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图腾_淮上【完结】(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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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那时暗门重见天日,大势一去不复返。”谢云悠然道:“皇后手中的实权就非常危险了。”

  单超话音里透出一丝狠意:“皇后的权柄比你自己的xing命还值钱对吗?”

  谢云终于睁开眼睛,悠悠重复了一遍:“富贵险中求啊,徒弟。”

  单超在他戏谑的目光中哑口无言。

  “权柄不论在谁手上都是权柄,只要它在那里,就会有无数人争抢它,追逐它,为了它六亲不认,为了它无所不为……你知道比为争权夺利而赌上xing命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单超不答言。

  “是连坐上赌桌的资格都没有。”谢云说。

  他伸出修长的食指点了点单超的胸膛,月光下那指尖泛出玉石般的青白。

  “——对这世上大多数人来说你都非常幸运,不用奋斗几十年就能直接坐到这张赌桌上。但记住,你真正幸运的不是这一点,而是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就能轻轻松松地从这张桌子上走下去。”

  谢云从玉栏上下来,大概是酒意上头,脚尖接触地面的时候竟然踉跄了一下,被单超抬手一把扶住了。

  谢云挣脱开来,随意摆了摆手,转身向后堂走去——那是他在清凉殿休息起居的地方。

  单超动了动,看样子想跟上去但又忍住了。

  他直勾勾盯着谢云的背影走向长廊尽头,随即打开房门,跨过门槛——就在这时他膝盖一软,但还没倒下去,电光石火间只觉身后风声呼啸,被人稳稳一抱!

  是单超于千钧一发之际掠过长廊,打横接住了他!

  刹那间单超整个人身体都是僵硬的,肌ròu紧绷跟岩石一样,脑子里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语无伦次道:“你喝多了,我就说……”

  紧接着他不敢低头看谢云的表qíng,就顺势把谢云半扶半抱着进了屋,扶到chuáng上。

  那一刻他思维是如此混乱,以至于都不记得从门槛到chuáng榻是多长距离,满脑子都是从掌心和怀抱里传来的触感,就像全身上下涌过了无数细微苏麻的电流。之后他下意识退后数步,把着长剑,直愣愣站在了门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屋子里悄无人声,一层层华美的chuáng幔后传来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谢云睡着了。

  单超上前一步,迟疑半晌,又上前一步。

  他的步伐从没像现在这样仓促又踌躇过,仿佛一边被前方莫名的邪恶所深深吸引,另一方面又竭力抵抗,挣扎后退,以至于láng狈不堪。

  .

  数月前长安月夜下,那个从车帘fèng隙中投来一瞥的禁军统领,和现在重重chuáng幔后那道若隐若现的呼吸声,在单超眼前jiāo织变幻,最终化作一张放dàng轻佻又高高在上的脸。

  ——那张脸有着世人难及的俊美,也透着难以想象的恶意。

  “和尚,”他揶揄地说,“看来你我之间,该是孽缘。”

  单超半跪在chuáng榻边,轻轻握住谢云垂下的手,着魔般注视着那淡红色的薄唇。

  “师父……”他低声道。

  这充满禁忌和罪恶的字眼光是说出来,就带着无穷的吸引力。

  “你亲我一下,我就……”

  我就陪你坐在这张赌桌上。

  我就愿意为你做尽一切事qíng。

  单超颤栗地俯下身,嘴唇寸寸接近,但就在即将贴合的时候又硬生生顿住了。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片刻后霍然起身,qiáng迫自己退后一步转过头。

  不能往后看。

  不能。

  单超大步走出屋子,合拢房门时因为颤抖得太厉害差点夹到手指,但他甚至没注意到,急匆匆穿过长廊,脚步凌乱踉跄,奔下台阶时差点被自己绊倒。

  犹如败军落荒而逃。

  他冲回自己在侍卫处的小小睡房,砰地一声关上门,长长出了口气。

  紧接着这口气就再也没能收回去。

  只见一道白光裹挟厉风当头而下,瞬间劈到了面门前!

  ——锵!

  千钧一发之际单超拔剑、出手,剑锋正面重重相撞,溅起一溜骇人的火光,霎时映亮了偷袭者的脸!

  “——单、超。”那男人在刀锋后微笑道:“久闻大名,别来无恙?”

  单超冷冷道:“……尹开阳。”

  尹开阳振臂一拂,长刀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滑过剑身,单超登时敏锐至极地变招格挡,狭小的睡房内同时bào起无数寒光,刹那间两人已在生死间jiāo手了数个来回。

  尹开阳笑道:“阿云教人的本事那么次,你功夫跟上次输给我的时候相比却翻天覆地了,可见天赋倒是真的不错。”

  单超以剑身重重压住刀锋,刹那间上滑斜劈,龙渊七星被内力激发接连亮起,杀气以一个极端吊诡的弧度,直直指向了尹开阳的咽喉!

  单超喝道:“谁输给过你?!”

  尹开阳不得不弃刀、后撤,剑锋在毫厘之间,擦着他的脖颈无声无息滑了过去!

  “——怎么?”尹开阳彬彬有礼地表示出了讶异:“年轻人,就这么输不起么?”

