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三就如同以往一样,一手拿著书,一手端着茶,上二楼躺到他的位置上,边喝茶边看书了。
药膳篇,总论,一一详解各种能入菜的药材,功效,部位,工笔细描药材模样。
小三有些惊讶,惊讶是由于药材底下附图的jīng细。
书上说药材是什么颜色,图上绘的便是什么颜色而非单纯书写。甚至还细分为摘采时的新鲜模样,与晒gān后的样子。
小三一直以来也没放弃过以药入菜,可惜他就是没法子分辨这生的和gān的有何不同,更何况药材晒gān后都是一个模样,除了红色的看得出红枣或枸杞外,其它他都认得一塌糊涂。
三爷以此为耻,药膳这块,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书因详尽非常,所以很厚很沉。三爷看着看着也看入了心里,于是硬嚼着那些古文字,努力把图塞进脑袋里,直到小老板踏着木头阶梯「嘎吱嘎吱」地爬楼梯上来,在楼梯口处露出半颗头,一双眼睛朝小三幽幽地看,说道:「夜深了,书店要关门了,我要去睡觉了,你也该走了。」
小三从书中抬起头来,脸色有些发白,脑袋还有些晕呼,他愣了一下转头往窗外看,才发现天还真的黑了,但把书阖起由躺椅上起身后,见着深蓝封面上银漆所写的「药膳」二字时,却又有些舍不得把书还掉。
小三顿了顿,对小老板说道:「我明日便要离京,短时间内恐怕回不了京城。我知道这书斋里的书几乎都是孤本,从不外借,但我看得入迷,尚未读完,不知能否破例让我将此书外借?」
「……」小老板与小三对看许久,接着慢慢转身,下了楼。
小三之后也随之下楼,来到柜台前,看小老板低头慢慢拨算盘的模样。
小三将书放到小老板面前,也不勉qiáng对方,只是说道:「我回京后再来。」
小老板停下拨算盘的手,伸手摸了摸小三放下的那本书。
小三看他沉默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小三又拿了锭银子给小老板,道:「这是下次的书钱,先放着。」
小三转身离去,就在要跨出书斋门坎之时,小老板突然出声道:「你出京城要往哪方去?」
小三回过头。「北。」
「极北?」小老板问。
小三顿了一下,答道:「是。」
小老板说:「你如果有看到一颗乌guī蛋的话,捡回来给我。」
「乌guī蛋?」小三觉得这话有些诡异,但仔细想想,小老板这个人本身就有些诡异,如此一来,却也不觉如何了。
接着,小老板走出柜台,捧着那本沉重的药膳,jiāo到小三手上。
小老板直直看着小三的眼,说道:「这本书给你,你与这书有缘。还有不用特地去找那颗蛋,有碰着带回来即可。」
「……」小三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遂道:「那便谢了。」
在小三接过书的时候,他们二人的指尖不慎碰触。突然,小老板微微歪了一下头,开口:「北方属水,你属火,水火从来不合,你要小心。」
小三眨了眨眼。「你神棍吧!?书斋老板只是个掩饰。」
小老板正经八百地说道:「我不是神棍。」
「对了,还不知道你名字。」小三说。
「我姓玄,叫玄蛇。」
「百里三。不过出了这个门,在外都叫苏三。」小三说:「你的名字挺奇怪的,不似寻常人会起的姓名。」
「百里三,你要活着回来。」玄蛇说。
「去!」小三翻白眼给这位书斋老板看。
小三拿着那本书,踏着月色走出小巷。
「师兄!」
小三才走没几步路,便有两个身影跑了过来,急切地道:「你去哪了?我们照掌柜说的路在这附近绕了许久,就是没看见你讲的那间书斋。」
「不就在我身后那条巷子?」小三转过头,要指路给小五、小六看,哪知:「……」巷子不见了,他背后只有一堵墙,墙边长着一株绿叶茂盛的槐树,树上开满蝴蝶状淡huáng色的小白花。
见鬼了……
小三心里想。
第四章
小三这几日只管看那本药膳,剩下的事都jiāo给小五、小六处理。等到某天他打着呵欠走出将军楼时,发现已经有一辆马车在门口等他,而小五、小六满脸是笑,兴奋之qíng溢于言表,活像要外出郊游踏青的孩子一般。
聂夙的马车停在后头,左右各站了一个人。
聂夙听见小五、小六大喊「师兄」之后,便撩起布帘探头笑着对小三说道:「三爷今日倒起得挺早。」
小三看天。明明就日上三竿了啊!
