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悔之有些不好意思的嘟囔,“这嘴是抹了蜜了么。”
两个人正言语的功夫,却瞧见林琅快步上了三楼,他站在楼梯口焦急的搜寻了一圈,待看到季沧海和叶悔之立即大步赶了过来,林琅还穿着军服颇为惹眼,他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低声同叶悔之讲话,“柳将军让我过来寻你们,让你们马上回去。”
季沧海面色端肃许多,“出了什么事?”
林琅将声音又压低了些,“皇城加急传来的消息,叶老将军过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主 晚膳时候到了 该用狗粮了
☆、89
秋风瑟瑟、旌旗烈烈,严阵以待的振威军中,人人左手臂上都缠着一条白布带,在南溟的习俗中,如若族中有德高望重功德显赫的长辈过世,晚辈男丁们则需绑白布带以示哀思,叶宗石是南溟百姓心中的战神,他过世的消息传出,整个南溟军中人人自发系上了白布带。整齐肃穆的振威军面前,是号称牢不可破的丰州城,这次攻城筹谋已久,柳半君主持大局,林琅做先锋,叶悔之率神羽营策应,而季沧海则带五千兵马沿途设伏,提防永州城的南陂军队趁机偷袭。
十余架攻城塔楼皆已组建完毕,塔楼均有两层楼高,神羽营的神she手们立于塔楼之上,可将城墙上的敌军纳入有效she程之内,此时士兵们得了命令正在组装盾牌,彰武的军队吃够了被敌军在城墙上向下攻击的苦头,如今振威军装备的新盾牌都是兵部特制的,刀枪不入水火皆防,最主要盾牌旁边有凹槽和凸/起,盾和盾可以通过滑道拼接在一起,几十上百个盾牌可合成一块巨大的铁质屏障,攻城车和士兵都躲在屏障之下,城墙上的敌军无论是抛石、she箭还是丢火把倒沸水,都不能奈何城下的攻城军。
士兵们都在忙着做攻城最后的准备工作,柳半君带着叶悔之行至一旁,朝着皇城的方向跪下磕了三个头,叶宗石离世,他们身在边关肩负皇命并不能回去奔丧,大战在即两人在此祭拜叶宗石,也希望他的在天之灵能护佑南溟国,护佑振威军。传信兵飞奔而至寻到柳半君和叶悔之,将急报递jiāo到身为主帅的柳半君手中,柳半君阅读急报内容,传信兵也将事qíng复述了一遍,“禀两位将军,南陂国得知我军攻打丰州城,从南陂境内调集大军入境,经永州城整合,已向我方来袭,预计两个时辰便可抵达季将军所守的双峰山坳,我路过季将军处已将战报传到,季将军让我转达,他的五千兵马可设伏抵挡一个半时辰,若到时你们赶不及攻下丰州城,请立即放弃攻城退守,以免腹背受敌蒙受重创,他们必拼尽全力为你们做最后拦截拖延时间。”
以振威军周密的布置和jīng良的装备,三个半时辰必然可以攻下丰州城,可叶悔之还是觉得担忧,万一南坡军队行程比预计的快 ,季沧海手中只有区区五千人马,如何同倾国之力的南陂大军相抗,柳半君显然也不想再做无谓耽搁,率先上了攻城塔发起了进攻的命令。
攻城的号角声齐齐响起,号声高亢而振奋,指挥塔上大旗左右齐挥,在连盾屏障的庇护下,林琅率领的步兵带着攻城车迅速向丰州城门涌去。丰州城在废王的修缮下只余下一个正门,其余几面再无出入口,正门据传为jīng铁所铸,有足足二十道大锁封门,寻常攻城车肯定难以将其撞破,为了应对丰州城门,振威军的攻城车也采用石制和铁制,由拣选出的武力非凡之人十五人一队,两车一组齐齐撞击大门,就算丰州城大门整体再结实,门栓在不停的撞击之却是承受不住的,城破只是时间问题,而这个时间早有工部下属的jīng工巧匠做过测试判断,必然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城墙上叛军想尽办法,奈何城下的巨大屏障犹如铜墙铁壁,他们并不能对狠狠撞击城门的攻城军使出有效手段,远处塔台上俱是神羽营的神she手,羽箭接连断的she向城墙之上,不断有叛军士兵伤亡,叛军的总指挥官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城下的一切,忽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和绝望,自己犹如困shòu,虽勉力挣扎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看着失败和死亡一点一点向他靠近。副将急切的站在指挥官面前,望着不断被箭she伤的士兵语气越发焦虑,“大人,这样不是办法,实在不行,咱们gān脆像上次一样开了城门杀他一票,总比坐以待毙的qiáng。”
指挥官摇头,“你看向远处,你以为那些未动的骑兵是作何用处的,城门一开,攻城步兵便会迅速撤退拆解盾牌,而这个时间骑兵已经攻上来挡在步兵身前了,他们正巴不得你开了城门,到时候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咱们打彰武带的兵尚且需要靠偷袭出奇制胜,现在在你眼前的可是振威军,是叶惊澜亲手带出来的嫡系,叶惊澜折在我们手里,他们哪个不是恨不得吃我们的ròu喝我们的血,带着我们只图活命的士兵去同身负血仇的他们短兵相接,你觉得这比坐以待毙qiáng?”
