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金吾这次赶来的卫士头领让属下记录了一下这边发生的事,宽慰翁主说没事,李二郎闲的时候去京卫那里说一声就行了。执金吾的人,肯定是不可能把李二郎怎么着的。
等执金吾的人也走了,翁主的护卫们也重新尽责地隐到了跟女公子远一些、不打扰女公子的地方,闻蝉还望着那些蛮子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想。
她扭头跟李信说,“郝连大哥和那个一开始说话的人,都好关注我……”
李信似笑非笑看她。
闻蝉闭嘴。
李信手搭在肩上,笑眯眯问闻蝉,疑惑而不解,“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盯着你看么?你有注意他们的眼神吗,来,跟我说说。”
闻蝉心想那一定是对我抱有好感了,一定是或多或少的喜欢我了。男儿郎看她的眼神嘛,统共就那么几个意思。猜也猜得到……
但是仰头看李信,闻蝉心想我不能说我知道,不然表哥得以为我qíng爱经验多么丰富。他肯定又要挤兑我了……于是闻蝉天真烂漫地眨着眼睛,“我不知道啊。他们一直盯着我看,莫不是我今天妆容有问题?或者他们眼睛坏了?表哥你说他们是什么意思啊?”
李信:“……”
笑着揉了揉她的发,不拆穿她的假装无知,李信一本正经道,“知知这么好看,妆容一点问题都没有。那多半是他们眼睛坏了。算了不管了,跟我们没关系。”
闻蝉认同。
经此一闹,两个少年也没有了再玩的兴致。李信若有所思地想着那个蛮族汉子为什么突然挑衅闻蝉,对方目光一直盯着闻蝉,那种震惊的眼神,李信认为自己不会看错。可是闻蝉有什么值得对方震惊的?
因为闻蝉长得好看?野蛮人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人,所以震惊?不应该吧?
那种眼神,跟郝连离石对闻蝉充满好感的眼神,分明是不一样的……丝丝恶意藏在其中……李信眼睫低垂,覆着眼睛,心想:是的,恶意。我不会看错的。
他在琢磨这些事时,突然听到周围气流涌动的声音,气流即将聚起喷发。李信怔了一下后,忽然想到身边走神着的闻蝉。他突得停下步子,让比他走得慢的闻蝉一头撞了上去。闻蝉捂住鼻子正要斥责他,见郎君身子一转,虚抱着她旋了半圈,将她放到了一间铺子的屋檐下。她还没有明白过来,少年的手,就捂在了她耳朵上。
而几乎是同一刻,闻蝉听到了低弱了很多倍的鞭pào声。
她愣愣看去,见街上前方,许多鞭pào噼里啪啦地爆炸,红色的纸、响动的声,飞得满天都是。好些人面上露出骂骂咧咧的表qíng来,被放鞭pào的小孩子嘲笑。而大人们去追赶,孩子们一通跑,鞭pào就闪着火星,响了一整条街。
闻蝉仰头,看到李信低下来、望着她的温柔黑眸。他的眼睛如海,刀光剑影藏在深深瀚海中,静静流淌。
他怕鞭pào声吓着她,在第一时间,就伸手捂住了她耳朵。
街上多少女郎被恶作剧的鞭pào声吓得花容失色,闻蝉却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影响。她眨着眼睛,感受到李信贴着她耳朵的手的温度,闻着表哥身上的味道,看着他的眼睛。她感觉到自己在被呵护,被关怀。
就像每年过年放鞭pào时,她都惊怕地躲去阿母怀里。阿父一边笑话她,一边嘱咐下人放鞭pào远一点。但是每年这个时候,放鞭pào的人总是很多。闻蝉小时候心脾弱,她容易受到惊吓。而一害怕,就有她阿母抱她安慰她。
现在长大了。
阿父阿母都不在身边。
但是李信保护她。
等声音小了,李信才放下捂着闻蝉耳朵的手。他与她站在屋檐下,看着街上又笑又闹的场景,漫不经心地说,“知知,要过年了。”
闻蝉还沉浸在方才表哥所给的温暖中,心有暖流熨帖,让她乖巧地跟着点头。
李信低头看她,“过年了,你是不是该想想送我什么礼物?”
闻蝉:“……表哥,没有人管人追着要礼物的。”
李信就揉了她的脸一把,嗤笑,“我怕我不提,你压根没想到。知知啊,你的没良心,我可不想再体会一番了。”
闻蝉心里骂他:你才没良心!
但是她又当真去想,该给表哥送什么礼物?
她想:我表哥需要什么呢?
