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小三拿了把蒲扇,这扇子是小chūn掉在厨房里的,现下来搧火正是刚好。「他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打小时候就老是嘀嘀咕咕这个那个的,没一天清闲过。」
小三讲到这处,「啧」了一声道:「老子也一样,一刻没法停下来。」
百里悬壶非常同意三徒弟的话,他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可是我同你们两个说了,你们两个还是一样从早忙到晚,一点都不听师父的!」
小三拿着蒲扇双手环胸看了百里悬壶一眼,心想:『还不是因为师父都不师父了,我们为了管那几个小的才弄得自己团团转!』可当见着百里悬壶用他那单纯的眼神看着自己,小三又转过头去继续煮饭。
算了,当了人家的徒弟就要负责,他活该当个老妈子……
小三问道:「二师兄冲关的话,晚上出来吃饭吗?」
「不晓得。」百里悬壶摇头。「有可能想到一半想不通肚子饿了就出来吃饭,也有可能想不通继续饿肚子直到想通。」
「就没可能下午想通了,晚上跑出来吃饭?」小三打趣问道。
「自然是没可能。」百里悬壶继续摇头。「那心魔打阿二懂事时就缠着他了,这么多年也迈不过那坎,照我估计十天半个月都不可能通透。」
小三这时看了他家师父一下,心里想他家师父今日说话倒是有当人师父的风范,话还说得挺有条理。
可下一刻他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我说师父,难道二师兄十天半个月想不通坚持不出房门,你还真的放着让他一直饿肚子?」
「啊?」百里悬壶眨了眨眼。
小三拿着扇子在百里悬壶眼前搧了搧。「去去去,到外头睡觉晒太阳去。让小五、小六一个顾着你,一个顾着二师兄门口,有什么事就立刻让他们来找我。二师兄要是想了三天都没出房门也来找我,人是铁饭是钢,这不吃饭还能活吗!?」
小三把他家师父撵走后,就专注在新米上头。
期间煮好了一次,但水的分量没斟酌好,有些软了,可百里悬壶竟然在他开锅的时候就拿着筷子跟碗守在厨房门口,一脸灿笑看着他。
小三把碗拿了过来,盛满白玉般的米饭后递给他家师父,他也盛了一碗,然后浇了些许咸酱油,就这么吃了起来。
清甜的米饭香,在氤氲蒸汽中缭绕于小小的厨房内。
世间最好的美食其实不在于食材有多难得有多珍贵,而在于做菜人的心意,和一口一口放入嘴里,伴随而来的平静喜乐与满足。
☆☆☆
小三这几天心思都放在米饭上,偶尔憋得闷了,就跑去竹林里找那只药彘王打一架。
他本是个不会在意别人的人,想做什么都凭心里决定,也不认为该为谁负上责任一辈子。
小chūn和云倾这对冤家生死相许、海枯石烂的誓言小三每回听每回牙酸,倒不是他对男人爱男人直到地久天长不以为然,而是他自己这xing子凉薄,什么qíng啊爱啊、一颗心只系在一个人身上,除了那个人谁也看不见这事他做不来。
他打重活一次后就承诺过了,这辈子他只作自己想做的事,不但要玩得开心,还要痛快。
于是当埋首厨房三天后,小五默默站在门外看着他时,三爷一瞥见那孩子的身影,简直就牙酸到疼了。
小三把放在灶上蒸的木桶拿到桌上,掀开盖子让蒸汽散开。
试了这么久总算找到能不辜负这新米粮的办法了。
一点都不能妥协的米粒与水的分量,要拿捏到最准确。水要是山顶最好最纯的山泉水;蒸米得是扑上一层纱布的半旧木桶,新木桶不行,木头味道会盖过米香。
低头闻了闻香气,三爷总算露出了这几日以来一个舒心的微笑。
小五静静站在门外看着小三做事也不吵他,他的三师兄只有在煮饭、做菜、食材会露出这样gān净愉快的表qíng来。这些食材都是三师兄悉心雕琢出来的无价之宝,在他心中占了最重要的位置,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就算自己和小六也不成。
「不是让你去顾着师父,跑来厨房gān什么?」小三用食指勾了一点香气四溢的米饭上来,热腾腾的白米上还冒着袅袅蒸汽,看起来就十分美味的模样。
小三把米饭放进嘴里,嚼了嚼后吞下,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单种食材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他这两年为了这批米也不算白忙了。
只是当他咽下米饭时,门外不适宜地同时响起了「咕咚」一声吞咽口水的声响,小三往门外一看,就见着小五红着脸盯着他瞧。
小三疑惑了一下,但没多想,又道:「正问你话呢!叫你看着师父,你跑这来gān什么?」
小五这才猛地回过神来,gān咳了一声后说:「是师父让我来找师兄的,他说二师兄三天没出房门了,小六那儿正看着,这头让我来同你说一下。」
小三看看自己的那桶米饭,又低头想了一下,遂道:「你去药圃采几把菜过来。就青绿色的,别有药味,能补气的就行了。」
「知道!」小五立刻手脚麻利地去拔了几株翠绿色的糙药回来。小三吩咐的事,他总是最上心。
小三也不知道小五摘的药糙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那是比平常的大白菜还要好的东西,xing甘味甜,气虚的人多食有益。
