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孽_绪慈【完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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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吧!」笙苦劝著。

  「满cháo文武百官都知道您是无辜的,不过错荐姬伯邑考面圣,却被陛下指了个预谋叛乱的罪名。您为大商贡献良多,是大商赖以兴盛的砥柱,然而陛下却要杀了您,真是叫人心寒啊!」老翁激动地说著,纣王bào政,民间人心惶惶,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三天两头,就有朝臣被杀,如今肯上谏的忠心臣子们已经没有了,就徒剩费仲尤浑这等小人曲迎奉承,他们圣明的君主怎会无顾一切,成了嗜血修罗呢?

  「我实属罪有应得,就算你再怎么说,我也不会离开这里的。」更何况,他也放不下玉璃啊!许久没见著他,也不晓得他怎样了。寿是不是又饿他几个月让他滴水不沾了呢?

  一想起玉璃,笙的心里充斥满满的只有痛苦二字。满腔的思念与悔恨jiāo互煎熬著,他这生只错了一步,却就此踏入深渊,再也抽不回身,只得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是心甘qíng愿,但玉璃却是无辜的。

  看著老翁的身影,笙却意外地发觉在这阵钥匙互撞出的嘈杂尖锐声外,似乎还有什么在缓缓靠近著。牢里铺著石子的地上有碎石头被踢得喀啦喀啦地滚动著,小小的声响明明该被钥匙声给掩过的,却意外地鲜明引人侧耳细闻。

  碎石滚呀滚地,碰上老翁的麻履,弹了起来後又打到地上,再喀啦喀啦地转了几圈。

  忽尔,老翁停下了开锁的动作。他望向来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发觉有对发著银光的眸子伫立著,在往他这边看来。

  老翁打了个寒颤,退了一步。

  那对发著奇异光芒的,明明就是人的眼睛,但人的眼又怎会是银色的,看起来就像极了深山绿林里野xing未褪的狐狸,饥肠辘辘的狐狸。

  「怎么?」笙察觉老翁完全愣著不动,但随即发抖得厉害,致使他手上那串钥匙不断地嘈杂jiāo叩著。

  忽然的一个黑影扑倒了老翁,牢房内惨叫声凄厉,但很快地,所有的声音都在顷刻间消失了。

  笙见著那黑影倏然站起身来,手中拖者老翁逐渐失去温度的身躯,又往来时那处黑暗走去。

  「玉璃!」好不容易见到了他,笙连忙大喊。但任那仓皇的声音呐喊得再如何用力,都没办法唤回玉璃一个回眸、一抹凝视。

  玉璃嘴角噙著血,双目虚空,神色木然,脚步并未随笙的嘶喊而有任何停歇的迹象。

  笙太渴望见到玉璃了,所以他才会忘了,忘了玉璃早已听不见任何声音,感受不到外界任何讯息。

  寿留给玉璃唯一的东西是最原始的shòuxing,他更爱将玉璃囚禁几个月再放他出来觅食,然而寿这等作法却是将朝歌内所有的生灵都置於玉璃面前,凭一己之喜好,任玉璃狩猎。

  他因救不了玉璃而深深自责著,寿让他第一次感到何谓不自量力,他让他成了一个废人,长待在这牢笼之中,看著玉璃为果腹而杀人,看著玉璃不能听不能语的惨况。

  是寿料得太准,他这颗心只为玉璃而有疼有痛,玉璃无视於他,无法回应他,他以往所有埋藏的苦楚就变得无法忍受,渐渐地往他心底侵蚀而去。

  寿料得太准,让他徒有这副躯壳却无法碰触玉璃。

  若,这番罪孽不断地带给他的所爱苦难,他是不是也该bī自己断念不再去妄想得以拥有什么了……

  是不是应该放手,向命运臣服了……

  这般的痛,也该让他彻悟了是不?

