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无话可说,真对小姑子出嫁的命运颇为担心。
然这些天曲周侯与宁王有约,长公主也因为一些事而频频出府,府上乖乖住着的,也就蒲兰与这位小姑子。小姑子容貌出色,难得的是不恃宠而骄。蒲兰原本与她说话小心翼翼,唯恐小姑子一个不高兴,搅得家宅不宁。然闻蝉xing格极好,好说话中还带着那么点儿女孩儿独有的小xing子,蒲兰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娇娇的小姑子。
某一日,蒲兰出门与女郎们相约摆社,出门前问起闻蝉,闻蝉却说另有约,不与她一同去。蒲兰一天在外,总是眼皮直跳、心神不宁,唯恐要出什么意外。她匆匆回府上去,正好撞见闻蝉让侍女们搬行装上马车,仆从在侧,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
青竹看到被撞破,脸都白了,“翁主……”
舞阳翁主淡定无比,转头面对嫂子时,就摆出了泫然yù泣的表qíng。她一边吩咐侍女们继续收拾,一边将嫂子拉到墙角求qíng。早就听说了她这个嫂子xing格温柔贤惠,闻蝉眼睛雾蒙蒙地看着她时,嫂子果然很快投降,“小蝉,你有什么直说就好了。拉着我掉眼泪,别人还以为我要欺负你?”
闻蝉说:“嫂子你听过说书么?”
蒲兰:“……没。”
闻蝉不认输:“我想去找我表哥,但我阿父阿母嫌他身份低,不肯答应。嫂子你看我都这样大啦,我都到了嫁人的年龄了,”她的脸微红,嗔嗔怨怨地看嫂子一眼,“我表哥对我可好了……”
蒲兰脸也红了:小姑子偷偷摸摸的,这是思chūn了啊。
她一下子就开始紧张,又有些难说的欣喜感。毕竟小姑子将这么重要的私qíng都说给她听,可不是真心将她当大嫂看么?闻蝉身量又小,人又长得娇娇弱弱的,当她细声细气红着脸扭扭捏捏说话时,蒲兰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开始紧张。
小娘子又一眼一眼地撩她,那种勾勾搭搭的眼神,看郎君时恐怕没几个扛得住,看女郎时,蒲兰也是心口发抖,很快就软了下去。何况闻蝉眼中还泪汪汪的,口上支吾着她与表哥的艰难……
蒲兰也很艰难。
她艰难地问清楚了李信的一二三四个可说道的地方,才确认这不是闻蝉编出来的。蒲兰又被闻蝉拉着手哭哭啼啼良久,蒲兰终于受不住,答应她再派出些侍卫,护送闻蝉去会稽找她表哥。
闻蝉才笑了,扑入蒲兰怀中,“大嫂你真好!大嫂我真喜欢你。”
蒲兰身子僵硬了一下,才笑着搂住了小姑子。她心中愁苦:小娘子这么能撒娇,这么会撒娇,以后嫁人了,可怎么办啊?
连她都忍不住她那楚楚可怜的装腔作势,放了她走。还有郎君能抵抗的了小姑子吗?
在闻蝉心中,大嫂就像当年她第一次离家出走时找到的四婶一样。两人一样的被她磨一磨,就答应了她的请求。不过这一次,闻蝉只是自己出门,好心地没有把嫂子拐走。她要是把嫂子拐走了,回来又是一桩罪了……
闻蝉机智地用自己的天真可人爱做武器,从府上逃了出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为了不被出府的阿父阿母过早知道并追过来,她吩咐连夜赶路,片刻也不能停。等出走了五日,眼看没有追上的可能xing了,闻蝉才放下心。
数了数侍卫人数,比她上次去会稽时,多了整整一倍。
然这还没有完。
又过了几天,一队护卫们追了上来。闻蝉原本以为是阿父派人抓她回去,紧张无比。不料曲周侯只是派来了更多的亲卫保护女儿,还给女儿写了书信,教她如何如何走,又说给会稽去了信,让她到那里直接去李家。世道不好,战乱频出,曲周侯殚jīng竭虑,为女儿规划出了一条去会稽最不容易遇到匪贼的路。
马车这才真正浩浩dàngdàng地踏上了行途。
他们行的并不算快,因为有了父亲的支持,即使母亲还在家中生气,闻蝉也有了底气。她有时间就给母亲写信道歉,虽然母亲至今没回过她的信件,然闻蝉相信水滴穿石之道理。至少,父亲还是支持她的啊。父亲帮她选的这条路,确实一路上几乎没遇到匪贼。而就是遇到了,这么多的护卫们,也能应付得了。
离会稽越来越近,闻蝉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思念李信上。
当她从十四岁的小娘子,一夜之间突然长成十六岁的小娘子;当她在长安城中,与少年郎君再次见面时。她好多话都说不出,然少年时月夜下相别那一幕,在梦中,一点点重新拉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的少年,他们终于重逢了。
闻蝉一直没看清楚李信长大后的相貌。
她那日满心激动又害羞,被李信抱在马上就是跑了一程。她站在夕阳中仰头看表哥,忽然有那么一瞬,觉得表哥英俊了很多。李信的相貌在那日后被闻蝉在心中勾画,与她记忆中的少年相对比相重合。
他有轩昂无比的长眉,有深邃多qíng的眸子。他的面颊消瘦,棱角分明。他的鼻子高挺,他的唇薄厚适中……
闻蝉在心中,将李信描绘成了无比高大英武的样子。
她诧异又怀疑:我表哥这么好看么?莫非我的记忆美化了他?