  尹开阳绝对不年轻了,但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却看不出什么年纪,微笑时嘴角那丝细纹更像是岁月醇厚的沉淀。

  虽然都遮面,但他跟谢云外表上完全属于两种人——谢云天生罕见地俊秀,连戴着面具都很难完全挡住他令人过目难忘的轮廓;尹开阳年轻时则肯定是芸芸众生中的大多数,既不能算难看,也不算多出挑。

  然而岁月的痕迹和成熟的风度,以及执掌暗门二十年里至高无上的权力,让他看上去有种难以言喻的气势,如果搁在人群中的话,其显眼程度甚至不会比单超弱半分。

  “景灵向我汇报锻剑庄一事时提到了你,因此我很好奇,想知道你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尹开阳顿了顿,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单超:“镜花水月只有对意志极度坚定、内心毫无恐惧的人才不起作用,没想到当年毫无抵抗之力的你,成年后竟然成了我平生所见第一个对镜花水月毫无所感的人,真是令人唏嘘啊。”

  单超握剑的手稳定犹如铁石:“不好意思,以前的事我都忘了。”

  “……忘了?”

  单超不答言。

  尹开阳眉头一紧,突然想到了什么,笑道:“原来如此!”

  他突然长身而来,堪称兔起鹘落,这次却没有夺刀,而是简直空手套白刃,短暂jiāo手数下后仗着轻功突然闪到单超身侧,伸手就向他后脑之侧拍去。

  单超岂能让他拍到?当下就旋身偏头,七星龙渊散发出袅袅寒气的剑身顺势就向尹开阳双手斩下!

  ——然而这时是来不及的。

  尹开阳掌风袭来,扫到了单超耳后靠近脖颈那一片的后脑;紧接着闪电般退后,江湖百年第一轻功梯云纵催发到极致,几乎是在这里消失,同一时间又在屋角出现,电光石火间堪堪躲过了七星龙渊力可开碑的一斩!

  单超猝然抬手按住自己脑后,厉声道:“你gān什么?!”

  ——他没有看见的是,一根细若毫毛的银针被掌风所激,赫然从他耳后xué道中滑了出来,无声无息地掉在了地上,一闪就消失了!

  “难怪幻术对你不管用,我还当这世上真有无所畏惧的人,原来你只是忘了所有恐惧的事qíng 。”

  尹开阳摇头啧啧有声,继而抚掌一笑:“谢云在脑中下针的手法堪称神妙,一时半刻我也破解不了……不过这下应该暂时就够了。”

  单超刚想说什么,但提气刚到咽喉,突然后脑一阵压迫xing的剧痛!

  那痛苦单超平生从未感受过,像是脑海深处某种埋藏已久的巨大yīn影,突然挣脱桎梏浮向水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震撼,qiáng大的压迫力令他甚至眼前发黑。

  他只看见尹开阳眨眨眼,瞳底再一次闪过了白天在暖阁中出现的那道鬼魅白光,直勾勾望向自己的眼睛。

  ——镜花水月。

  他竟然在此时,再次使出了那诡谲的瞳术!

  “让我们看看你最恐惧的事qíng是什么,还能不能离开镜花水月的幻境……”

  尹开阳的声音几乎是柔和的,和他那双冷酷诡异的眼睛截然不同,在昏暗中听起来,反而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但单超没听见。

  在他耳中尹开阳的声音和周遭简陋的一切都渐渐远去,化作冰冷遥远的、朦胧仿佛雾气般的一团。

  最恐惧的事qíng。

  单超猝然抬手按住眉心,胸腔剧烈起伏,发出了粗重而又难以置信的喘息。烈日下穿过huáng沙的剑锋,和沙漠深处如血的夕阳辉映,在他脑海中jiāo织成了无数斑点和光影。

  ——他想起来了。

  谢云并不是在当年离开大漠的那天才第一次下手杀他,之前还有一次。

  那一次谢云是千真万确的,想让他死。

  第38章 水月

  大漠边缘连天空都凝聚着终年不散的土灰,集市熙熙攘攘,人人脚底尘沙弥漫,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牛马圈中不时传来响亮的嘶鸣 。

  一个身形jīng悍、腰佩弯刀的少年连退数步, 避过了嬉笑推搡跑过的小孩,又快步赶上问:“怎么今天有这么多人啊, 师父?”

  “一个月一次。”谢云头也不回道,“今日是大集。”

  他脚步在一处花摊前顿了顿。

  说是花摊, 其实只有几篮小白花用线连成的花串,花瓣边缘已经快萎了,被一个白发苍苍的卖花妇守着, 在这拥挤简陋的沙漠集市中格外打眼。

  “后生仔——”老妇看看从后面快步赶上来的少年, 沙哑着嗓子笑道:“啧,好俊俏的后生,买朵花送给你媳妇吧?”

  “……啊?”

  在荒漠之地挣扎长大的孩子天生体格结实, 当年单超被捡回去的时候瘦得像根柴禾,身高还不到谢云胸口;这才几年光yīn,他就比他师父还高了。

  谢云没带面具,但全身连同面部都被裹在灰白色的亚麻斗篷里,只露出一双形状秀美深邃的眼睛。单超看看他师父,也没想到老妇竟然会这么认错,当即脸上一热,结结巴巴道:“我……不是……这个……”

  谢云已经收回了落在花串上的目光,一言不发向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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