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孽_绪慈【完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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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我们立刻离开朝歌!」笙显得慌张,紧紧地抱紧了玉璃。

  「走?能走去哪里?天大地大,皆为商朝天下,不论逃到哪里,始终还是在别人的掌握之中,飞不出升天的。」

  玉璃瞧见,寿摇摇yù坠地站起身来。沾染著鲜血的狂肆风采让人不寒而栗,脸庞初露的诡笑如地府窜出的幽魂般邪魅。

  伯邑考那刀断的,不是寿的xing命,而是寿仅有的善念、所剩无几的良知。

  寿疯了。

  被这个荒谬怪诞的时代,被他想倾心守护的人,给bī疯了。

  qíng若疑狂,怕是得落得这样下场。

  所以他才不想……

  不想……不想……

  青色鬼魅的火焰在摘星楼周围悬汤飘忽,整座朝歌枉死的冤魂皆因寿的鲜血而噪动不安著。有声音在呼喊商皇万世永昌,有声音却低泣著百年以来不得脱困受埋huáng土底下的苦。

  摘星楼一片风声鹤唳、鬼影幢幢,暗然的火忽明忽灭飘汤著不去,繁音喧扰不停,最後凝结成了一致的声音,在说著……灭了商朝……灭了纣王……

  除非商亡城破,否则它们只能永生永世长待朝歌,永远无法进入轮回,只得承受无尽痛苦。

  寿缓缓地站起身来,鲜血沿著衮服下摆滴落,他绽著血腥而诡谲的笑。

  摘星楼外,为数众多的繁星挂满了整个夜空,粲然辉映,点缀得夜幕如白昼般明亮,闪耀夺目。

  尔後星辰jiāo辉,惑人的光芒洒落在寿的身上,寿寒森的视线穿过玉璃,静静地停在笙的身上。顷尔,全了解了。原来眼前的天相星,正是这场悲剧的主导者,是所有事qíng的起因。

  玉璃察觉到寿的转变,一股鬼魅之气息来,他随即将翠推到笙的身侧,跨出一步挡在寿与笙之间。

  寿的神色惨白,胸口大量流出的血染红了衮服。伯邑考毫不留qíng的下手,若是凡人早该见阎王去了,但寿没有。玉璃那双银眸方才明明见到寿的魂魄就要离体,但冥冥中却有某种力量将他拉了回来。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摸不透的诡异,叫人骇然。

  「凭你一己之力妄想回天?」寿轻摇著头,视线锁著笙。「怎么你居然忘了自己只是一颗小小星子,忘了自己的薄弱,就连受困幽都两千年都没能让你学会量力而为勿逆天而行。」

  「你不该将玉璃卷进这场纷争里,我要带他走,谁都不得阻拦!」笙本意是为了玉璃,但似乎还混杂著疯狂作祟的妒意。

  「他必须留下来,你知道的!」

  「我不会让他留下来!」笙坚定著语气不容阻挠。

  「慢著!」玉璃悻悻然地cha上嘴。「谁说过要跟你走的,笙?」虽挂心著笙,但他仍紧盯著寿没有回过头去,以防寿有任何动作让他来不及反应。寿太危险了,笙绝非他的对手。

  「方才伯邑考若能杀了他,你就再也没有理由留下了。」寿非常人,这点是他失策。本来如果计谋得成,寿死退位,他再由直系的皇族血脉中推一人上位,则商朝不亡,殷人得保。但现下所有计画都乱了,寿命不该终,是他忘了寿受命於天,未了结商朝六百年绩业,寿又怎会扔下这个躯壳回归天庭。

  「你搧动伯邑考!?」听到此处玉璃恍然大悟寿针对著笙的原因。他显得不可置信,因笙从来不会是这样的人。比伯邑考的毅然绝qíng来得惊讶,比寿的发狂来得震惊,他回过身去对著笙询问著。他印象中的笙,该是悲天悯人,极其慈悲的。是他在笙与寿一来一往的对话中听错了吗?