她离会稽越近,便越想着李信。想着如何与李信见面,想着李信发现她来时该是多么惊喜。想着想着便笑起来,女孩儿托腮发呆,chūn意在眉眼中跳跃。青竹在一边心qíng复杂地旁观:好像看到翁主又活了过来一样。
他们算好了去到会稽的行程,算好了一路没有碰上几个匪贼,却没有算好时间。
等车队到会稽的时候,遇上阵雨。bào雨啪嗒啪嗒,把天地罩在浓浓雾气中。不光是下雨的缘故,会稽这边还封锁了进出城的路径。没有上锋的通知,守门将士不敢放任何人进城。舞阳翁主的车队在城外,护卫们去jiāo涉了很久,才来告知翁主,原来曲周侯的信,到现在都没有送到会稽。
李郡守根本没有jiāo代,守门卫士拿不到手令,便不放他们进城。
众人问翁主:“怎么办?”
闻蝉诧异:料到了所有,却没料到进城这么麻烦,她的翁主腰牌,都没什么用。
她派人与守门将士jiāo涉,说请他们去李家请示,找一个认识她的人,大家就说得清楚了。谁料对方脑子死板,严格遵守上令,不肯通融。无奈之下,众人只好被关在城门外,另想办法。
已是傍晚时分,天下着大雨呢,闻蝉无奈吩咐,“在野外随便搭个帐篷过夜,明天再说吧。”这个时间了,也不能返回啊。
舞阳翁主亲力亲为,不顾仆从们的阻拦,与他们一起在城外搭起帐篷。忙活小半个时辰,闻蝉还在雨中踮脚摆弄帐篷,青竹在边上给她撑着伞。就是这样,闻蝉的身子也淋湿了一半。
忽然听到身后碧玺的惊喜声音:“翁主你看!那队人是往咱们这边过来的,莫不是他们终于想通了,认出咱们了?”
闻蝉扭头。
看到大雨滂沱中,十来个戴着斗笠蓑衣的人往这边走过来。护卫们警惕相待,不敢让他们走近。闻蝉望着其中一个影子,却定了神。她心中一动,说,“让他们过来。”
她看到穿着铠甲的郎君们走过来。
看到了郎君中间的那个高挑少年。
看他渐渐走出来,大雨在耳边冲刷,闻蝉怔怔地看他走出了队伍,走到了她面前。
闻蝉发呆不语。
少年郎君的磁xing声音在雨中很模糊:“这么快就认不出我了?”
他卸下了斗笠,抬起头,对她笑,露出了他的面孔。
闻蝉一边出神一边失望:……哦。
原本还想着表哥离开这么久,变得多么的英武不凡。
但是现在看,他还是这么的普通,这么的灰扑扑啊……一看这相貌平平的长相,就知道是我表哥没错了。
第96章 901
bào雨哗啦啦,灌水一般声势浩大。青竹辛苦地在后方举着伞,身子已经摇摇yù晃。大风大雨下,翁主的衣衫被淋湿了很多,眼看青竹无法再坚持,碧玺便上前,要接过青竹的任务。
碧玺往前挪了一步,那把伞的伞柄,却已经被一只手骨突出、修长的郎君手握住了。
少年声音伴着雨的凉气,说,“我来。”
他往前走,代替了侍女手上的活计。郎君低下头,为闻蝉撑起伞来。而他的身子,还淋在雨中。李信却全然不在意一般,眸子专注无比地凝视着被他护在伞下的小娘子。雨很大,伞下的小娘子如他愿想的那般清新明耀。她湿着发,肤白眸亮,他看她的时候,她也在仰着脸看他。
肩膀那般小而窄,脖颈修长,曲裾深衣绕出她纤细无比的腰肢来。
李信贪婪地看着她,他那对文字的领悟力,让他被女郎美貌震慑的时候,只能俗气地想到“清水芙蓉”“梨花带水”之类的词。然那些词,又哪里描述得了闻蝉的美。她出落得真好,真漂亮。不管她是什么年龄,他第一眼看到她,都被她深深吸引。
雨幕中,少年执伞,女郎独立。
静谧中,乃是很让人心动的画面。
哪怕那少年郎君此时一身污脏,像是刚从泥水里爬出来的一样。当他一心把伞撑给闻蝉中,身后跟着的众郎君们,也看住了。
人群中郎君们眼神各异:有的真心追慕李信,欢喜他与舞阳翁主重逢;有的则心中不平,见不得李二郎抱得美人归。
这些李家郎君都是刚从城外战场那边回来,闻蝉又是真的运气很好。会稽现在出入很不方便,为了不被有心人利用,城门封闭已经很久了。若非这些郎君今天意外回来,若非李信向来心事多……但凡李信没想着过来看一遭,闻蝉就得在郊外帐篷里躲一晚上雨了。
现在不用了,现在闻蝉只用跟李信深qíng对视就可以了。
闻蝉被李信那直接赤luǒ的目光看得不自在,她睫毛抖啊抖,低下头,躲过少年身上那让她胆怯的气势。雨中,李信一心一意地看着她,瞳子幽暗,眸心清亮。在他恨不得把闻蝉有多少睫毛都看清楚的时候,郎君衣衫沾了水,他身上那漫不经心又带着侵略xing的气息,就传到了闻蝉这里。
侵略xing。
是啊,以前的李信没有带给闻蝉这种感觉。
现在,闻蝉总共与李信见了两次面,之前长安那一次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而今再见李信,闻蝉确认自己不会弄错了。他对她,抱有很qiáng烈的目的xing。他想得到她的心,都快掩饰不住了。
而正是这种,让闻蝉分外不适应。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李信全身都淋着雨,闻蝉反应过来后,就要把伞推给他。她碰到他的手,被他灼烫的体温烫了一下。闻蝉手一抖,就反手被李信握住了。闻蝉的心开始砰砰跳,喊了一声,“表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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