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图腾_淮上【完结】(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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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嗖一声轻响,在血ròu迸飞的战场上没人能听得见。

  黑雀振翅飞上云霄,转眼消失在了雍王别府方向。

  “逾千禁军,没人拦得住他?”武后一皱眉:“开什么玩笑?!”

  高台上,武后推开急急上前保护的亲信,大步走到石墙边。从高处向下望去,禁苑已化作了地狱,烽火一路向上阳宫蔓延,紧紧包围住了帝国权力的心脏。

  宫廷侍卫面对兵qiáng马壮的jīng锐禁军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勉qiáng结成的战阵在极短时间内便被冲得七零八落,剩下小股汇聚在一起也只剩被屠杀的份,触目所及全是势如破竹的喊杀,和濒死之际惨烈的呼号。

  而在那血与火的làngcháo中,一骑神骏犹如逆流而上的尖刀,转瞬冲到了高台下!

  单超抬起头,与天后遥相对视。

  虽然站在高处,刹那间天后却产生了一种位置对换的错觉,她戴着翡翠护指的手啪地狠狠抓住了墙头:“——单超!你想上哪里去?把谢统领放下!”

  单超却在她威严不容抗拒的命令前微微闭上眼睛,龙渊回鞘,顺手从身侧被劈死的士兵手中夺过弓箭。

  “……他这是……”

  武后瞳孔如芒刺般浮现出厉色,骤然爆发出厉喝:“关闭宫门!——他要闯宫!”

  最后一个字尚未落地,黑马扬起前蹄,发力狂奔!

  硝烟与烈火从身侧飞速后退,道路尽头宫门巍峨,数不清的士兵背着弓箭跌跌撞撞向前迎来。然而单超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也什么都感觉不到;漫天羽箭化作微渺的光点,触目极处只有轰然启动的红铜巨门。

  “杀——”

  “杀——!”

  箭矢铺天盖地,战马凌空跃起,单超在最顶端那一瞬拉开了弓弦。

  ——我所学会的一切,我所经历的所有,都是为了这一刻,为你剑锋所向,无人能挡。

  恍若长天满月,利箭旋转着飞出,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留下残影。

  紧接着,关门的士兵被贯穿钉死,箭镞余势不减,将铜门撞得轰然向前!

  士兵们发出惊惧的大喊,高台上人人悚动,武后眼底露出了震惊、愤怒和一丝丝欣慰混合起来的复杂神色。

  滚滚烽火卷向yīn沉天际,只见战马穿越枪林箭雨,于所有人头顶横跨而过,从巨大宫门的fèng隙中冲了出去!

  战马飞跃落地,砖石在马蹄下化作了迸溅的齑粉。单超有力的右手抓住左肩箭柄,闷哼一声,毫不迟疑将箭镞拔了出来,在鲜血挥洒中随手扔掉,旋即捞起身后的谢云,将他凌空抱起,紧紧拥到了自己怀中。

  血ròu相贴,密不可分,仿佛中间十年漫长的离别都从未存在。

  马匹没有瞬间停顿,向西南方向绝尘而去,很快在帝国天后的注视中化作了遥远的黑点。

  ·

  ——第三卷完——

  第92章 解毒

  露湿风标红芰老,雨生鳞甲伏龙腥。

  黔州,伏龙山。

  “哟,客官又去山上挑水!”掌柜把噼里啪啦的算盘一推, 从柜台后探出头, 白胖白胖的脸上满是笑容:“这种事就叫小二去了嘛,客官怎么自己动手?”

  一个全身深色衣着, 体格健壮、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走进客栈,单手抱着足有半人高的木桶, 满桶清亮泉水随着步伐微微晃dàng,却一滴也溅不出来,闻言轮廓深邃的眼底露出微许笑意:“多谢, 不麻烦你们了。”

  掌柜一叠声让小二上去帮忙, 男子却摆手示意不用,就像这些天来一样,头也不回稳稳上了楼梯。

  “看看, 谁家要是招了这样的女婿,农忙时节能顶头牛!”小二一甩毛巾,正摇头感叹,却被掌柜的瞪了一眼:“有你这么夸人的吗?还不快gān活儿去!”

  小二一溜烟跑了。

  掌柜的摇摇头,重新回到了算盘边。

  这位客人是十日前深夜赶到的,腰悬宝剑风尘仆仆,怀里抱着个蒙纱的女子说是他媳妇,那匹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骏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了,也不知道星夜兼程跑了多久。掌柜不敢多问,亲自去开了间上房,回头就被男子随手赏了块巴掌大幽绿剔透的翡翠,说用它来顶这段时间的房费。

  掌柜把翡翠拿去当铺看了,成色、大小俱是上佳,本地一般富户家里都绝拿不出这样的好货——而这样的玉石装饰,在那女子身上还随便挂着好几件,甚至用来扣衣带的玉环成色都不下于它。

  这客官究竟是什么人?

