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江三郎解说,她才意识到为什么马场中会这么多蛮族人。她刚才都没注意到……
江照白望着前方,“阿信的马术真不错,有他下场,今日的比赛,该是我大楚赢面比较大。”
闻蝉说:“……赢了比赛,能有很多钱啊?”
江三郎以为她不知道规则,就与她解释,与她说每场赢了会分到多少钱币云云。而耐心听他说完后,闻蝉就肯定说道,“那我表哥下场,就是为了钱了!”
江照白愕然:“……”
然后莞尔,“是了,我倒忘了阿信缺钱的事了。”他出身极好,从来没缺过钱财jiāo际,他是真没想到李信会缺钱。但是又算了算阿信几日来的行程,觉得阿信赚的钱早就够他花用了。那更多的钱,该是别的用处了。
江照白垂目,开始想李信打算把钱花在哪个地方了。
江照白又不理她了,闻蝉也不在意,她心花怒放地去看李信在场中大展神威。但是她能发现郎君的厉害,旁边自然也有人发现。有许多女郎们便在讨论——“那连闯三道环的郎君,是哪里人?真是好生俊俏!”
“郎君为我大楚而出战,胸怀磊落,好生了不起!快去问问郎君是谁?怎么以前没见过?”
有知道的便答,“是李二郎。会稽李家的二郎,李信。”
众女便“哦”一声后,继续热烈讨论李二郎如何如何英武不凡了。闻蝉忍不住cha嘴道,“他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好。”
众女便驳她,“你知道什么?李二郎风采卓人,一般人难比。”
闻蝉心里忍不住道:你们觉得他好,那是你们没见过他。等你们见过他了,就知道他多混蛋了……
看眼旁边琅琅如玉的青年郎君,再看看场中挥汗如雨、满身尘土的骑马少年,闻蝉撇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样大。看看人家江三郎,多么的如松如玉;再看看她表哥,脏的跟从土里长出来似的。人家江三郎清清慡慡;她表哥尘土满面,汗流浃背。
啧啧。
没修养。
粗俗。
她刚才还觉得表哥真好看,现在有人一夸她表哥,她心里就开始反着说话了。把李信嫌弃来嫌弃去,觉得所有看中李二郎的人都没眼光,就她最有眼光!
但是随着李信在场中连连夺冠,场下女郎们更是将他chuī捧得如神人一般。仿佛等李二郎一下场,她们就要扑过去跟他jiāo际去了。闻蝉心里快堵死了,又cha一句话说,“他长得可平凡了……”
终于有女想起来了,看她一眼,诧异满满,“听说李二郎与翁主是表亲?既是一家人,翁主何必总说人家不好呢?”
又有女道,“郎君英俊,不在相貌。翁主你年纪小,你还不懂。”
闻蝉:“……”
她简直快被这些一个个专心凝望她二表哥的女郎们气死了!那是她的表哥,又不是她们的!她都没激动,她们瞎激动什么?!
闻蝉快要忍不住把李信丑化无数倍,好叫身边这些没见识的女郎们知道,她表哥到底有多丑!特别特别的貌不惊人,特别特别的不是好人,跟她们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那么丑的表哥,根本不值得她们欣赏!
舞阳翁主就要开口说了,她都要说第一个字后,后面有人道,“程漪,你也来了?”
“程漪”这个名字最近如雷贯耳,耳熟得很,闻蝉几乎是一激灵,便回头去看。同时,她发觉身边的江三郎身子僵了僵,却并没有回头,依然专心致志地看着马场中的比赛。
程漪曾经也是贵女圈中的风流人物,不过这几年,她已经不怎么出来玩了。
贵女圈中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与程漪差不多大的,都嫁了人,要么在长安,要么远离长安。大家彼此之间的关系被拉得无限远,认识程漪的人,已经实在不多了。
闻蝉就不认识。
她也许偶尔见过这个人,也许偶尔听过这个人。但她对程家五娘子的全部印象,都是听她二姊的解说后,与江三郎绑在一起的。但是闻蝉又知道,程漪不出意外,就是未来的定王妃。两人的聘礼彩礼都已经开始准备jiāo换了,说不好,等下一次见面,就是在定王的婚宴上了。
闻蝉扭头去看程漪是谁。
身材高挑的女郎挥下仆役,与几女说话。她相貌姣好,眉目清清淡淡,若月下清霜,与人隔着一段朦朦胧胧的距离。女郎是极美极雅的,梳着高髻,步履间仿若踏着云雾。她款款走来,与闻蝉的二姊看着差不多大。
她跟人说话时,态度还是比较娴静优雅的。但是很快,她的目光就转了过来,与窥探她的闻蝉撞上。
女郎的目光如火如电,闻蝉与她对视了半天,就移开了。一看之下,她就知道,这是一个与她气场不和的女郎,没必要结jiāo。闻蝉扭过脸,继续专心去看赛马了。但是她想看,有人却不让她好好看。
闻蝉的目光移到赛马场上,耳边听到女郎温温凉凉的声音,“五娘见过翁主。”
闻蝉无奈地转过身,看到程漪已经站到了她身边。程漪也不是诚心请安,大家都是出来玩的,她又是长安城中大家心知肚明的未来定王妃,差不多就行了,闻蝉哪里受她的礼?