副将狠狠的跺了跺脚发泄愤懑,指挥官闭了眼淡淡说道,“城破还可打巷战,能拖延一时便是一时,我已尽力,可惜终究还是辜负了王爷的信任。”
对着一场必败之仗,副将已经说不出更多,他们对抗朝廷本就是以卵击石,能拖得今日多活许久已经算得上是造化,指挥官听着震天的嘶吼声,听着城门发出的撞击声,忽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起来,他自视千载难逢的将才,可惜被上司嫉妒百般打压迫害,幸好当年王爷救他一命信任待之,他以为自己终有机会大展抱负,奈何终究还是输在了兵力悬殊势不如人,可惜了他一身运筹帷幄的本事,也辜负了王爷托付身家的信任。
“将军你瞧!”副将忽然开口打断了指挥官的思绪,指挥官顺着副将指的方向去看,只见城中妇孺百姓皆被用绳子绑成一串推到了城墙之上,振威军塔楼上的箭停了下来,接着连城下攻城车撞门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了,振威军停下一切攻势静静看着城墙上的百姓,老人瑟瑟发抖,孩童放声大哭,叛军呵斥着让他们安静下来。王爷身边的近侍赶到指挥官面前敷衍的行了个礼,“蓝大人,王爷知道这丰州城难守,特命我将城中百姓都抓了起来,咱们以此相挟,定然能让朝廷的军队罢手,敌方主将是个女人,只消推几十个百姓摔下城墙,她必然心软。”
蓝田觉得秋老虎的天却像是被一桶冰水迎头泼下,他无法置信的看向近侍,“你说王爷命令什么?”
近侍不满的答道,“你没有本事守城不利,最后还要靠王爷替你想办法,如今良计已有,你还在磨磨叨叽反复问个什么劲儿!”
这近侍本来也瞧不上指挥官等人,一甩袖子哼了一声亲自上了城墙边缘,他是宦官嗓音尖锐难听,却仍扯着嗓子喊道,“振威军,你们听好了,如若再敢攻城,我们便将这些百姓全都推下去,这可都是你们南溟的百姓,这罪责你们去到皇上那里也承担不起,速速退兵,我放他们xing命!”
振威军中传来一个铿锵的女音,在战场诡异的寂静中连那淡淡的不屑都清晰的显露出来,“蓝田,你不过如此,竟也有脸自诩良将!”
指挥官脸色苍白,向后靠住城墙稳了稳身子,副将犹疑的发问,“将军,如果他们不顾百姓的死活,咱们难道还真将那些老人孩子推下去?”
指挥官咬着牙垂眸不语,副将在百姓和指挥官之间纠结的看来看去,最后叹了口气再不多言,如今这qíng形,自己都死活难料,哪里还管的了那么多。
场面陷入了短暂的僵持,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振威军主将的塔楼发出指示,叶悔之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望月弓,同许多人一样也望向柳半君,柳半君面色如常嘱咐身边的信号兵,“打旗语,继续攻城。”
叶悔之心下大骇,一把扯住想要传信的信号兵,质问柳半君,“继续攻城,那些百姓怎么办?”
柳半君凉凉的看向叶悔之,“你攻的快,也许还有活口,你攻的慢,那些丰州城的人早晚都会死,不但他们会死,你身后的季沧海和那五千将士也会死,待到南陂军一到,你眼前的这些人同样会死,将来废王引动朝中大乱,南溟不可计数的百姓全会死,叶悔之,你想要多少xing命来为你的妇人之仁陪葬?”
柳半君问完不待叶悔之答话,她已是开弓拉箭,弓弦被拉成满月,嗡的一声,羽箭迅猛的朝着城墙爆she而去,羽箭直接she中喊话那个太监的额头,只见他的尸体直直的从城墙上摔了下去,如一滩烂泥惊起一层灰土,城墙上的百姓们吓得一阵惊叫骚乱,攻城的大旗再次摇起,攻城号高亢的一声连着一声,紧接着是再次响起的喊杀声和攻城车撞击城门的声音,还有那些被推下来的百姓们的惨呼声。
叶悔之不忍去看转身yù走,被柳半君拦了下来,“你去到城下又能接住几个,又能躲过几支箭,做些你该做的。”
柳半君并非没有道理,可是叶悔之一时并不能接受的了,他也知道柳半君的抉择算不上错,毕竟他们身后还有个安危难料的季沧海为他们阻挡南陂军,而就算放弃攻城救得了那些百姓一时,也救不了他们一世,明白和接受是两回事,叶悔之内心愤懑难当急需发泄,柳半君瞧出他的纠结,无奈的叹了口气吩咐,“那你去跟林琅一起撞城门。”
指挥官看着哭喊震天乱作一团的城墙,耳边回响着远远传来的那个声音,带着满满的不屑和讥讽,蓝田,你不过如此。他也曾倾慕过柳半君,飒慡果敢的倾世红颜,南溟多少军中将士的梦里人,他总以为他输给叶惊澜的不过是出身,可如果换成叶惊澜面对如今的局面,那个人定然做不出以百姓为质这种事,那个人骨子里便透着桀骜正直,蓝田终于顿悟,哪怕自己和叶惊澜的出身对换,他也是比不过他的,从他默许将百姓推下城墙的那一刻,蓝田便明白,自己是彻彻底底的输了。
有传信兵急匆匆的跑来禀报,“大人,百姓们造反了,城内乱作一团。”副将看向指挥官等着他开口,蓝田心灰意冷的吩咐,“去把城墙上的百姓都放了吧,咱们当初从军,难道不是为了锄qiáng扶弱保家卫国,如今你我又是在gān什么。”
副将瞧着指挥官灰白的脸色透着担忧,指挥官闭目言道,“你去带着士兵也反了吧,他们又有哪个是愿意打仗的。”
“那大人你……”
“我不能辜负王爷的信任,唯有以命相报。”蓝田说完不等副将反应,已拔剑横于颈间,他手中的宝剑是王爷所赐,刃如霜雪切金断玉,温热的血溅染了古旧的城墙,红透了他引以为傲的战袍,蓝田直直向后倒下的时候,发现南境的天是那么通透的蓝,叶惊澜也是死于这样一个天高云淡的秋日里,生荣死哀名垂青史,那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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