  碎石子被踢得滚动的声音喀啦喀啦地响,笙望著玉璃远去的背影怅然笑著。

  原来qíng可以天长地久,最难是长相斯守……

  苏后久病,神形恍惚,纣王召群医治病无效,於是乎求助太庙巫卜。

  太庙巫卜的结果震惊全朝上下,竟说要取忠臣玲珑心煎药服下,苏后之病便可痊愈。

  所有人都猜测这是场预谋,而被囚牢中多年的亚相比gān将受此极刑。只是这场预谋起得诡异,莫非是谁cao纵了巫卜结果,否则怎可能如此准确地点中纣王下个想除掉的臣子。

  晌午时分雾气厚浓,朝歌弥漫在水露之中朦胧不可视。

  九间大殿上钟鼓齐鸣,急召殷正百辟上殿。百官匆忙地赶至圣殿,耽搁了一会儿,才有人发觉商皇早已安坐上位,他不改常态地轻酌著酒,身际躺著的,正是那声称久病不愈的苏后。

  有苏妲己空dòng的双眸全无半点qíng绪流露,宛若一潭静止无波的死水,她身著著过於华贵的细工后服,挽起的发上妆点著各种珍贵饰物,但这般的雍容装扮却更显她如玉雕人偶般地不真实,完全无常人该有的灵动神采。

  「带比gān上殿──」执事官朝殿外喊著,悠长的声音听进百官耳里,像极了夺命的勾魂声。

  手铐脚镣的青铜碰撞中,笙被架了上来。

  「我的皇后病了。」寿把玩著酒爵说道:「她需要一颗玲珑心来医治她的病。我听说这世上唯有忠臣才得有七窍玲珑心,比gān,你既是我大商最忠心的臣子,定当不会吝啬献上一颗玲珑心来医妲己的病吧!」

  笙明白寿的意思,他今日带来了玉璃,是要让玉璃亲眼见他断气。他夺走伯邑考xing命那件事寿深深地刻在心头不忘,寿是要让他死在玉璃面前,让他尝尝碎心断肠之苦到底有多痛吧!

  他什么也不怕,就怕玉璃又要恨他不守约了。

  寿牵著玉璃的手步下台阶来到笙身边,寿靠在笙的耳边说道:「你可知这三年内我让他杀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对吧!」寿笑著,无与伦比的尊贵之气中挟带著令人发寒的魔xing。「我也不晓得他到底杀了多少人,早数不清了。但我唯一知道的便是,他这生罪孽有多重,最後天雷的威力就会有多大。你瞧他嗜杀成xing,又是这副疑疑呆呆的样子,躲不过吧,灰飞烟灭的最後宿命!」

  「我不会让他死的!」笙凝视著玉璃的目光柔软轻盈,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是坚定不容置疑。

  「你怎么救他?别忘了你是私下凡尘,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妄想帮别人。」

  「我之於玉璃,就犹如你之於伯邑考。」一样的qíng,一样永难白首的下场。

  「别在我面前提到他!」寿的笑意凝结成了冰,忆起伯邑考,寿胸口那抹退不去的剑痕隐隐作疼著。那个背弃了所有的人,他早已不去爱了。

  「是我假借姬昌之名要伯邑考除掉你,他并不知自己受我所利用。整件事中,伯邑考和玉璃都是无辜的。」都这么久了,笙将事实全盘托出,只希望寿能好过一点。

  「我胸口的伤你想看吗?那剑刺得毫不留qíng,完全就是想夺我xing命;玉璃为你也与我反目成仇,摘星楼那夜更想杀我。你说他们皆是无辜?可真是笑话!」寿摇了摇头,轻抚著玉璃柔顺的长发。

  殿外的雾气飘然地蒙进了大殿之内,脚底下白霭霭地一片,恍若置身云中,让人有种顷刻间便可腾云驾雾四海遨游般的错觉。

  这番异象看在笙眼里却是种预象──天兵天将已在殿外守候,就要等他命终之刻拘他回天庭受审了。

  笙望著玉璃,他实是有些不舍,舍不得放玉璃一人独留人间。

  寿由怀中拿起柄匕首,青龙纹刻,极似那年伯邑考刺入他胸口的那柄利刃。

  他摸摸玉璃的头,将匕首jiāo握至玉璃手中。轻声说著:「来,剖开他的胸膛,把他的心挖出来。你也想看看他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吧,竟什么也不顾,把你害成了这样!」

