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中他确实忽略了很多事,他今日才发现当年凤玉锦的贴身宫女早在十年前凤玉锦因病成疯之时也同时得了疾病一命呜呼,时间巧合得惊人。史料上聊聊数字带过了这件事,可是只要深入一想就能明白,在这宫闱之中,还有什么是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的?
当年他为母后禁足不能私自来看凤玉锦,直到几年前他大权在握在回到冷宫将凤玉锦接出,两人久未见面,只凭着当年的印象根本看不出这个疯癫痴狂的人是不是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皇长子,
到了此时,夕景华的一些话中的细节才在凤玉吟的脑中一一呈现,那日在御书房里,一时忘qíng的夕景华曾亲口承认过自己的身份,而那时的自己以为又是他的诡计,现在想来,竟是自己糊涂了,
还有今日,风怀璧突然在他的面前提到凤玉锦,他言辞之中已经给出了种种暗示,还有自己与夕景华的初遇时,明明第一眼就为他那双眼睛所吸引,他至今都记得自己看到那双眼睛时心里乍然一痛的感觉,
是的,因为太熟悉,也太怀念了。
那是呆在宫里的这个凤玉锦十年中都不曾给过他的眼神。他一直以为对夕景华产生好感是因为他们相似,却从未想过,自己所爱的,一直是同一个人,
还有那只天下独一无二的玉箫,夕景华偏偏将那只箫赠予了他,
凤玉吟想着,便将怀里那只折碎了的玉箫拿出,暖玉温手,他还记得夕景华之前是如何从他的身后轻轻抱住他,抓住他的手一点一点教会他如何chuī箫,
他满心欢喜地去讨了别人的欢心,却从不知道那个值得他这么做的人,一直在他的身边……
而那个人与他之间已经有了十年的空白,更有着他所不知道的过去。他现为鬼门门主,又曾为西梁效力,他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与大鹓为敌,莫非他真是为复仇而来,还是,还是自己真该将欠他的,一并还他?
凤玉吟浑浑噩噩地扶着宫墙走了许久,他亦不知自己走了多远,一颗心空的像能听见风穿透的声音。
他突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王府么?去见夕景华?
不对,也许现在该称他为皇兄了,
他骗了自己太多,
而自己也伤得他够重,
天下间大概没有像他们这么糟糕的兄弟了吧,
凤玉吟一个人在这宫室环绕的皇城里走了很久,这个他从小生长的地方一下子陌生得让他觉得害怕。这种恐惧即便是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有过,
他第一次发现无论是身边那些亲近或者是疏远的人,谁都不可以信任,
当年就算计划得再完美,凤玉锦也绝对不可能无声无息地离开大鹓皇宫,因为在这皇城的周围不仅有数之不尽的禁卫,更有以轻功和追踪术冠绝天下的白氏一族保护,能够绕开他们眼线的人,当今天下屈指可数。当年这件事能够毫无破绽地被掩盖下来,凤玉吟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种,那就是白氏一族的人也参与其中!
如果连白氏也是凤玉锦的人,那么自己身边,还有谁可以信赖?
这个想法钻入凤玉吟脑中的时候,那一刹那,他感到的是凉到心底的寒意。原来他在这楼宇林立,高墙环绕的宫城里,根本是孑身一人。
夕景华,云日慕,孙昊阳,现在连白清羽都有可能是敌人,
不,也许风怀璧也随时会选择离开。
一想到这里,凤玉吟陡然有些明白为何自己这么多年间自己会将所有的jīng力和感qíng投入到一个疯了的“兄长”身上。因为也许在这个世上,能对自己毫无隐瞒的,也就只有这个人了……
可是现在,连这个人本身也是骗局的一部分。
而始作俑者,是他真正的哥哥,是他怀着愧疚和不能言明的爱恋一心想要补偿的哥哥。
他对他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几句是假的呢?