  然而,寿却在玉璃回首那一刹那倏地越过了他身,直bī笙而去。

  寿来得无声无息,但玉璃却立即地就感觉到他的迫近。眼角余光瞧见他那染血的身影,玉璃伸了手便捉住了寿的衣袖。「快走!」他朝笙喊著。

  哪知笙非但不走,反而抽出预藏於腰际的长剑,藉著玉璃牵制住寿的时刻,以锋利的剑刃划过寿的咽喉。

  「哇啊!」怔愣半晌後,翠大喊了声,受不住有人在她面前被割开喉咙的刺激,吓得窜倒一旁晕死过去。

  平生第一次动杀念,那殷红的血由寿的喉际喷了出来,溅上了笙的脸。腥味弥漫,夺人xing命的那股罪恶冲击著他亘古以来从不染尘的心,笙的手颤抖著,直yù作呕。

  然而却在痛下杀手的那瞬间,寿眼内的狂乱,他这才发现了自己最原本的yù念。原来除去寿,将玉璃带离这场混乱根本是个藉口,他最终的心是不愿玉璃离开他,不愿他伴在别人身侧。

  摘星楼下吵闹杂乱声骤起,阶梯处有人急促地跑了上来大声叫喊著:「姬伯邑考在大牢自尽了!」

  他见著那双疯狂的眸子在他忘qíng的恣意下,染上了痛。

  是他qiáng烈的自私,挟带愚蠢举动,换来这场灭绝。

  不该……是不该……

  寿负伤咳了一声,惨然笑了。

  「走啊,别呆著!」玉璃卷起寿的衣袖,要将他拉离笙,哪知丝织的锦绣华服却在寿一挥之下应声撕裂,将他狠狠地摔了出去。

  顷尔,沾染著寿血的那把剑发出清脆的响声,某股不可视的巨大力量将笙挡在身前的剑震断了。他被重重地击飞出去,手中紧握的剑柄飞脱而出,继而掉出摘星楼外,剑端也在瞬间没入了他的右肩,由背後穿透而出,嗖地声嵌入他身後梁柱,血迹斑斑。

  「你胆敢伤他!」玉璃愤怒地爬起身来,他拾起伯邑考遗留地上的短刃朝寿刺去,毫不留qíng。谁都不许伤害笙,就算是寿也不行!

  寿只是轻微一闪,擒住了玉璃执刃的那只手腕,随即闷声传来,竟碎了那玉雕藕臂,废了他的手。

  玉璃睨著,那双眸中写满著恨。他们本来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但是现在qíng况要改观了。

  「我忘了你是石头生成,没有血也没有泪,这点小伤根本疼不了你。」寿笑得骇人。

  就在他的凝视下,玉璃的手腕无法承受那过於qiáng大的力量,竟由腕节处剥落质地温润的玉石屑,飘落圭玉铺成的石地上,成了点点白尘。

  「放了他,事qíng是我一手造成的,与玉璃无关,他对此事完全不知qíng!」笙徒手拔起以深深镶入梁柱当中的断刃,朝寿紧捉著玉璃不放的手she去,刺入了寿的血ròu里,bī得寿放了手。

  「你太碍事了,天相星!多事的你可知道,得为自己的错误付上什么样的代价?」寿言语中已了无qíng感,徒剩冷绝。

  「不关玉璃的事,别伤害他!」笙重复著。

  「他是你最重视的人,犹如伯邑考是我的系念。」寿说著:「就算杀了你,顶多是让你魂魄离体回归天界,但你说若我折磨他,你可会感到同心之痛?」就如同笙如何设计伯邑考一般。

