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幽夜色围绕着他,他穿着玄色衣衫,窄袖束腰,蹬着云履。少年郎君风格简洁的衣着打扮,衬得他劲瘦身形,神采奕奕。
李二郎的身量……真是又英俊又潇洒。
郎君挑了下眉,看着她,没料到她会出门。他将灯笼提得高了些,照到闻蝉脚下的方寸之地。
而闻蝉靠在门上,惊喜无比地看着少年郎君。她没料到他会过来——她心有所动,抛弃了小女儿家的羞涩之意。她想去找他,即便他已经睡下了,闻蝉也想我就在外面走一圈也好。
院子里的梅花开得红艳热烈奔放,无拘无束,闻蝉想跟表哥一起去看梅花!
然后她才出了门,就在门口看到了提着灯笼的李信。
闻蝉愣了半天后,忽而微笑:我就知道我表哥是坏坯子,肯定是来看我的!
少女在除夕凉夜中,温软无比地笑了起来。溶溶月色下,烟雾寥寥,女孩儿靠着门微微噙笑,面色玉白。她生得明艳,一张脸在夜光下发着莹玉色的光。而笑起来就更美了,她的无双风华,让李信看着她,就为之心口重重一抖。
闻蝉咬着唇,偏头笑看他。她声音很轻,不想让屋中侍女们听到她说话。她问李信,“你来这里gān什么?我一出门就撞上你了。表哥,你是来找我的么?”
换个郎君,也许就不好意思了,也许就会迂回一下,不肯直说了。
但是李信不是那种脸皮薄的人。
他看着她笑。李信提着灯笼,脸上这种挑逗般的笑容,明晃晃的扎眼。闻蝉笑起来漂亮又文静,他笑起来就让人心里揣了只小兔子般。他说,“明知故问!”
只停顿了一下,李信似怕闻蝉不能理解他的心思似的,还又详细解说了一下,“这世上除了你,有谁值得我大半夜不睡觉,在门外来回徘徊呢?”
闻蝉心里的花啪嗒一声,无声无息地盛放,在清冷沉夜中散发幽香。欢喜之意如丝如缕,让她不自觉想向他靠近。闻蝉仰着脸,看少年郎走近。看他站到了她面前。她抬头,看到他俯低的幽黑眼睛。
闻蝉再次想到宫殿中丘林脱里对她的发难……
她几乎忍不住觉得委屈,忍不住想向李信撒娇……
但她也只是喃声问他,“那表哥,你会一辈子在我门外徘徊么?一辈子等我吗?”
李家郎君挑高长眉,他的眉挑起来,看着她时,就是一个睥睨后yīn冷的神色了。李信呵呵笑道,“一辈子?你一辈子不给我开门吗?那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我会破窗直入的。”
闻蝉嗔恼他一眼,红着脸看他。
看得李信心动。
他伸出手,抚摸她的面颊。当他的手与她玉凉般的肌肤相触时,李信控制不住地手心收缩,手哆嗦了下。他心想:我真是喜欢知知。
他想她乖乖的,站在他能看到的地方,那他就qíng愿一直走向她。
李信的手发抖,他的颤抖,让闻蝉几分不自在,低下了眼睛。闻蝉低着头时,被李信半拥在怀中。李信轻声开口,“知知,这么晚了。”
闻蝉:“是啊。”
李信叹口气:“我本来打算看完你,就出门的。现在你醒着,这可怎么办?”
灯火yīn影下,闻蝉抬起乌灵灵的眼睛望着他。她不吭气,但伸出手,手指坚定地拽了拽李信衣袖。
她拽他衣袖的小动作,让少年心中发软。
但李信一脸深沉:“大半夜的不睡觉,我带你出去海玩海晃,知知不会明天给我告状吧?”
闻蝉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胡说八道!我从来没告过状!你说过那么多造反的话,我都从来没说过!你和江三郎抨击朝廷,我也从没跟他们说过!你欺负我那么多,你……”
闻蝉说得越来越激动,而李信听着听着,就哈哈哈笑起来。他笑起来,一把捂住她因为激动而声音渐高的小嘴。少年郎君将女孩儿往怀里一搂,带着她,就纵步向上,踩过灌丛糙木,跃上了矮墙,又爬上了树。他们在树上站了一会儿,看到浓雾和火影在地面上渐次消散开来。少年一声长啸,声音清越。
他再带着闻蝉扑入夜雾中,扑入灯火的影子里。浮光掠影,重重叠叠。雾里观花,银蛇飞舞,满眼的明光铺陈!少年以很快的速度带着闻蝉穿墙走壁,女孩儿感觉到满面的风凉夜露。
她被李信抱着在深深巷中穿梭。
李信兴致一来,手里的提灯就扔到了闻蝉怀中。闻蝉接灯接的手忙脚乱,一低头一抬头,李信已经带她离开了巷子。
少年们在浓夜中穿梭。
他们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巷子,又深入了新一条的巷子。
鞭pào声这次声真的如海làng般,从四面涌来……
闻蝉心脏砰砰砰急跳:她第一次在半夜三更的除夕之夜,从自己家门溜出来,跟李信穿街过巷!
月上柳梢头。
闻到烟火味道,清新夜色,女孩儿忐忑又兴奋!
他们像是偷偷私会的一对有qíng人似的!
灯山火海中,李信走得太快了,鬼影般不可捉摸。闻蝉被他带的晕晕沉沉,又忽然落了地。她什么都没有搞清楚时,听到李信问她,“宫里出事了?不开心吗?”
