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见我多妩媚_伊人睽睽【完结+番外】(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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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命途多舛,一直不如别人。他在死前,是否想过认回李家呢?

  如果他们母子见面,李江能不能认得出她?

  那些想来都如隔世般……确切说,也实在是隔世了。糙席一卷,枯坟一座,她家郎君,在这里静悄悄地死去……无人在意,无人关怀。

  闻蓉落了泪,她扶着墙的手指发抖。她喃喃自语,“我儿……我儿……”

  她已有些痴了,声音凄凉而悲怆。当她俯跪在地,贴墙而坐时,当她露出悲凉的神qíng——她不再是李家大夫人,她只是一个丢失了孩子、多年寻找无望的母亲。

  她的一生糙糙,她家郎君也半生糙糙了事。而她就是回顾他那短暂的一生,她连他的相貌都不知道。人生如漫长一线的河中灯盏,顺水向下飘,飘远了,便再见不到了。月下流川,火照三途,往事再不可追起。

  “我儿……我儿——!”

  声声泣血,杜鹃力竭。冬日初雪落下,纷纷然,世界清白。

  一个母亲的可怜呼唤声,让周围一众公事公办的吏员们动容。有的人眼眶跟着红了,有的人叹口气,感慨世道之无常。纵是尊贵至此,失去自己的孩子,闻蓉浑浑噩噩十年来,人不人疯不疯……她趴在地上大哭,雪落在她身上,万物被雪所盖,闻蓉的哭声已经沙哑无比。

  闻蝉也红了眼睛,跟着落了泪。她对曾有一面之缘的表哥并无感觉,并且即使那位真正的表哥找回来,闻蝉也确信自己八成和他不会有什么纠葛。不是每个出身混混的人,都能吸引闻蝉。不是每个少年郎君,都拥有李信一样翻手为云覆手雨的手段。

  她其实已经忘记了李江……

  李江面容俊俏,还在她落难时帮过她从李信手里逃脱。她为表感激,还送了玉镯给他……闻蝉再没有见过那玉镯,恐怕李江根本没有机会用到。

  她都忘记了李江。毕竟面容秀气的郎君,闻蝉身边到处都是……

  还是李信告诉她的,让她想起了当日之事。

  她昔日曾见过真正的表哥,曾对他感觉很亲切。但也就那样了……闻蝉始终对李江站在旁观的角度去看,然闻蓉作为亲生母亲,已经哭得喘不过气了。

  天下母亲,在这样的时刻,都是最为悲伤的。

  闻蝉蹲下身,抱住全身发抖的姑姑。她仰起脸,雪花落在她gān净清朗的眸中。她的眼睛里,倒映着细细碎碎的雪花。雪粒漫漫飞舞,宛如柳絮,没有边界。它踩着冬日清寒的脚步而来,它撒满天地间。气候yīn沉,天色无光,南方的雪并不如北方那般大,隔着巷子,闻蝉已经听到有孩童大人们惊喜的叫声——

  “下雪了!”

  “真的是雪啊!”

  无论多少次,都一样的惊喜。

  一墙之隔,有人欢喜落雪,有人悲伤失子。人间的悲欢喜怒壮烈无比,而雪粒子,仍然浩浩然地铺盖整片天地。天光暗暗,白雪纷扬,点点白雾坠在上空,又笼罩着会稽郡城。

  灯中罩着的火烛已经熄灭,光黯了下去,但并没有漆黑。雪花照着天地,将人间映得玲珑纯白。

  旧祠堂的门开着,门口廊下扔着灯笼,仆人们惊喜地看着天地间的飘雪。李怀安坐在门槛上,靠着门,侧头看着庭院中的雪。李信仍是那个随意的样子,两腿大开坐在屋中铜台前,手搭在膝上,嘴角挂着懒散笑意。

  李怀安道,“两个选择。一,再演场戏,哄你母亲,你才是真正的李二郎,李江除了一个胎记,什么证据都没有。想要推翻,还是很容易的。二,就这样混下去,任你母亲折腾,等这桩事了,我送你去长安,举荐你入仕。”

  李信:“选二。我已经不想陪你演戏了。我不忍心骗她了……她这个样子,不能再骗了。”

  李怀安点点头,无话。

  他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不管李信给哪个选择,他都无所谓了。李信说闻蓉经不起再被骗了,李怀安却觉得……

  李信低声:“……她连这次都熬不过去了?”

  李怀安没有诧异,李信向来很聪明,举一反三。向来他给个反应,李信就能猜出结果来。闻蓉确实不行了……油尽灯枯,疯疯癫癫,医工们全都摇头。他肯放手让闻蓉去查所有事,不过是给她一个安抚。

  这对并非亲生的父子,共看着外边的雪,良久无话。

  好一会儿,李怀安有起身的动作,“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阿信你向来多思多想,习惯占主动权。我恐怕我不前来给你个说明,你心qíng不好下,再等不及又做出什么来……现在看来,你qíng绪倒还好,没我以为的那般偏激愤怒。”

  雪花飞溅上少年的眉间,他笑了笑,“因为知知来看过我啊。”

  李怀安顿了一顿,回头看他。

  看少年面上露出轻松的笑,他脸颊上的伤已经结了疤,过两日就好了。现在却还有点儿痕迹,他一笑,面容便更加邪气了。然这种轻快的笑容,又让李信更像个十七八岁qíng窦初开的少年郎君——“我本来不希望她来。母亲打我一巴掌,我也难受得要死。我从来没被人这么侮rǔ过……不过知知来看我,我就想通了。”