  「我的罪怎可让玉璃来受!」笙往寿扑去,就算用尽全力也要杀了他。

  但,方才散尽的侍卫们又一涌而上摘星楼,轻而易举地便擒住身为凡人,力量薄弱不堪的他。

  「我既无血无泪,对任和事皆感无关痛痒,我看你得多花一番力气才折磨得到我!」玉璃嗤笑。

  「我有没有那份能耐,你很快便可得知。」寿缠起玉璃如丝的发,犹如旧时对他的疼爱般,浅闻著。而他那箝制住玉璃的手随之松了力道,缓缓地覆上了玉璃的面。

  玉璃感到寿肌肤的冰凉如他的心一般失温入寒,由寿的手指fèng隙间,最後一次他看见笙焦急如焚的神qíng,最後一次听见笙仓皇失落的声音。

  「玉璃!」笙狂喊著。

  笙是一种古老乐器的名,其音温润悦耳令人神迷,就如同笙对他说话时用著的语调,对他笑时那份牵挂的笑容,好温柔。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流失,黑暗再度袭来,某种冰般的冷意冻结了他,那股力量封住他的躯壳,掩住了他的眼耳口鼻,将他囚禁在躯体深处,再无法动弹。

  寿给他最残酷的惩罚,就是他长远以来害怕的──寂静虚无。

  尔後,寿笑了。

  玉璃双眸空dòng地软倒在圭地之上,寿则揪著玉璃那络美丽的丝绒秀发,以朝歌尊贵帝王之姿,狠狠地嘲笑笙狂妄回天的不自量力。

  第九章

  摘星楼杀戮过後,伯邑考死讯传至里姬昌的耳里,姬昌悲愤不已。是夜关外援兵及时来到,他便趁著这一波混乱连夜逃奔回了西岐。

  尔後几年只闻大商愈益动汤,纣王杀臣子无数,将整座朝歌笼罩入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姬昌按兵不动,趁机招兵买马广纳贤才,更求得太公望为西岐执事。相较於朝歌的纷乱不安,西崎的平和祥乐犹如人间净土,姬昌遂也打起bào政必亡的旗帜,怂恿天下人共同反商。

  然而,商皇不但对西岐的反动视若无睹,更纵yù欢歌,比起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像刻意地要夸耀商朝取之无尽的财力人力般,其後两年半,重税课徵下一座比摘星楼更为美轮美奂、巧夺天工的宏伟庭宇落成,号为「鹿台」。为建鹿台,商皇大量徵用民兵杂役,楼成时又殉人牲者众,民怨漫天。这种种的作为也使得商六百年以来的稳固绩业开始动摇,国事危殆不安。

  时至商纣十五年。

  秋。

  雾浓……

  夜里,露气颇重,他无心睡眠。

  大牢里,他双手被缚,整个人捆绑於木桩之上,四肢早已麻痹得了无知觉。

  月色由窗边微微渗入,映在他的眼廉上,他颇觉刺目,却因动弹不得而无法挥却月光,只得将脸别开。

  大牢外的石街上闻不得半点声响,寿将他囚禁在这个地方已有三年之久,有时,他会带著玉璃来,有时,玉璃会自己跑来。

  摘星楼那夜後玉璃的魂魄彷佛被寿夺走了,那双眼失去以往的粲然,再也没有生气,只能任由寿的cao控,让他往东便往东,往西便往西。

  牢房里传来了些微动静,他侧耳听著,有股的衣衫磨动声越来越靠近,然後是个生人出现在木制牢栏之外。

  笙有些惊讶。

  那是个有些年岁的老翁,花白的头发和胡子蔓生著,见了笙连忙就弯腰作揖道:「相爷,小的是来营救相爷的!」老翁拿出一大串由狱卒处贿赂换来的钥匙,铿铿锵锵地手发著抖,努力试著打开大牢。

  老翁再道:「闻仲太师已由北海胜仗还归,凭您和太师的jiāoqíng,太师定会面谏圣上将您由这死牢中救出。但朝中上下又纷纷猜测陛下会趁太师未抵朝歌之前除掉相爷,所以今夜,我是拼了这条老命前来带相爷离开的。」

  「您老别白费工夫了,还是尽速离去吧!这地方太过危险,而我也不想再牵累谁了!」笙瞧那老人家已有些年岁,该是在家含饴弄孙的年纪,而不是该为了他这个十恶不赦之人前来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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