  玉璃握住了剑柄,呆滞的银眸无神,却无法拂逆寿所说的话。只得拿著剑往笙的胸口缓缓刺去,锋利的剑刃抵住单薄的白衣,一寸一寸地陷进笙的骨血里,分开了织料,让鲜红的血液往上溢涌,湿了笙的衣衫。

  笙感到疼,却不想躲避。直至寿不甚满意笙的视死如归,而将他苍白得如工房里织出一疋犹若完美白丝般的手,停放在玉璃的双眸上,遮住了玉璃的视线。

  剑刃仍在深陷。

  殿内两名侍卫在此时上前,分别擒住了笙的双臂,叫笙无法动弹。

  「你说,若我在此时让他看得见听得到,那他会有何反应,而你,又会有何反应?」寿的残酷,在此时骤现。

  「别这么待他!」笙挣扎著,但利刃入心的剧烈疼痛让笙快要无法呼吸了,他不想玉璃见到这一幕,不想让玉璃知道自己竟是夺走他xing命的刽子手。摘星楼那夜玉璃护他的举动他还记得,也就是那次,他才害得玉璃得变这付模样。

  顷尔,寿移开了遮住玉璃双眸的手,但利刃已深深划入了笙的心里,笙紧拧著眉,疼著,痛著。

  侍卫扣紧了他双臂背膀,血带走了温度,让他陷入了寒冷当中。

  玉璃瞳里渐渐地有了光采,一抹熟悉的眷恋在浮现,银光流转中轻舞飞扬,是当初深深迷惑了笙的那种清澈无瑕。

  忽尔,银眸中蕴出了悲痛。玉璃不可置信地低头望著自己,看著没入笙胸膛的利刃,与他紧握著刺入笙胸口的利刃。

  玉璃微张著唇,愕愣得说不出话来。他的手颤抖著,紧握匕首剑柄的手指仓皇地开了又合,想松手,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

  「把眼睛闭上……别看了玉璃……别看了……」笙言语间有些力不从心,只能断断续续。他最见不得的,还是玉璃伤心的模样啊!

  笙……

  玉璃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来。他好不容易由黑暗中挣脱出来,过了许久许久才得摆脱虚无得要令他发狂的寂静,他实在不想再bī自己闭上双眼重回恶梦当中,但笙的神qíng如此痛楚,他竟伤了他,竟伤了他!

  寿由後注力,推了玉璃持著匕首的手,这番力道猛然灌入了剑身,让剑柄都没入了笙的胸膛,更撞开了桎梏住笙的两名守卫,让笙因受不住这qiáng大的力道而砰然倒地。而玉璃紧握的匕首也因此抽离了笙的胸口,殷红的血喷了出来,溅在雾上,将飘渺的雾给染红了。

  玉璃狂乱地回过身去,愤怒的双眸直视著寿,他无法言语,寿没给他说话的权利,但他持著那把刀朝著寿狠狠刺去,要让寿知道他是多么地想让他就此断气。

  但,匕首却为寿轻易地接下,并且拧扭夺下,丢至殿堂的一角。

  笙呕出一口血,落入殿内异样弥漫的雾气当中。手铐脚镣碰撞声不绝於耳,但慢慢地,却停止了。

  朝臣们看著,悲愤不已,却无力挽救。眼前行凶的是商朝至高无上的王啊,他要谁生就生,要谁死便死,身为臣子的他们无力反抗。有些勇气会上谏劝言的早已被杀光了,剩下的他们是苟延残喘,死里偷生的啊!

  殿外,有阵诡异的风卷来,chuī起了雾,拂起了一室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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