聂夙接着用扇子点着左边的人说:「这位是武临武师傅,是孙小姐的授业恩师,这些年教导孙小姐防身功夫。」接着又点了右边的人道:「这位是苏府管家姚光姚先生,苏楼主专程派这二位看照咱们的。」
两人同小三颔首,小三也点了点头。
然后小三看向小五、小六准备的马车。
「……」在静默半晌后,小三张口便骂:
「六匹骏马拉一辆镶金画银坠珠宝璎珞的马车,车顶还是明huáng色的!你们不想活了啊!知不知道明huáng色是谁才能用的颜色!是天子、坐在龙椅上的那个天子啊!你们两个,这车到底从哪弄来的!」
小六咽了咽口水,说道:「我们不知道明huáng色只有天子才能用啊……」
小五的笑容活生生被小三骂垮了。他无辜地说:「我去小chūn的回chūn堂拿药,顺道问哪里有卖马车的,后来里头走出个太监,问我们熟门熟路的是哪方人马,我想京城回chūn堂的人都是小chūn挑的应当没问题,所以就说我们是小chūn的师兄,之后那人便给了我们六匹马拉的车厢了。」
小三翻白眼,心想他们遇到的八成是小chūn他爹身旁的大太监。小chūn亲爹乃当今皇帝,小十四「东方罗绮」。
小chūn是成年以后出外踩踏江湖才误打误撞认回了这个爹,他这个爹也真是个qíng种,独独就爱小chūn死去的那个娘,连带地也疼死小chūn这个唯一的儿子。
神仙谷当初养活了被腰斩弃市的小chūn,小十四自然记挂于心。也就是这么段qíng分在,小五、小六才会领回这辆应当被称做天子车辇的鬼东西。
不过……「你们还是不想活了啊!」小三继续骂:「乘这辆车出去,是要叫人来抢的吗?如此张扬,老子坐不惯!」
聂夙在后头听得脸色有点僵,又探出头来说道:「三爷,再延迟下去,出了京,晚上可难找到投宿的店了。」
天子车辇,聂夙瞧了前方的大马车一眼,心里颇不是滋味。他心想小三莫非认识京城里的大人物,否则怎有人这般大胆犯忌讳,弄来这辆车给小三用。
小三见着聂夙,也朝他骂道:「三更半夜被扔下楼,那伤好了不?老子的师弟老子清楚的很,肯定是还没好。伤你的人就在眼前,你还真行,笑脸迎人啊!还不快把你的头缩回去!老子见着你的脸,胃就想抽筋。」
小三还没抽,聂夙的嘴角就先抽了。他僵着张脸放下帘幔,同时,外头也传来姚光一声轻笑。
小三骂完人后,臭着张脸说道:「这东西肯定是退不回去的,我也不想耽搁行程。小五,你把那些晃来晃去闪眼的东西全扯了,小六,你去找几瓶漆来,只要不是huáng的,什么颜色都可以,然后把马车给我漆了。」
就这么弄了大半个时辰,马也从六匹减到两匹,小三才勉qiáng地点了点头,撩开车帘,进到车厢内。
小五跟着拿了小三这些日子常看的食谱「药膳」上车,外头的小六缰绳一扯「驾」了一声,车轮滚动的呕呕哑哑声响响起,一路往北,朝将军冢而去。
☆☆☆
上了马车,小三才知道他两个师弟弄来的马车有多好。
车里铺了厚厚丝绸迭起来的毯子,松松软软的还挺透气,马车行驶起来都不觉颠簸,车厢也不闷热,在这夏末太阳仍晒得猛烈的日子里,竟也得一丝清风由窗外chuī拂而入的凉意。
「师兄吃果子。」小五从暗格里翻出了一颗饱满的大梨子递给小三。
小三拿过来就啃,啃了几口后点点头,道:「挺甜,哪拿的?」
「早上去市集挑的。」小五眼睛弯了起来。「吃过后觉得不错,就买了许多。不只梨子,还有其它的果子,都放在这个暗格里。」
小五拍了拍车厢里特意隔出的几个放东西的地方,继续又说:「师兄做的gān粮都在里头,水也充足,另外还有几本让你打发时间用的食谱,棋盘,枕头和薄被也有。假使师兄累了不想看书下棋,底下这褥子躺着舒服,枕头一放被子一盖,便能睡了。」
「……」小三不得不说,小五准备得还满齐全的。
小五再说:「要是过了村没了店,非得露宿在外的话,我也带了锅子和铲子,方便师兄做饭。」
「……」小三道:「你gān脆说你连灶都一起带了。」
小五笑着说:「灶是没有,但有小泥炉。我想米饼滚成粥应该挺好吃的。」
小三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咱们这是去危机重重机关遍布的将军冢,挖苏家坟、盗苏家墓啊!
这位师弟你还真当是去野外郊游踏青,想着一路往北玩过去,再快快乐乐地玩回来吗?
不待这么开心的。你笑得眼睛都瞇了是不是哪个地方弄错了?
告诉师兄,好让师兄好好敲打敲打,把你打醒啊!
☆☆☆
小三这几天被伺候得很好,简直已经到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步了。
从没被如此服侍过的小三这回真当大爷,两个小的若一人驾车,一人便会入车厢做这做那,三爷慡快到只要翻食谱便成,天黑了什么、找客栈入住什么的他通通不必管,甚至那个瘸了脚的聂夙一拐一拐地来找话说讨人骂时,小五、小六也会把人挡在外头。
而且仿的还是他三爷的语气,朝聂夙甩手道:「大爷一看见你就胃抽筋犯酸水,去去去,离远点!」
聂夙的玉骨扇让小五刷地一声帅气摊开,朝着小三温柔地搧风,白阳玉佩则被小六挂在腰带明显的位置处,两人很愉快地炫耀小三给他们的东西的同时,差点没把聂夙气死。
是以聂夙总骂不怕,老是来迎五、六双子的臭脸,找着fèng隙想要回他父亲留下给他的传家之物。
这么一来一往,足三天以后小三眼再瞎也明白聂夙总瞧着那两件东西是什么意思。他喝着小五呈给他的凉茶,说道:「别作梦了。这两块玉本来就不是给你的,占了这么久,也该还了。」
聂夙道:「三爷为何如此说?此二物乃家父jiāo给聂某,聂某自幼至长从来珍惜非常,何来占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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