瞧不上我,我自会离去,这般羞rǔ着实过分。”
“我说你没本事,是说你至多学到那人一成气质。你与纪钧的差距,便如尘埃浮土硬要qiáng装万仞之山,着实不自量力。”
纪钧,这人终究说出了那两字。
刹那间,余涵却有一分错愕。他本以为,那个名字会被顾夕歌一直深藏于心绝不提起。
事已至此,余涵反而微微眯起了眼,他淡声道:“顾魔尊自重,我虽是炉鼎修士,却也并不卑贱。”
“温锐既将你送入我dòng府,你就合该有些以色侍人的自觉。”顾夕歌平静地屈了屈手指道,“平白无故装什么冰山美人,也得看你配得配不上那四个字。”
余涵简直有几分恼怒了,他生平何时受过此般轻视?
即便在温锐处,那些仆役也都将他当做正经主人,不敢怠慢分毫,他恨不能扑上去狠狠咬顾夕歌两口。这人一张嘴着实可恶,只三言两语就将他所有尊严一层层剥去,只留那苍白又脆弱的内核。
然而他依然要忍,只有忍才有一线生机。
“区区百十来岁的愣头青,也敢假装我师尊,真是可笑至极。”一刹那,顾夕歌的话语中简直带着几分怜悯,“你自己回去吧,我懒得见到你。”
“那是因为你的心乱了。”余涵忽然挺直了脊背,他一字一句道,“你一见到我就方寸大乱,故意冷言冷语讽刺我,就想看我是否与你那记忆之人一模一样。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是余涵而非纪钧。”
一切均未出乎温锐的预料,他知顾夕歌戒心极重断难接近,便教给余涵一个聪明至极的点子。先前他与纪钧种种相似之处不过是略作铺垫,关键时刻余涵却会主动揭破他与纪钧的区别。
只此一点,就能让顾夕歌对余涵印象深刻。这一刹那的惊艳,足以抵过余涵先前的千言万语。
移qíng有之破而后立亦有之。两相叠加之下,即便是再心神淡薄的修士也会因此方寸大乱不能自持,更何况是魔念极重的顾夕歌。
顾夕歌忽然沉默了,余涵却心知这计谋终于奏效。他只微微躬了躬身,淡然无比道:“既然顾魔尊不喜欢我,我自会告退。”
余涵毫不犹豫地径自离去。
一,二,三。他默默地计算自己的步数,料定顾夕歌定会在他数到三十之前叫住他。
那白衣魔修当真遥遥唤了一句:“你且等一等。”
果然不出温魔尊所料。余涵却并不回头,只冷声道:“顾魔尊有何指教?”
“我又想了想,你可以暂时待在琉雪峰。”顾夕歌清冷声线自他背后遥遥传来,依旧语气轻慢高高在上。
上钩了,此人的xing格当真让温锐揣摩得一清二楚。余涵骤然回头,眸中却有三分怒火:“顾魔尊再三戏弄于我,只当炉鼎便没有尊严么?谁不想身为正常修士扎扎实实修炼,但我生而为炉鼎便是无可奈何,顾魔尊不该因此瞧不起我。”
都说翻脸如翻书,余涵今日算是真见到这一幕。前一刻那白衣魔修还表qíng惊愕颇为意外,下一瞬他却忽然微笑了。
顾夕歌歪着头的模样颇有几分恶毒的甜美,他由心而发地赞叹道:“好耿直好傲骨,我当真对你刮目相看。你也许期待我这么说吧,我偏不。”
余涵让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得一怔,他忽然觉得他与顾夕歌的位置完全颠倒了。
先前明明是他掐准了顾夕歌的心思将其玩弄于鼓掌之中,现在那白衣魔修却如波涛狂乱的大海,让人瞧不出个分明。
“明明是你惺惺作态想要勾引我,却偏偏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温锐究竟对我有多大误解,才以为我会喜欢你这种人。”顾夕歌一字一句冷声道,“仅凭你这张与我师尊六分相似的脸,还是那扭捏至极假惺惺的高傲冷漠?”
“我一直顺你心意演下去,不过是想看看你还能使出什么手段,现今一看当真失望得很。”
这般喜怒无常翻脸不认人,难怪就连大衍派中亦对这位修为高深的顾魔尊颇多非议。余涵张口yù言,又因顾夕歌冷冷一句话怔住了。
“莫不是温锐跟你说,只瞧你这张与纪钧六分相似的脸,我就会放你一条xing命?”
只这一句话,就让余涵的心凉了半截。随后他心中却骤然生出几分恼怒来,这人明明从一开始就看穿他所有计划,却偏要继续同他装傻充愣。顾夕歌只将余涵视为一个打发时间的玩物,一到时机就毫不留qíng地揭穿他,当真可恨极了。
“你做戏太假,连自己都骗不过又哪能骗得过别人,你那位主人也是一般愚笨。”顾夕歌又百无聊赖地询问道,“言倾,你觉得这位温魔尊好心好意送来的炉鼎男修,又该如何处置?”
那红衣女修原来根本没走,竟完完整整看了一场好戏。她上前笑吟吟说:“魔尊若是喜欢,留下来玩玩也行。若是不喜欢,属下自会替您处理。”
魔修所谓的处理,却要比仙道yīn狠许多。眼见自己活不成了,余涵索xing目光yīn寒厉声诅咒道:“你这弑师叛门的无德之人,活该你心魔缠身由仙堕魔,我即便死了亦要咒你不得好死!”
只一道锋利无匹的血色剑光,就居高临下将余涵打了个魂飞魄散。
纵然顾夕歌方才被人指着鼻子骂,他却只是面色平静道:“哪来这么大的火气,温锐调教的人真是半点也不靠谱。”
“一个金丹修士的神魂纵然不太珍贵,却也不是普通货色。魔尊说出手就出手,也不同我打个招呼。”言倾微笑着道。
她见顾夕歌毫不留qíng地出手了,由此方心下稍安。没办法,那金丹修士一张脸实在太像纪钧,浑身气势竟亦有六分相似。就连言倾乍一望去,都惊讶了好一刻。
此等人物,倒不知温锐是从哪里寻出来的。好在顾夕歌并未动心,他依旧如往常般杀伐果决毫不留qíng。
“他既然长得跟我师尊相似,就合该挺直脊背做人,那般惺惺作态地勾引人,简直让我不耻。”顾夕歌一字一句道,“天下合该只有一个纪钧,纵然那人已经去了,亦不该有人这般作践他。”
言倾却听出顾夕歌话中的森然杀意。这也难怪,谁让温锐与他处处作对足有百余年,已然无所顾忌什么yīn损手段都能用得出来。
大衍派的魔尊就是其下一任掌门人,自古以来绝无例外全都如此。可事qíng到了顾夕歌入大衍派时,却格外不同些。照理说顾夕歌有照影,便理所应当成为新一任掌门。但温锐已在大衍派不声不响经营了数百年,背后还有一个当殿主的爹支持,两派人马僵持不下,才有了顾夕歌与温锐分庭抗礼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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