  “我觉得一切都无所谓。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走近她。她什么都不用做,她只要存在,我就有无限动力,就能熬过所有苦难。如果她不在,如果没有她……我一定没有现在这样恢复得快,没有现在这样充满gān劲。”

  李怀安冷漠的眼中带上了一点儿笑意,让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感觉散了些。他旁观李信从半大小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的小郎君;他看李信受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又一次再一次地重新站起来……都是为了闻蝉。

  李信常常冷血得不像个少年人。对谁的感qíng都有所保留,无法留人的时候该下手就下手。他少年风流,有一腔旺盛的义气与仁心,可谁若阻拦他,他也能杀尽所有。只有面对闻蝉时,李信才有个少年人的样子。会冲动,会生气,会难过,会不顾一切……若没有闻蝉,李信也许更冷漠,手段更狠,走得更快。但是李怀安想,还是现在这个不太成熟的、看到闻蝉会害羞的郎君,更让人放心些。

  李怀安向李信点了点头,便弯身提起自己的灯笼,yù离开此地。

  李信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忽问他,“我母亲那般伤心yù绝,您就从来没伤心过阿江的死吗?您一直很冷静,冷静的……不太像个父亲。”

  李怀安无话半刻,后淡声,“那我该如何?陪她一起发疯,整个李家都为了一个人毁于一旦吗?她哭的时候我跟着哭,她想念的时候我跟着想念,她发疯的时候我也陪着疯吗?”

  李信眼睫落下去,廊下灯火映着少年的眉眼,竟显得几分温qíng缱绻。

  李怀安道:“我从来就没有去悲痛的权力。”

  他漠然地离开了这片庭院,仆从们跟上府君,与他一道离开。李信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看着李怀安渐渐走远。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非常的不喜欢说教,非常的不喜欢管别人的事。李怀安对自己的子女,一直是采取放任自流的政策。他在子女上管得最多的,居然是李信。

  因为李信总是不安分,总是意外频频,还总有自己的大道理……若让李信来折腾,整个李家都不够他玩的。

  李怀安只能时时刻刻地看照这个小郎君,引导他走正途,教他去读哪几本书,不厌其烦地放权又收权……李信太能折腾了,李怀安若真放任不管,简直难以想象李信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已经三年了吧?

  李信想。

  三年来,他从没见过李怀安有放松的时候。李怀安一直是一个人扛着一切,处理会稽事务,商议族中大要,再关照妻子的病qíng。他忙完这个忙那个,他就没有真正开怀笑过。不高兴,也不难过。他就这么静静的,独自一人走着……

  闻蓉不能宽慰他。

  李伊宁不能理解他。

  就是李信,也只能帮他处理琐事而已。

  他的jīng神,早就一个人了。是从……从二郎丢失,闻蓉渐渐不正常开始的吧?

  李怀安依然没有讲大道理给李信,可是他的前半生,却已经教给了李信很多道理。李信闭上眼,雪从厅外卷入,寒意深深。李信忽然觉得很冷,忽然无比地想念闻蝉……

  他不禁想,我绝对不要变成第二个李怀安……绝不要哭无可哭,痛无可痛。绝不要没有目的般地活着,一直活在责任和义务中。

  他觉得冷。

  他想知知要是在,就好了……

  李信很快见到了闻蝉。

  再过了一晚上,他依旧被关在旧祠堂,门却忽开,仆从们进来,伺候他梳洗换衣。李信挑了挑眉,换上玄黑色锦衣后,出门走了一程,便遇上了对面沿道而来的闻蝉。闻蝉看到他也很惊讶,没想到他被放了出来。女孩儿的眉眼间,立刻掩饰不住地涌起喜意,走向他。若非仆从们都在前前后后地跟着,闻蝉大约就挽住少年的手臂了。

  李信问:“出什么事了?”

  闻蝉脸色才重新黯了下去,“姑母……姑姑她……”

  李信点头,宽袖之下,他握住了女孩儿的手。

  闻蝉吓了一跳,少年郎君的手握住她时,她背后一身汗毛竖起,惊乱地想要跳开。但是她抬头看,李信面容英俊中,眸中神qíng忧心忡忡,似在想着什么。李信在思考,闻蝉便不好意思拿自己那点儿羞涩烦他了。

  两人便这么一直过去了。

  到了闻蓉所住的庭院,进去时,已经感觉到了满园的凄色,听到了隐约的啜泣声。气氛被压得很沉,每个人都神色惶惶。闻蝉十七岁的生涯中,都很少见到这种凄然的气氛。她站原地愣了半天,连呼吸都开始不自在。

  李信握了一下她的手,“知知别怕。跟着我就好。”

  李信与舞阳翁主过来,外头庭院已经一大片人头了。看到李信出面,众郎君面色各异,jīng彩十分。李信也不说什么,牵着闻蝉,在侍女打帘后,径自入了内,一路往寝屋去了。

  到药香浓烈的屋子,到闻蝉已经快承受不住这种悲伤的气氛时,他们最后绕过了一道屏风,见到了闻蓉。

  闻蓉奄奄一息地躺卧于榻上,李伊宁跪于一侧氆毯上,拉着母亲的手,无声地落泪。李怀安坐于妻子榻边,低头看着她青白憔悴的脸色。他常常没太多表qíng,可是这会儿,闻蝉去看时,去看到姑父脸上的难过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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