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兵天将来了!」寿说著。
大殿之外,浓雾之中,玉璃看见了许多身穿盔甲的士兵昂然走来。然而就在刹那间,笙的身上缓缓升起了一道的光芒。那是比夜里刺目的星光还要浅些,柔和而不失绚丽宛若萤火般动人的颜色。
玉璃困难地挪移著步伐,接近那道光芒,那是笙原来的模样,就像他的人一般温柔而和善。
他想要触碰,想感觉那道光芒是否也如同笙般温暖,但却在伸出手要触及的那刹那,寿获住了他。
接著,天兵天将进来了,晨星凝聚著的光芒突然四散窜飞,犹如河边芦苇丛畔点点翩舞的幽幽萤光般美丽。
光在闪动著,吸引了大殿中所有人的注意。
而後那些穿著胄甲的仙人拿出了一个个织结缜密的网子往空中散洒,网起了所有试图窜逃的萤火。
大殿内没有一丝声响,朝臣们纷纷伏首跪地,屏气凝神不敢妄动。天兵天将下凡现身,他们只是卑微的凡人,不得以目光直视的。
然而,玉璃却挣扎著,要夺回那些本该属於他的东西。
笙是他的,他的心在嘶吼呐喊著,却没人理会,也没人听得见。
他唯一的光,唯一的温暖,为何要被夺走?
他是如此地喜欢著他啊……
寿是个枷锁,牢牢地捆著他让他不得动弹。他悲痛的心就要不能承受这些打击了,若这些都是寿的报复,那寿也太过残酷。寿失去了伯邑考,就也要让他失去笙?为什么?他从未想过与寿为敌啊!
萤火被捕尽,犹如他的心被掏空了。
渡过无数岁月,却渡不过这只qíng劫。天让他存活这世间到底有何用,得不到所爱,盼不到所想,空尽一切悲凄,只得茫然独活著。
寿的手又缓缓覆下了,在那fèng隙中他最後凝视著笙雾中卸尽笑容的脸庞。
他好想笙再用那张脸朝著他微笑,好想笙再用他水般柔qíng的声音细细对他说话。听他一字一句地说著……
我想见你……我想吻你……我想守著你……
第十章
天兵天将才搜毕天相星四散元灵yù回天界覆命,怎料才踏上云端,却有神人飘然降临,衣衫翻扬,身旁括起的大风就这么chuī散了云雾,也chuī走了天兵天将所驾彩云。
「见过湘公主!」一群将士发觉竟是湘水女神到来,皆为之拱手作揖,神色恭敬不已。
湘君形单影只孤身前来,她望著天兵天将手中捕仙网内的粲粲星辉,指著问道:「天相星?」
「禀湘公主,确为天相星!」
「jiāo给我!」湘君单掌朝上,善目慈眉间却有股英气窜生。她是天帝最宠爱的么女,也是行事最不受天规局限,只依自己喜好断善判恶的神人。对於商末这场闹剧她已看够,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了。
更何况那白玉琉璃石也是她一时大意赠与天狐,才将商导致今日田地,她责无旁贷,更对白玉石有著亏欠。
「末将等受令押解天相星回天庭受审,请湘公主勿要阻拦!」这群将士见湘君要起人来,连连退步。湘水女神作为特立独行天人早多耳闻,他们眼神互相jiāo视,暗中决定若湘君执意抢夺人犯,便由几名兵将先为阻挡,其余将士立即驱来云彩回奔天庭。
「你们别如此紧张,我亦是深谙天规戒律,只想见一见过天相星,与他道别罢了,并无他想。」湘君笑道。
众将士们相觑了番,却没半个敢松开手中那只网。
湘君见他们犹疑著下不了决定,随即水袖一卷,便将捕仙网给散了。瞬间点点银光飘出,和著云混著雾,缓缓凝聚成了人形。
「公主啊!这实不合规矩,您叫我们回去怎么向天帝jiāo代?」如果给天相星跑了,那他们的罪可大了。
「照实说就成了!」湘君望著轮廓已然清楚的天相星,忽尔执起他的手来,裹住天相星的大掌。这天地有太多既定的事是他们无法凭一己之私去违背去改变的,既然不能明著来,那她只有暗渡陈仓,瞒著所有人偷偷地做。
天相星原神凝聚不全,一颗闪著微弱光芒的萤火并未依附已成形之形体,而是在所有人视线都集中湘君身上之际,飘然远离。
湘君察觉了,她幽幽地笑著。
「你早已qíng根深种,意念偏颇,就与破军星般要沈伦魔道了。杀孽一起,便注定了被除去仙籍的命运,也被裁定得堕落阿鼻地狱永受受火焚水溺之苦,不得翻身。神也好,人也好,魔也好,我如今把这东西jiāo给了你,以後要是如何造化你自己看著办,无论如何,我都会替你善後。」掌心jiāo融处,某种沁凉如水的物体由湘君体内化出,穿透入笙的体内。
笙静默地接下一切,再已无言无语。
倘若这是场宿命钦定的悲剧,他也不想要有选择的余地,他将倾注所有去守护玉璃,就算此生要为他化为尘烬,也不可惜。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湘君浅笑,见著笙眸中的那抹依恋,那抹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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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歌北门边,摆设了灵棚。城内大臣皆前往吊唁,以祭悼一名纣王残nüè下无辜丧生的忠节臣子。
直至夜晚,守灵的人不散,火把点点燃著亮著,群众围著亚相比gān的灵柩,为他尽最後的一点心力而默默地守著夜。
