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悔之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他身前有一只簇新的木马,是叶惊澜临走前亲手做的,叶悔之拿着手帕一点点认真的擦拭着木马,同站在身后的人说话,“也不知道那两个小东西什么时候才能会骑这个。”身后的人沉默不语,叶悔之也不在意,“我大哥临走的时候给孩子取了两个名字,男孩就叫梓溪,女孩就叫梓棠,如今虽是生下了两个男孩,但嫂子还是两个名字都用了,梓溪是老大,梓棠就给了老二,谁让他生的晚呢。”
季沧海低声答道,“都是好名字。”
“我知道你来说什么,父亲下朝回来同我讲过了,你不必难开口,我知道你尽心了。”
叶悔之的爵位和官位来的唐突,他一直告假不肯去上朝,事qíng是叶宗石下朝回来讲给他听的。永州平叛的事,太子以叶惊澜死了怕叶家存有怨怼之心为由,一直不肯答应由叶宗石前去,本来朝臣们还觉得太子想的太多,结果转眼太子的人又差点把叶惊澜的遗腹子也害死,这下子别说太子,满朝文武都觉得叶老将军一怒造了反都不意外,太子虽没料到会闹到这种地步,可事qíng反而如他所愿,所有人都觉得这带兵的事叶老将军还是算了吧,季沧海会打仗又两边不靠的,这人选也挺好,主要是他绝对不会造反不是。
季沧海领了命,太子又悠悠开口,说永州的事派你去也是知道你同叶家私jiāo甚好,叶老将军年纪大了家里事qíng又多,本宫也不忍让他一把年纪再cao劳,只不过多事之秋也别怪本宫疑心重,你此次带领大军前去平叛,不如就让叶家二公子到我东宫里作客一段时日,我同叶家有些误会刚好也趁着这个机会化解化解。众人听出来太子这是要留个人质在身边,只是没想到季沧海出兵,怎么人质留的却是叶家人,满朝文武除了柳龙骧心里有数,连叶宗石都皱着眉头想不出太子是在闹哪一出,一时间满朝文武只得敛口不言静观其变,想等散朝了互相打听打听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太子对叶悔之动过什么心思别人不清楚,可季沧海如何不清楚,就算叶悔之武功再厉害,叶家一大家子人还挟不住他么,季沧海跪地行礼,“永州之事臣自当尽责,但若前提是以允安候为质,恕末将难以从命,太子殿下还是另择人选吧。”太子刚刚掌权,最恨自己决定的事个个都要来驳他颜面,当即面色不悦要挟季沧海说若抗旨便是死罪,季沧海梗着脖子宁死不从,太子派季沧海去永州尚有大用,他也不能真的改换了人选,可是让他收回软禁叶悔之的成命又实在打脸,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又是五皇子给了太子个台阶下,“皇兄如今担着天下大事,想必那叶悔之住在东宫也没什么福气能常见到皇兄,倒不如请他在我府上作客些时日,臣弟虽没什么大本事,这一起赏花品茶开解开解人还是挺擅长的。”这边太子虽没能把叶悔之软禁在东宫,但终究让季沧海去永州才是正事,另一边季沧海知道温珏想拉拢叶家不会对叶悔之不利,倒也比去东宫qiáng些,在两人各自的小心思下太子和季沧海各退一步双双答应了,至于叶宗石从头到尾也未开口gān涉过,五皇子温珏频频出手把叶家bī到太子的对立面,如今让叶悔之去王府住着正是和温珏摊牌的好时机,温珏把大门都敞开了,叶家没有不进的道理。
叶悔之住进王府,是多方权衡利弊之下的相互妥协,可季沧海却纠结这件事对叶悔之该如何说,叶悔之这些日子在军中努了多少力吃了多少苦他看在眼里,叶悔之想亲自去平叛去接他大哥回承安他心知肚明,可现在叶悔之非但不能去替他大哥扶灵回来,而且要去被人关起来做人质,这话季沧海难以开口,若非叶宗石先将事qíng讲了,只怕季沧海还要继续纠结到底如何讲出来,季沧海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xing子,可对着叶悔之的许多事他都没了从前的gān脆利索。
季沧海将擦拭木马的叶悔之拉起来,让他转身对着自己,又沉默不言的拿出家传的连年如意佩亲手替叶悔之系在腰上,叶悔之低头去看,这玉佩他在季沧海那里见过几次,实打实的好东西,从前他还打趣过让季沧海将玉佩赏给自己,那时候两个人还未生qíng,季沧海只是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叶悔之悟到了玉佩的由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顾左右言它。
叶悔之这个当事人的心qíng反倒比季沧海稍好一些,他故意问季沧海,“这不会是你们家的定qíng信物吧,只传给正室那种,给了就过一辈子不许反悔那种。”
季沧海终于肯开口,“是又如何?”