  掌柜见识南北,光凭口音便能猜出客人的籍贯,然而这男子满口京城官话中又带着浓重的北方腔,实在是难以断准。掌柜心中隐约担心别是qiáng人掳了富家小姐来投宿,但随后十天内,这男子几乎什么都没gān,除了采买肥jī活鱼药材让厨房炖汤之外,就是天天亲自提了木桶去山上打水,说他媳妇生xing爱洁,指明一定要活水来沐浴。

  那女子一步都没踏出过房门,但作天作地的程度绝对无与伦比,短短几天功夫就见那男子形容憔悴了许多,但jīng神劲头倒越来越好,仿佛自有一种甘之如饴。

  掌柜十分费解。

  他见过疼爱媳妇的,但没见过全方位无底线伺候成这样的,若是qiáng盗绑了富家小姐,这么着也说不过去吧。

  哗啦一声,单超把泉水倒进大半人高的浴桶。

  谢云全身浸泡在水中,皮肤苍白剔透,恍惚竟与清冽的泉水混为一体,只有龙印刺青时隐时现,发出幽暗的光泽,就像在虚空中缓缓盘旋。

  单超坐在桶边,半晌忍不住,伸手撩了撩他湿漉漉的眼睫,幻想他忽然睁开眼睛来望向自己,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十多天前谢云醒来过一次,那是在他们从洛阳不眠不休向黔州狂奔的路上,战马撑不住了,单超只得放马去休息,在荒郊野岭点了堆篝火,为谢云推宫过血。

  毒素被他用不断灌注的内力牢牢压制在肩部以上,虽然不曾蔓延到胸口,但这个位置离心脏很近,万一牵动旧伤qíng况便会急转直下,因此每时每刻都非常的宝贵又危险。

  正当单超运气完毕收功的时候,忽然怀里的谢云动了动,他还没意识到这不是错觉,就只听一个虚弱沙哑的声音问:“……这是哪里?”

  单超简直不敢相信,微喘了片刻,轻声道:“黔州,正在去伏龙山路上。”

  谢云眼睫颤抖着像是随时要合拢,jīng神涣散,不知道能不能听得懂。单超掀开衣裾把他往怀里拥紧了些,喃喃道:“你一定会好的,明先生说了,缚龙糙下的清泉一定能解百毒……”

  他的絮叨猝然中断,只觉三根冰凉的指尖从自己脸颊一滑而过。

  “……你累了,”谢云恍惚道,疲惫地合上了眼帘。

  连日奔波的焦虑,长路漫漫的绝望,都在那简单的三个字中烟消云散。

  从那次之后,一路运力bī毒吊命,直到赶到目的地,谢云都再也没醒来过。

  单超原本想连夜带他上山,但伏龙山实在太大了,道路崎岖伸手不见五指,带一个xing命垂危的重伤病人攀山根本不现实。单超只得把他先安置在山下的财缘客栈里,白天在当地人的指点下搜山,找到了传说中青龙化成的缚龙糙。

  然而明崇俨这个跳大神的职业骗子,只说缚龙糙下有泉水,却没说那是地下水;单超没带铁锹,qíng急之下用双手硬生生挖了两尺深,地下才忽然喷出了混合着泥沙的清泉。

  那一刻单超跪坐在地,用血迹斑斑的双手撑着泥土,长长吐出了一口酸涩的热气。

  谢云的qíng况正慢慢好转,单超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蔓延了整条手臂的毒素从伤口一丝丝排出体外,溶解于水中,皮肤由灰败一点点转回正常,甚至连他沉睡中的面孔都泛出了不明显的血色。

  然而谢云还是没有醒。

  单超用炖了人参ròu芝的jī汤鱼汤来喂他,每天亲手照料他,有时会小心翼翼亲吻他的眼皮。谢云的神智从未清醒过,有时候单超会看着他想,这个人是不是再也不会醒来了?

  毒素离脖颈那么近,是不是有很大可能,已经顺着血流损伤到了头脑?

  万一谢云醒来却变傻了,对他自己而言,也许还是gān脆在上阳宫死掉比较好吧。但对单超来说,面前这具躯体仍然温暖,心跳仍然有力,却是人世最后一丝最重要的、不论如何也无法割舍的牵挂。

  “今天真乖,都喝完了。”单超低头亲亲谢云的唇角,把汤勺放回空碗,准备给木桶换水。

  泉水中和了毒xing之后就不能再泡太久,头三天的时候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全换一次,如今半天换一桶就可以了。单超捋起袖子,正俯身搂住谢云的腰准备把他抱出来,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了什么,一偏头,正撞上了谢云半垂的视线。

  房间一片安静,单超久久无法动作,半晌才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谢云?”

  他连呼吸都不敢,仿佛生怕气流稍重,便会惊醒这场难以置信的梦境。

  “……”

  不知过去了多久,谢云唇角无力地动了动,浮现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弧度:“汤太咸了……孽徒。”

  单超几乎是把他扛出了水,用布巾匆匆一裹,颤抖着手按在心脉上灌输内息,反复揉搓胸口直指皮肤泛红发热,随即用棉被把谢云裹起来,抱到自己大腿上,把脸埋在那弥漫着水汽的头发里深深吸了口气。

  十多天来的第一次,他感到自己心脏从喉咙口摔回了胸腔,再次稳定持续地搏动起来。

  单超搂着他师父,一晚上睡得断断续续,几乎每隔半个时辰就要醒来查探一次谢云的呼吸。这样直到凌晨才沉沉睡去,再次惊醒时天色未亮,初夏青灰的晨曦从窗外映进客栈简陋的房间,墙壁和地面都笼罩在朦胧的天光中。

  单超的第一反应是怀里空了,当即面沉如水,猛一拉chuáng榻边蚊帐,才看见谢云坐在妆台前运功,肩上披一件半旧外袍,正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睁开双眼。

  “醒了?”谢云漫不经心道,语调已不复昨日的艰涩沙哑:“再睡会儿,天色还早。”

  昏暗的客房里,他瞳底流转着的青光转瞬隐没,双眼清亮明澈如秋水长天,与单超记忆中那年轻气盛、面容秀美的少年别无二致。

  单超嗯了声,却顺势坐起身,目光紧紧锁着他。

  “谁叫你带我来这里的?”

  “……明崇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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