闻蝉脚步停下,望着走在她前面的少年,心想:哦,我表哥需要钱。
……
那日街上的闹事过了后,好多天,李信再没有和蛮族人碰上面。他更多的jīng力放到了给会稽争取财力的机会上,长安许多大官听了他们的话后,都心中有所动摇。李信与李晔游说长安大人物,已经让好些人松了口。而现在还没有松下口的关键人物,就是丞相了。
丞相觉得长安明年的事很多,很多钱币要送去边关,作与蛮族打仗的军费。会稽那些地方,就随便忍一忍好了。
李家两位郎君根本不信这种鬼话:朝廷连年压制着边关将领,不让他们打仗。现在却说给军费?其实就是不想给会稽掏钱罢了。
李信见丞相家郎君的渴望,更qiáng烈了些。
他们约了好几次,终于约到了这位天天被他阿父关在家里的丞相大郎,吴明。吴明被丞相关了许久,好不容易被放出来,当即与朋友们出门玩耍。而郎君们,自然将有门无路的李家两位郎君引荐了过来。丞相大郎眉清目秀,看起来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好像对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但是听到李家两位郎君的身份后,对他们很热qíng。
尤其是他们一伙人去赌场玩,李二郎帮吴明赢了好几把后,吴明看他的眼神,就更加亲切了。
李三郎与这种顽劣少年向来没共同语言,他全程维持着假笑,看堂哥和那个丞相家的郎君套近乎。堂哥向来能和这种乱七八糟的人玩到一起去,李晔以前瞧不起这些人,现在有他堂哥做例子,少年的心态改变了很多,但仍然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大伙儿玩得很不错。
等huáng昏时告别,吴明就被李信哄得,与他称兄道弟了。
李信以为这样就够了,慢慢借丞相大郎的口,说服丞相。他看出这位郎君没什么心府,大概被丞相给宠傻了,特别的好下手。但是他临别时,吴明还在和其他几个郎君喝酒,听说他要走,吴明就丢下手中活,前来送他。
李信受宠若惊:我的感染力什么时候这么qiáng大了?
直到站在酒肆门口的枯树下,吴明红着脸,扭扭捏捏把一卷竹简递给李信,说,“二郎,这是我跟小蝉妹妹写的书函。你是她表哥,能帮我jiāo给她吗?”
李信:“……”
看眼对方涨红脸的羞窘劲儿,他还有什么不懂的?
他眯了眼,冷声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帮你jiāo书函?”
李二郎突然变得冷漠,丞相家的傻大郎很迷茫地往后退了一步,试探说,“因为……你是她表哥?”看李信冷笑,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对方笑得真可怕,于是加上一句讨好的话,“还因为……你我投缘?”
李信:“……”
第68章 109
太尉府宅中,程漪正站在日光葳蕤下,侍女在为她撑着伞挡光。她望着满园凛凛冬色,神色冷淡中,带着落落然。
她方才与定王张桐见过面,张桐正为政事所烦。听闻是太子与宁王两位殿下联手,对他施压。不光每日朝臣们扯皮的事要把宁王扯进去,就连现今最麻烦的接待蛮族使者的使命,也jiāo到了定王手里。看着像是众位皇子谦虚,大臣们对定王寄予厚望,予以重任。实际上,和蛮族打jiāo道最是麻烦,那帮人无法无天,定王张桐又是xingqíng温谦之人。烫手山芋到他手里,他坐立不安。
大楚皇子成年后,除了太子,都要去郡国就藩为王。定王得陛下喜爱,得留长安,便常引得其他皇子嫉恨。这种给他下绊子的事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他头疼的是,宁王也牵扯其中。
朝局紧张,一触即发。宁王向来抽身其外,怎么如今对他这样打压?
定王张桐与程漪见面时,几次yù言又止,到程漪告别前,他才忍不住说了实话,“……四哥他在江陵遇刺,回京彻查此事。孤听了一些说法,是你要杀他?”
程漪当时无动于衷。
定王便叹气,“孤知道你们是为大业着想,但四哥他明显把这笔账算到孤头上了。程漪,你真是……算了。”
定王稍微提醒一两句,就揭过了此事。但程漪知道,这件事发酵后的余力还没有结束。宁王没有那样好打发,稍微一个不甚,被大夫们参上几本,定王就危险了。陛下是不理朝政,但是陛下最烦皇子们争权夺利,虽然他最喜爱定王,但总是难保……
或许唯一庆幸的,该是定王xingqíng柔善,即使觉得她自作主张,也没有落罪于她么?
她再次想到了当日大马场上,江照白对她说的话,“拿自己的身体,换你想要的地位,好用来制衡我。你不觉得可笑吗?”
他觉得她可笑,他瞧不起她。
她格局小吗?他到底是在怜悯她,还是蔑视她?
程漪想的脸色发白,想的脑仁子疼。她想到江照白,就不自觉想到当日所见,见到江三郎和闻蝉相携而站……前方有脚步声过来,仆从们问安的声音,打断了程漪的思绪。
女郎抬起头,看到她父亲程太尉淡脸负手从府外进来。程太尉下了台阶,身后跟着数来个门客。门客皆是有本事有学识之人,跟在一身武人悍气的太尉身后,低声分析着朝政之事。
“父亲!”众人见到女郎从正堂侧门花园的方向走来,过来冲他们点了点头后,女郎殷殷的目光,就落到了自己父亲身上。
程太尉便挥了挥手,示意客卿们下去。他继续走自己的路,问,“五娘有什么事吗?”
程漪跟上父亲的脚步,跟他走在游廊间。她知道父亲事务繁忙,便快快说了自己的事,“我只是不想输给江三郎,才派刺客拦他。我并没有用程家军的人刺杀宁王殿下的意思!父亲,如今宁王发难,大夫们纷纷指责我们程家军。您在朝上,也不好受吧?但我仍想不到您为什么要派人给那些刺客!”
已经过了好几天了,程漪当然查出来那些刺客的来去。
她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程家与定王现在在一艘船上,程家做什么,不就相当于定王做什么吗?闹得定王与宁王产生龃龉,这样很妥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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