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孽_绪慈【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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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璃不爱反憎,是笙的出现让他的心再起波涛,是笙一味的自私爱恋唤起他早已不复想念的记忆。他让他该爱,却无端兴起恨意,他让他失去平静,思绪纠结沈重不已。

  玉璃愤然拂袖,放开对笙的箝制。他转过身去,怒视紧缩chuáng沿瑟缩不已的翠,一向以来他想得到的东西,从没人可夺走过,别人越是阻止他,他便越是要拿到手。

  於是,他获住了翠。

  「星君……」翠瞠著眼,泪水如珠不断掉落。她惶恐地望著笙,但笙的那双明亮如星的眸子却染著氤氲雾气,紧锁著玉璃的背影,无视於他人存在。

  「你是我的!」

  听得玉璃信誓旦旦地说出这句话,翠吓得张大了嘴,望了望四周,怎么救没人要来救她?

  「别伤了她!」笙说。

  「你管不著!」

  玉璃捉著翠揽入怀中,犹如当初对小璃的珍视般收纳入怀。他不顾笙的殷殷切盼,往窗边走了几步。

  夜幕漆黑,繁星闪烁,他只望了一眼便闭上双眸。这世间谁都无法让他倾心去信任,受过一次伤,他就该学会了。

  隐身而去,风拂来无qíng。打进了他的眼,也打痛了他的心。

  「我不会弃你不顾……」

  笙的呢喃在风中缱绻传来,犹如他的温柔,倾诉细语著。

  「我会寻你……无论身在何处……这颗心永远只守著你……无论身在何处……最终都会回到你身旁……」

  谎言。

  宏伟耸立於高地的朝歌,在森然寂凉月色笼罩下,宛若一座孤寂死城。

  自先祖盘庚迁徙定都以来,日积月累、增删筑盖,於是形成此处零散的宫殿宗庙与陵寝。建物与建物间,以百曲回廊连贯衔系,放眼望去柱础林立披檐重叠,浩dàng曲折绵延不绝。

  殷人崇尚鬼神,每每大兴土木,要於基址、础柱、门栏及宫殿四周各处夯dòng以殉人牲,受活埋者众,多为战仆奴隶或为孩童牲畜。

  殷人深信,此等作为能困住死者灵魄,令其生生世世守卫商朝宗庙社稷,至外敌不敢来犯,国运恒远昌隆。

  夜深人静时分,玉璃怀抱著翠飘然落下,衣衫振动,掀起庭阶荒凉处一阵风卷涟漪。

  宫殿石础前有身著侍卫胄甲的人影守卫伫立,他们闻得声响,低沈著的头颅抬起而视,顿时只见一片青绿惨白的面容槁如死灰,虚无飘忽神采尽失的眼眸集中在玉璃身上。

  「苏后……苏后回来了……」空旷的庭院中,有稚子生涩软浓的语调细细呓语,如风飘来,而後有几朵小小身影忽尔出现立於月色之下。

  冰凉的月色光泽疏洒入朝歌,抛在那些朦胧模糊的身影上,而後毫无阻拦直落了地。

  「苏后……苏后……我们不想留在这里……我们要回家……」孩童的哀求之声忽远忽近地传来,萦绕不休。侍卫无语,但每一双幽幽的眼都紧紧地盯著玉璃,鬼魅飕寒。

  「苏后……苏后……什么时候让我们回家……」

  「吵死了,守你们的宫殿去!」玉璃怒斥了声,震得飘渺无依的魂魄们四散逃去。连生与死都只能任由苍天安排的他,从来就不是那个作主的人。想到这点,他不禁嗤笑地道:「想逃离朝歌,行啊,等商朝灭了,都城毁了,所有人都死光,了结这个时代,你们就可以自由了。」

  「灭商……灭商……」游远离去的魂魄骚动著,唤醒了整座朝歌。玉璃的一席话在它们之间造成莫大震撼,让夜里的朝歌宛若日间嘈杂。「灭商……灭了商朝……」

  鬼魂私语著。

  玉璃侧首冷哼了声,随即注意到怀中的翠仍不住地发抖,而且泪水没有止住迹象的她,已然湿了他胸前大片衣襟。

  不理会翠过於害怕而衍生对他的惧意,他的脚步未曾停歇。直至步近寝宫门口,那木门缓缓「咿呀──」地无人自开,待他入内之後,再度缓缓合上。

  「什……什么东西啊……」好恐怖的地方,有小孩子飘来飘去,又有会瞪人的透明侍卫,再加上能自行开启的门扉,这诡异的一切简直将翠吓得神色惨白。

  她上辈子是个小小仙婢没错,但现下不过是个法力全无的凡人。是凡人当然就会怕这些有的没有的,这是定律,不是她胆子小。

  「一些守门的。」玉璃随意应了声,顺势将翠抛往柔软chuáng铺。

  但就在他回话同时,木门又无人作动,自个儿敞开了。翠圆睁著双目望去,但见个披著赤红卷龙服、玉冕束发的男子踏著沈稳的步履入内。

  「好……好俊美的人啊……」方才所受的惊吓似乎瞬间全消失无踪了,翠看那男子过於清雅儒文的面貌忘了神,一时隐忍不住让赞声脱口而出。

  但待那男子回眸一视,他眸中露出的寒光又让她惊醒过来,她被吓得连忙往後直缩,退到了chuáng的最里边,然後除了不停地抖抖抖抖抖,还是只能抖抖抖抖抖。

  这番猛抖简直就抖得她都听见自己骨头喀喀作响的声音了。

  朝歌里存在的都是些狠角色,她这冒失小神仙是被叫来gān嘛的啊,三魂七魄都快吓丢了!