反正这神仙谷里除了他之外,每个师兄弟对小chūn种的那片药田都比他还了解。有时候抓个小的去替他采药,还是挺方便的。
下白上绿的糙药洗净后剁碎,再捞起泡在旁边的香菇切了,用泡了香菇的水同方才的米饭一起下去炖煮,直到饭将成粥,便把养在水缸中的huáng鱼抓了一只起来利落片成薄片,磨了些姜末一起放进紫砂陶锅里。
没两下后用勺子稍微搅动,又烧了个小泥炉把紫砂锅架到上头,这便成了香气四溢的养气鱼片粥。
接着小三又在厨房里四处看了看,在一堆罐子里头找出小chūn调配的凝神茶冲了一壶,和粥一起放在木托盘上打算端出门去。
「师兄我来吧!」小五抢先一步把托盘端了。
小三看了小五一眼,没说什么,只道:「去二师兄那里。」
「嗯。」小五应了一声。
小五亦步亦趋跟在小三身后,但见小三双手负于背后,步履平稳地走在他前头。
小三这几日的行为举止怪异小五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他没敢往下深想,更不愿意让小三知道自己的心思。
有时事qíng就只隔着一张薄薄的纸,掩住,虽痛着,可还是能继续一起过日子,但若不慎戳破,谁都明白了,也许这样平静的日子就没办法继续过下去了。
小五未尝不想和小三如同小chūn与他心爱的人那般一起。但不说他还有一个弟弟,而且小三对小六说的话总是比自己多些,他不得不想就算自己捅破了那层纸,小三目光会去注视的,会不会是小六而不是他。
一个是骨ròu至亲永远无法分离的人,一个是打小便仰慕孺爱无法舍弃的人,小五挣扎纠结,却无法为自己的这段感qíng说出一字一句。
来到阿二门口时,小六、小chūn和师父都在。所有人的脸上是忧心的面容,只有师父平心静气的彷佛没什么事一样。
百里悬壶其实也是个有能耐的人,单不说神仙谷里他教出来的八个弟子随便那个往江湖上一站,翻手云覆手雨就是乐意不乐意之间的事,就说他当年独自一个人在江湖与战场上两头跑都能平平安安活到现下,小三对这个师父到底多少斤两心里还是有数。
既然百里悬壶不担心阿二会出事,小三自然也没什么好cao心的。
只是吃饭,仍是很重要的。
小三看着一堆人堵在阿二门口,让小五把木托盘放下后便道:「全都给我下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围在这里gān什么!」
小三声音束得比平时小声,小六也压低声音担心地道:「这几日二师兄房里都没动静,脚步声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事?」
「有师父在能出什么事?」小三眼神一扫,那锐利的目光立刻叫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你们几个都别吵,离这里远些,师父自有主意,二师兄不会出事。」
小五看了小三一眼,拉着小六就走了,阿二门前静下来后,小三才问:「师父,你能叫二师兄出来吃饭吗?我给他煮了粥。要冲关、想事、破心魔什么的还是得吃饱肚子养足力气才成。」
百里悬壶想了想:「我怕吵着他!」百里悬壶的声音放得很轻。「这时候阿二正是在迷惘中走不出来,要是被外力惊到了,也不知会不会落下祸患。」
小三问道:「如果就任他这般下去而他一直不醒,那他会睡多久?」
「不是睡!」百里悬壶小声说:「是冲关!」
「好!」小三双手环胸看着他家师父。「那他会冲关多久?」
百里悬壶想了想,说道:「没个准的。阿二是天机门的唯一血脉,那血脉原本就与常人不同,所以我也不知道他要多久时间才会出来。而且他小时候我给他卜过挂,他这辈子没什么大劫大灾,会平顺而终,应当不会有事。」
小三说:「那在自个儿的房里埋头冲关,一直冲到命数终了都不出来,算不算平顺而终?」
「呃……」百里悬壶愣了愣。
小三这时突然想到一件事,他把镇魂珠拿出来看了看,道:「你说这珠子上头的灰色痕迹会不会和二师兄的心魔有关?」
「欸?」百里悬壶也急忙把自己的珠子拉出来仔细端倪。「他爹把镇魂珠给我后就走了,这我也不晓得。」
小三只稍稍考虑了一下,便下决心道:「瞻前顾后不是好事,反正你也说了二师兄这辈子无大灾大劫,那师父你就把他叫出来吧!要让二师兄就这么饿死在自个儿房里头,这也太憋屈了!」
百里悬壶想了想,也觉得小三的主意比较好。
百里悬壶问:「我叫吗?」
小三说:「他打出生就是你搂着养大的,对你的声音自然不会有所抵触,你不叫难道还我叫吗?」
百里悬壶点点头,觉得小三说得有道理。
阿二有时候发呆时还不理小三呢,可只要自己一开口,阿二就马上过来了。
小三真聪明,什么都想得仔细。
可就当他们两人商量好谁负责叫醒醒阿二吃饭时,两人突然同时感觉脚底下凉风阵阵的。
小三低头,这就见一个身影撅着屁股拿着把蒲扇正往燃着炭火的小泥炉里猛搧风。随着炭火的热度,紫砂锅里的鱼片粥慢慢地滚了起来,而且带出了鲜美甘甜的鱼香味。
「赵小chūn!」小三简直被气笑了。「不是叫你们都离开,你什么时候又窜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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