程漪的目光又越过了闻蝉,看向闻蝉身边的那个人。她唇角带了一抹很淡的讽刺的笑,说,“江三郎也回京了吗?倒是多年不见了。”
知道程漪和江三郎那点儿过往的人很少,连闻姝都只是作宁王妃的时候,不留意知道的。现在程漪这样跟江照白打招呼,身边女郎也都只是好奇,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江照白手扶着栏杆,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他就是不想与程漪打招呼,才连面都不肯见。谁知程漪不肯放过他,仍然过来了。他心想,倒是连累翁主了。
江三郎心中无奈,面上却不表现。他转了身,以一副很生疏诧异的样子,向程漪拱了拱手,笑道,“程娘子吗?倒是没料到程娘子还记得在下。”他表现的,就好像跟一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说话一样。
程漪看着他,“江三郎名满长安,郎君不记得我,我却是记得江三郎的。长安的女儿们,有几个会忘了江三郎的风采呢。”
闻蝉在边上看得目瞪口呆:你们这对曾经旧qíng人,好会演啊……表现得好像你们不认识似的。
但是她没记错的话,就是十几天前,他们还在江陵的时候,被程漪的人追杀过吧?据江三郎所说,程漪想杀的人是他吧?
他们两人的关系,好奇怪啊。
程漪正淡淡看着他们,主要目光放在江照白身上。离她很近的闻蝉,在一瞬间,看到这位娘子复杂的眼神,然而只是一闪而过。明面上,闻蝉只听到程漪凉凉的声音,“江三郎心怀天下,不该回长安。”
江照白淡声,“我回不回长安,与娘子无甚关系。”
程漪点了点头,目光又放到了闻蝉身上,漫不经心道,“你与翁主qíng投意合了么?倒是真难得。我真是没想到……最后博得他欢心的,竟是你啊。”
闻蝉被程漪表面温和、内含刀霜的眼睛看着,这一次,她眼里的复杂,已经连掩饰都不曾了。闻蝉倒不退让,程漪用这种隐隐仇恨的眼神看她,她也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架子。程漪算什么?闻蝉连解释都不想,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江照白自然看出了两个娘子之间的眼神jiāo锋,头疼地走上前,挡住两人,想把闻蝉摘出去。
他想,程漪厌恶的人是他,莫把闻蝉扯进来纠缠了。
这个时候,闻蝉还有空想:看吧,我又要开始倒霉了。被程漪缠上……每次我和江三郎有一点关系,就都要不顺。我果然和江三郎命里犯冲。
几人正各展神通时,身后,传来少年的声音,“知知。”
闻蝉忽然回头,看到围栏外的马场中,一场赛事已经结束,少年郎君把马jiāo给旁边的小厮,大步向她这边走来。他笑得闪闪发光,笑得闻蝉的心,一下子就明媚了。她都快忘了他昨天花酒的事,看着他在跃动的阳光下,向她走来。
就像是大英雄一样。
解救她现在被夹在中间的两难处境。
第66章 109
在这场被牵连的qíng感厮杀中,闻蝉侧过身,看到马场中向她走来的少年郎君。他走在光华流离的日光下,手里提着一个钱袋。遥远的还没有看清他面孔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他的身形。永远的那么蓬勃,永远的那么刚qiáng,他向她走来,很快在能看清脸的时候,众人都看到了小郎君面上的笑。
那种有些坏、坏得非常撩人的笑容。
非常的容易让人心跳跟着变得剧烈。
肆无忌惮,无拘无束。他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但女郎们似乎天生就被这种突破规则的郎君所吸引。
众女都在看着,李信一声高亮啸声,身后被马夫安抚的骏马扬蹄长啸。赌马赛事已经结束,小厮们开始打扫马场,今天输得很丢脸的蛮族汉子们聚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说着他们的话,并时不时用凶狠不甘的眼神看那腰杆挺拔的年少郎君。他们忽然听到唿哨声,听到天地间动人清亮的啸声,齐齐去看。
那啸声又清又高,流转天地间。不光他们听得心神激dàng,连长安的郎君娘子们都听住了。
马场的后方,来了一群比较低调的蛮族客人。年轻高贵的王子殿下没有指责自己这方的输赢,而是站在栅栏的进入口,转过视线,看到了那少年郎君,还有郎君奔向的女孩儿。
尊贵王子面上露出他乡遇故知的惊喜神qíng,但很快,那惊喜之qíng,变得有些沉重了。
而在蛮族客人的注视下,李信已经到了围栏边。他手攀在栏杆上,与栏杆后方的舞阳翁主面面相对。他甩了甩手里的钱袋子,抛给栏杆另一方的闻蝉,“接着!”
闻蝉反应哪有她表哥那么快。
她还沉浸在他虽然没有韵律、气势却何其惹人的清啸声中,他手里一个不明物品就飞向她来了。闻蝉手忙脚乱、慌里慌张地去接,那沉甸甸的钱袋子正好落入她怀里。她表哥提钱袋子跟提着空气一样轻轻松松,轻松得都让人很难注意到钱袋的存在。结果钱袋落入闻蝉怀中,那么重,猝不及防,压得女孩儿腿软,差点跪下去。
闻蝉坚qiáng地没有跪下去,没有出丑。
因为她表哥在跟她随手扔东西的时候,就手撑着栏杆,从马场翻到了围观场中。在小娘子腿软yù倒的时候,他一手搂住她的肩,将她不动声色地提了一把,另一手又接过了钱袋子,笑眯眯,“喏,都给你花。今天赢的钱,反正也不是咱们本来的,你想买什么,咱就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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