闻蝉晕头转向糊里糊涂,有人在耳边诱拐般地询问,她就傻乎乎开始,“嗯,是啊,不开心。那个蛮族人……”
闻蝉说了一半反应过来。
李信心里暗恼,没料到她这么警惕。
他深吸口气,走入巷中,回过头时,还对闻蝉自信无比地说,“心qíng不好也没关系。jiāo给我,我会让你重新开心起来的。”
他哄她笑——“知知,看我变戏法给你!”
他走入了浓夜中。
而他果然从不辜负闻蝉对他的期待。
第76章 109
浓浓岑夜,李信走在前方。他走得很快,身形更是灵敏。少年跟闻蝉说声“变戏法”后,就松开了小娘子的手,跑到了前方。
本就快到了巷子尽头,李信一转个弯,就看不到影子了。
深夜中,烟火声音隔着好几道墙,闻蝉怔立原地,看着满满浓雾中,四野空dàng,只余留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影子。
又有一声烟花中耳边噼啪炸开。
巷子深长中,闻蝉哆嗦了一下。她鼓起勇气,快步去追李信方才走过的路。女孩儿的声音,在四面pào火声中,带着颤音,听起来格外的细弱——“表哥!”
“表哥!”
闻蝉喊李信,去追随李信的脚步。她有些恼他丢下自己一个人,可她又无比相信他不会丢下自己一个人。那丝丝怕意,也仅仅是浮于表面而已。轻飘飘一层,很快被dàng走。
而闻蝉喊“表哥”的声音,带着信任的撒娇之意。听在李信耳边,苏苏软软的。女孩儿甜腻的迷魂汤让他四肢无力,灌进他体内,让他一颗心dàng得高高的,脚下发虚,差点摔倒。
而闻蝉转个弯,终于看到深巷中不远处,少年郎君站在一灯火熹微的宅门前,与那主人说着什么话。
看到郎君秀拔无比的侧影,闻蝉松口气,跑向他。
但她跑过第一道宅门,突然亮起来的灯笼火光照在她身上,骇了她一大跳。少女仰起脸去看,宅门口挂着两个大灯笼,灯笼被风chuī得哐当响。风chuī灯摇,而那火光就招招落落,点在闻蝉身上。
照在她身上,让她全身红通通的。照在她眼中,让她眼睛流沙一般清润。
闻蝉看到木门开了一条fèng,有主人家噙着笑看她。那主人对上少女清水洗过一样的眸子,心里感叹真是美人儿,手则一指,往深巷的方向走去。
闻蝉继续走路。
李信在前方,已经经过了方才的民宅。那间民宅的灯笼变黑了,而他又走向下一家。
闻蝉往前几步。
再有一家民宅的灯笼亮起来,照着闻蝉走过来的影子。
闻蝉怔怔立了片刻,感觉到眼中的cháo热,面上的滚烫。她心中火热无比,qíng意只追随着前方那个摇摇走着的少年郎君。
他每走过一家民宅,宅前灯笼就会灭下去。
而闻蝉每经过一家民宅,红色灯笼又会重新亮起来。
李信走在一团一团、大片大片的黑暗中。
而闻蝉走在无比明耀的灯火微光中。她衣衫款款,乌发飞扬。她每走一步,都被笼罩在新亮起的灯笼影子里。
一个个灯笼,为她而亮。
而民宅的门口,有的站着带着善意笑容的主人,有的则并没有人。
李信速度很快,他走完了整个巷子,一转个身,人又看不见了。
前方依然黑漆漆的浓郁幽冷。
然而闻蝉再不害怕了,也再不难过了。
她每往前走一步,都有灯笼为她亮起。她始终走在灯火的影子中,始终被关注。她的二表哥走得那么快,也不在她身边跟着,可是她知道他始终在前方等着自己。
闻蝉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巷子,不知道李信怎么说的,而或许仅仅是因为除夕之夜,大部分民宅主人都愿意配合,愿意为一个漂亮的娘子照明。也或者民宅主人不在,李信就跳进人家院子,自己把灯笼往屋前一挂,看着闻蝉走过。
闻蝉走过灯火一个接一个的地方,她走了好几个巷子·。她又抬起头,忽而看见路走到了尽头,街坊已经到头了。闻蝉往墙头边角去看,果然看到李信蹲在墙上看着她。他看着她,问她,“怎么样?”
闻蝉仰着脸,眼睛里带着笑意。她故意反问,“什么怎么样?不知道你说什么。”
李信:“哟呵!不知道我说什么,那你笑什么?戏法好不好看?我对你好不好?”
闻蝉眼里的笑亮闪闪的:“你拉我上去,我就说你好。”
李信挑眉,觉得她真是胆大了。以前多嫌弃多害怕啊,现在敢跟着他爬墙上瓦了。李信伸出手来,闻蝉抓住他的手。李信手臂用力,就让女孩儿身子一轻。
他轻轻松松的,就把她拉到了墙上来站。
李信的风格永远那么大开大合,闻蝉被他拉得上了墙,他就只给一只手的平衡力度。闻蝉被风chuī得摇摇晃晃,又很难平衡身子,差点一跌摔下去。
她要摔下去的时候,少年郎君忽然站了起来,手上一拉一拽,就把闻蝉抱了满怀。他发着抖,抱住了心爱的女孩儿,免了她摔下去,也让她心里发烫。
闻蝉被撞得胸口疼:“你gān嘛这样?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管我了!我摔下去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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