  「我让你勿要久留,但你还是没听话。」那男子正是商皇寿,他淡而无波的语调一如往昔地平静。

  「你知道我会遇见笙,更会碰上伯邑考。」玉璃问道:「你那双眼除了这些,必定还看得到更多吧!告诉我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寿浅吟半刻,只道:「看见什么都一样,结局最终也只有一种。伯邑考是个劫,他将我们的命数环环相扣,任谁就算是逃开了,也会被对方拉扯回来。」

  提至伯邑考三字那刻,玉璃察觉寿的眼神闪动了一下。虽然那只是微乎极微的波动,但玉璃却探得了些端倪。

  筑西逐星的摘星楼,是为追寻谁的背影;寿从未动摇的qíng绪又是为谁有了波涛?西岐的伯邑考,那个受笙所护,由远方来的伟岸男子是个关建,但伯邑考刺入他肩岬那剑所造成的伤还揪呀揪地扯著疼。

  这仇,他可记下了。

  「告诉我结局是什么?」玉璃问道。

  「最迟二十年,朝歌会灭。」寿说了,对於他皇朝最终的命运,却无半点惋惜不舍。

  玉璃心想,如果无论做什么事还是都只能导向一个既定的结果,那他不再多做些事实在对不起背上的伤。

  「别打坏主意!」瞧见玉璃那对双眸忽然转而含笑,寿转而警告他。

  「你曾说过,不论我想要什么,你都会拿到我眼前来是不?」玉璃试探xing地问著。

  「如果你听话,就算你要的是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摘来给你。」

  「我只向你要一个人……」

  玉璃话还没说完,却见寿早已微扬起嘴角,似笑非笑。

  「只有他不行。」寿又再重复了一次。「只有他不行。」

  这相叠的两个句子里,可能已包含了寿最初与最终所有的想法。但诱寿说出这番话的玉璃却只是嗤鼻以对,这qíng爱究竟是什么东西,叫人一头栽了进,跌死了都还要笑?

  伯邑考是寿的劫数?放心,他会先除之而後快的!

  摘星楼阁丝竹管弦之声从未休止,昼夜皆有乐师奏靡靡之音,舞伎成众从乐而舞。君王拥红颜於身侧,自此再不早朝。

  是日,北海战事告急,率兵前往剿灭乱党的太师闻仲陷入苦战,宗庙内占卜呈大凶之象。朝歌百官惶然,在始终见不著纣王的焦躁不安之下,遂集结密议,二百余人直闯摘星楼。

  摘星楼建地宽敞,身著官服的殷正百辟由两侧排开,趋下乐师舞伎,顿时整座摘星楼化为悄然一片,气氛僵持。

  寿卧於席上,手持青铜爵饮落其中酒酿,他神色自若,不理会众臣的突兀打搅,倒是陪侍他身旁醉得差不多的玉璃一双眸子骨碌骨碌地转著,有些不高兴正浓的兴致就这么被打搅了。

  尔後,玉璃却在那堆人当中,发现笙的踪影。但他只望了笙一眼,随即就移开了视线。笙的双手裹著白布,是昨夜伯邑考剑锋所划。笙的出现让他感到些许心烦,他实在不想如此在意笙和他的伤,但心绪就是无来由地会飘向那处。

  摘星楼内沈闷得可以,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但无意间绊著,又跌回席上。

  寿不慌不忙地接住他,并说了声:「这么仓皇?」

  「才没!」他胡乱回应,顺手就夺过寿手中的青铜爵,喝完杯中剩下的最後一点酒。

  他们比邻而坐,看似亲匿地肩碰著肩互语著,似乎将在场的朝臣们当成从不存在般,任其呆若木jī地睁著双眼,看著他们一贯以来就容易令人想入非非的逾矩举动。

  臣子们面面相觑尴尬不已,最後是大臣箕子忍无可忍,抱本上奏。

  「禀陛下,闻太师北海平乱陷入苦战,如今是否请陛下派兵增援,以解闻太师之危。」

  「你说呢?」寿虽是听在耳里,却转而询问玉璃。

  玉璃醉眼迷蒙笑道:「那与我何gān?就算全天下人都死光又怎样,有你陪我就成了……」他打了个酒嗝,随即笑了出来。

  玉璃的目光不经意又瞥回笙的身上,笙虽看似神色自若,但身影却隐入了朝臣之中,忽然间他很想知道一个人的忍耐究竟能到达怎样的境界,更想得知笙那看似云淡风轻的神色除了温和沈稳外,到底还存在些什么。

  朝臣们胆颤心惊地在他们最崇敬的帝王面前垂首进言,但寿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一昧地喝著新酿的酒。他同寿般只感到耳边嘈杂,犹如虫子震翅作响,寿心里细回著沈淀过後的往事香醇,而他心里翻覆著的则是对笙所有不知明的qíng绪。林林总总的百味jiāo杂,比恨多一些,比爱少一些。

  於是,他刻意地栖上寿的唇际,窃取了些微的酒香。

  隐藏在人後的笙由踏入摘星楼起,便目睹著寿与玉璃的如胶似漆。他一退再退,但却控制不了自己逐著玉璃身影的一双眼睛。

  看著玉璃靠在寿身上,看著他与寿同饮一杯酒,看著他将双唇烙在寿的唇上,笙尝过那滋味,那种有些乾涩有些轻软的触感曾经深深撼动著他,让他到现在还深记在心除却不去。

  手握成拳,他qiáng耐著直至掌心的部份有些痛麻,佯装无谓地看著所爱伤人的劣行举止;结果这番qiáng忍却让湿热的血水渗出重重包裹的白巾,一滴一滴落在光可监人的圭石地上。

  前一刻还在自己怀里的,这一刻却在别人身边。那是他千般思念才盼得珍惜的,寿却轻易便掳获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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