叶悔之拉住季沧海的手,心里有些舍不得,这些日子两个人各忙各的鲜少在一起,马上季沧海就要去永州而他要去温珏那里,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叶悔之温声说话,“一年之约怕是难以兑现,十几年你可愿意等,待到我大哥那俩小崽子成了事,咱们再去寻处地方隐居。”
除了叶悔之,叶家满门只剩老幼妇孺,季沧海本以为那一年之约早已不能作数,可没想到叶悔之还记得,而且还谋划着那么一天,有叶悔之的一句话,十年如何,二十年又如何,季沧海反握住叶悔之的手,压抑住眸中qíng绪波动,“如若你求我,我便勉qiáng等你一等。”
叶悔之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意,“嗯,求你。”
季沧海低头在叶悔之的唇上重重吻了一下,“留个契。”
叶悔之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被叶宗石jiāo待了一番后当天便坐着马车去了温珏的王府,季沧海坐在马车里送他,到了王府门口不方便下车露面,只是同叶悔之保证,自己一定替叶悔之给叶惊澜扶灵,叶悔之心下感动却不想表露出来,一派轻松的将脸凑上去问用不用再留个契,季沧海笑着捏捏叶悔之的下巴,“欠着,回来还个彻底的。”难得风流惯了的叶小爷老脸红了一次,呸了一口转身下车,听到季沧海在身后说,“等我来接你。”
叶悔之下了车,门房见是叶悔之立即去禀报,季沧海掀起一点车帘静静看着叶悔之,直到温珏亲自出来相迎才吩咐车夫离开,叶悔之扭脸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温珏似不察,瞧着叶悔之只带了一只鹦鹉和一只黑猫的形象忍不住笑道,“你这个人果然有趣。”
叶悔之收回目光,若无其事的答说,“老夫向来不吃亏,左擎翠,右牵黑。”
☆、60
虽说几乎所有人都心里清楚太子将允安侯叶悔之送去五皇子的端王府是软禁的意思,但其实温珏却没怎么拘着叶悔之,每日清早他会同叶悔之一起去上朝在太子面前点个卯,白日则由着叶悔之去军中或是回叶家也不过问,晚上得空便邀着叶悔之陪自己吃个饭下个棋闲聊几句。他们两人一个身居庙堂读万卷书,一个身处江湖行万里路,温珏没有文人的做作,叶悔之也没有武夫的粗鄙,互相之间倒也十分聊得来,只不过对于朝堂局势温珏半分也不提起,叶悔之也耐得住xing子,温珏不说他也不开口,就当叶家被他算计那些事全没有过一般。
温珏和叶悔之互相磨xing子,太子一边倒也没闲着,季沧海统领的八万忠义军守的是皇城安危,换句话说,如若皇权之争真有个风chuī糙动,忠义军站在哪边,哪边便几乎是将大半个皇位握在手中了,如此重要的位置皇上敢jiāo于季沧海,正是看中季家倒了季沧海在朝中只身一人成不了气候,而他xing子又是出了名的耿直与谁也不多亲近,是以皇上才觉得他是最适合的人选,只不过稳坐皇位的皇上这么想,但尚未继位的太子却绝对不会乐见皇城守军自己染指不了,如此重要的位置不安□□去自己的心腹他难以安心,也正是因此太子才忙着将季沧海派遣出去,以便他动手换血,皇上已经清醒了许多,虽然身体虚弱还不能起身,但将养好也只是时日问题,太子必须尽快在忠义军中安cha自己的人手。
皇上身子渐好,坐不住的自然不止太子一人,五皇子温珏也失了和叶悔之慢慢磨着的耐xing,这日吃了晚饭两人又是在小花园里摆了盘棋打发时间。温珏是承安出了名的雅士,他的王府修建的颇有名堂,单这小花园便处处用心、奇巧曼妙,两人下棋的石桌石凳俱是淡白色晶石所制,南溟国紫晶、huáng晶虽多见,但白色晶石却稀有,这么大的一块整料算得上稀世之宝,远远望去如冰雕玉琢晶莹剔透,石桌旁是檀香木的雕花围栏,围栏临着一湖碧水,水上七八盏睡莲,水旁五六株红枫,再远处有一小片竹林,有风chuī过,竹声如萧、檀香袅袅,叶悔之极喜欢这处景致,同温珏下棋的时候连话都多了许多。
实打实的论起来温珏的棋艺是叶悔之拍马也追不上的,温珏每局都会主动让子,叶悔之也坦然受之,而且温珏棋如其人,即便技艺高超也从无凌厉之势,步步闲庭信步将人不动声色的困至死局,如温水煮青蛙,让人输也输不出什么脾气。叶悔之最近棋艺渐长,落子落的颇有气势,温珏不紧不慢的落子,似无意开口发问,“那日季将军出兵,你为何没去相送,我听郁弘提及你们私jiāo甚好。”
叶悔之拿棋的手一顿,想到温珏终于是耐不住了,他主动提及郁弘,不过是向自己先jiāo了个底,季沧海出兵自己去不去相送其实他并不关心,叶悔之落下一子才答话,“又不是不回来,有什么好送的,郁弘去丰州我也没送他,说起郁弘来有句话我倒是不得不问一句,他是你的人?我们第一次在集市遇见是你们安排好的?”
温珏坦然一笑,“集市偶遇确实是我刻意为之,但认真说起来郁弘并不算是我的人,他只是比谁都更早明白,南溟国将来若落在太子手里,只怕算是完了。”
叶悔之也随之一笑,“聊到集市那次,当时王爷还送了我只鹦鹉,这回我正好带了来,明天就给王爷您送过去。”
温珏不解,“为何要送回给我?”
叶悔之依然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收了王爷一只鹦鹉,我叶家赔进去的东西却实在太多,王爷的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这礼还是不收为妙。”
叶悔之话里有刺,郁弘却不恼,“之前行事未同贵府商议自作主张,实在是我的不对,正好我也借机赔个不是,日后若有什么动作牵扯到贵府,我自然会先征得贵府同意,如今太子对叶家是亲是疏你我心里都有数,太子为人锱铢必较、有仇必报,如今叶家同我一样都是太子的眼中钉,不抱成一团怕是都落不得什么好。”
叶悔之拾起被自己吃掉的白子,摊手举到温珏面前,“叶家如今这处境难道不是拜王爷所赐?”
温珏握住叶悔之的手,神色终于郑重起来,“抛开这些谋算,叶悔之,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意见太子那样的人登基为帝,他鱼ròu百姓胸无大志,他可会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他可会继先祖遗德,可会开盛世太平,如果南溟国落在他手上,只怕清流不复民不聊生,百姓何辜,你心何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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