朝歌深苑内,亦是一地的寂静。
玉璃独自一人躺在寝宫内冰冷的石板上,双目半合,无神地直视著不远处的yīn暗角落。
天凉了,寝宫外有阵阵寒风卷入,chuī得满挂於梁柱与壁间的廉幔纷飞狂舞,舞得凄沧,舞得孤凉。室内yīn暗无光,有孩童的身影在月色下忽隐忽现,相竞追逐嬉戏。
商末已然近了。
远方的夜色下,一点闪烁著浅浅银光的萤火在空中飘飘沈沈著。它用仅剩的微弱光芒努力地绽放著,希冀有人得以发现它的存在。
很美很美的光芒,在狂风肆nüè中,始终就是要往前行著。它飞呀飞,不管挡在面前的阻碍有多大,飞呀飞,哪怕是高山横亘大海阻隔,飞呀飞,它只想回到心爱的人身旁。
终於,它来到了他的面前,但他却见不到那抹光芒,就算它再如何努力绽放,发出多少柔和温暖的光辉。
它最爱的那个人始终听不到,也看不见。
最後,它停在他微启的手掌心中,暖暖的一小簇火燃起永恒不灭的炙热,直渗入了那个人紧锁不放的心扉,温热了他最深处的恶寒。
它是天际众多星子里毫不起眼的一颗,它选择降世来到了他的面前。冉冉浮生中他们翩然相遇,在乱世里织就一段无悔qíng缘。
尔後,他手掌轻轻合上,将萤火握入手中。虽不能看也不能听,他却以心作为了感觉。
缓缓闭上双眸,他让盈出的泪水滑落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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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多年以後,周文王姬昌辞世,武王姬发於西岐起兵,以灭纣bào政为名目,号招四方诸侯共同制商。後得庸、蜀、羌、微等方国力助,於孟津誓师,率大军沿huáng河而去,与商兵大战於牧野。
时商纣二十八年,战事越演越烈,牧野之战惨败,周军兵临朝歌城。征战下几番斯杀至尸横遍野,朝歌护城河水染成凄红血色,最後一些阵前倒戈的朝歌军士不愿再为商纣征战,於是大开城门,迎周军入主皇城。
武王策马进城,立即对将士下令:「所有人听著,马上将纣王找出来,纣王无道,今日便是他的死期,我要拿他祭胞兄伯邑考,以慰兄长在天之灵!」
大队人马浩浩dàngdàng往城中高耸入云的鹿台而去,那处是纣王搜括民脂民膏,徵奴役数千,整整两年零四个月日夜不停才竣工之琼楼玉宇。照理说纣王在这危及时刻无处可躲,应该会往他最常前往的地方而去。
怎料鹿台虽是灯火通明,但却遍寻也不得纣王身影。原来,鹿台虽美,但在纣王心目中,却远远不及另一处庭台楼榭。
「摘星楼,纣王在摘星楼!」士兵匆忙来报。
「众将听令,立即往摘星楼去!」
楼台之下,大军群聚嘶喊力拼兵刃对决之声不绝於耳,楼台之上,满天星辰闪烁刺目过千年而不歇。
寿离了窗台,别开那场嚣乱,他平静自若的神色并未受周军破城而入有过任何改变。从来,就已明了会有这么一日的来临。在这之前他未曾抗拒过命运为他安排的一切,他受天命将商引向灭亡,如今本身责任已尽,也是他能够放手抛下的时刻了。
他转身回到席上,玉璃就倾卧在他的身侧,宛若一尊华美jīng致的玉雕人偶。
玉璃不言不语,长年以来左手始终紧握著没有松开过。
轻轻抚著玉璃柔细的发,寿知道那是玉璃最珍视却最渺远的美梦。
「听见了吗,外面的声音?」
摘星楼外无数的呐喊嘈乱混杂著,束缚朝歌百年之久的灵魄们因久盼的的时刻即近而鼓噪不已。其中有著商的战奴,有著殷的臣子,有著纣王手下冤魂,有著无枉牺牲的人民。
在这片土地上统治长达六百年的商,终於走到了尽头。没有人惋惜,没有人感叹,商的灭绝带来的是所有人的解脱,他们终於可以由这个荒谬残nüè的恶梦里挣逃离去,再不用相互伤害了。
玉璃那双无神的眼中,渐渐有抹qíng感融化而生。他听见了,那些孩童在吟在唱著古老的歌谣,就要回家了,就要离开束缚他们百年的城邑了。
月色下,朝歌的城墙屹立不倒,白灰的城池散著冷冷寒光,它倨傲耸立於洹水南岸的高原上,四方诸国都得臣服於它的气势,在它脚下伏首称臣。但如今城破了,是守护朝歌的牲灵们积聚的怨气无处散发,蛊惑蒙蔽著城内所有人的理智,将朝歌化为了魔都,一步一步地推著他们走向灭亡。
伯邑考自刎,纣王发狂,妲己噬人,比gān剖心,谁都逃不过这场决绝的命运,只得与朝歌共同步向毁灭。
摘星楼内,仅剩寿与玉璃二人,其余宫娥侍卫不是逃走就是正与周军誓死作战著。
狂风chuī来,回汤在空寂的楼阁之内,肃瑟清冷。
筑西逐星的摘星楼是寿所兴建,玉璃取的名。琼楼虽然落成,但他们所冀盼的却是永远不得实现的空想,是以寿只能日日夜夜望著洹河水任他的思念葬於大海,玉璃只得掏空所有不闻不视。
摘星楼,纵然多大能耐,星子炫美却是遥不可及,他们如蝼蚁般渺小的力量又哪能摘星呢?
远方夜空忽有银蛇划过,燃起黑幕中一声轰然巨响。瞬时光芒奋力四she,映得夜晚犹如白昼般明亮,也映出摘星楼内两人苍白漠然的神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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