凤玉吟茫然失措地沿着灰暗的宫墙一直往前走,最后竟走到了软禁风怀璧的偏殿,殿外的守卫刚换完岗,乍一见到皇帝都懵住了,匆忙跪下行礼,而凤玉吟只是直直地往里走,远远就能看到风怀璧的影子倒映在纸窗上,看得出他的手上抓着一本书,可样子却是无心翻阅。凤玉吟此刻似乎能体会到风怀璧的心qíng了,他缓步走过去,并未推门,仅是在门外站着。侍卫们不敢惊动风怀璧,只看见这叔侄二人隔着一扇窗jiāo谈。
“皇叔,夕景华的事,你可是一早就知晓了?”
窗上的影子微微一动,里面的人伸手要去开窗,凤玉吟却从外按住了窗户,低声道,“我们就这样说吧,朕现在心里乱,只想找皇叔说说话,”
“皇上深夜驾临,只为这事?”
风怀璧见他如此看门见山地问,也不好再做隐瞒。今日若非是孙昊阳的事qíng扰乱了他的步调,他原本也是要据实相告的。
“朕,想听听皇叔的意思。”
凤玉吟朝着宫外的人轻轻一拂袖,宫人们得令退下,整个宫殿里就剩下他们两人,冷清得连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凤玉吟不远不近地听到风怀璧的一声叹息,幽幽地,让人不觉心寒,
“皇上对我的意思难道还不清楚么,”
风怀璧停了一停,宫外的凤玉吟拢紧了衣袍靠着殿外的石柱坐下。他就像很多年前在宫中走失只能坐在原地等着宫人们发现他一样。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qiáng大,可以保护很多人,直到今天才知道,他能拥有的,也不过是尺寸之地,如现在这样,
“这世上只能有一个凤玉锦,他必须是疯了的那个,而不能是宫外覆雨翻云的那个。”
风怀璧的声音在这和风徐来的夜里,冷硬得像战场上兵戈相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凤玉吟愣愣地抬起头,蓦地明白过来。他用手按住自己还残留着伤痕的手臂,一时无语,
“皇上对夕景华……”
他突然不知该不该在凤玉吟的面前提起‘凤玉锦’这个名字,犹豫了片刻,才又道,“皇上对夕景华可是有qíng?我曾与他谈起皇上,知道他对皇上,有些不一般的感qíng。我当时也颇觉荒谬,可再仔细想想,我对孙昊阳,又何曾不是一样的感qíng……”
“皇叔与孙昊阳之间,怎能和我们的事相比,”
凤玉吟心里有些惴惴的不安,他想知道夕景华与风怀璧谈了些什么,但又有些害怕知道。因为无论这份qíng是真是假,他现在都无法承受,
他怕自己就此深陷,可更怕的,是哥哥真的恨他。
那个恨字,说来不过是一瞬心痛,可是,痛完了,他与凤玉锦也完了。
也许从此之后就是死敌,又也许是天涯陌路。两种他都不想要,可两种之间必定有一种是他们的结局。
除非他不是大鹓的帝王,凤玉锦不是鬼门的宗主。
“皇上的意思我明白。可归根到底,他们两个都是拿感qíng做赌注的人,不是么?我赌输了,可皇上又能赢多少?夕景华不是已经抓住你的心了么?又或者我可以这么说,他从十年前,就已经赢得了筹码,他若想伤你,易如反掌,”
话到嘴边,全然变了个味道。风怀璧忽然间痛恨起自己的身份和立场,夕景华对凤玉吟的感qíng他清楚明白,可是他不能说。因为夕景华不是孙昊阳,
他也许是这世上唯一能轻易毁了大鹓的人,因为他能轻易毁了凤玉吟。
风怀璧话音刚落,空阔的殿外不知何时起的风,来得如此诡异突然的风将宫室的巨大木窗chuī开,落在地上泛huáng的烛光随即被黑暗湮灭,凤玉吟不由得转身回看,风怀璧就站在窗边,暗红的锦袍垂在窗下,他的长发散乱,目光迷乱而不可解。
“这是朕唯一的选择么?”
凤玉吟缓身站起,刚才的那阵风chuī落了宫墙外那树chūn红,细碎的花瓣沾在他的长衣上,凤玉吟无心拈去它们,但他却想起了从前他与凤玉锦坐在树下小憩时,凤玉锦总是会很小心为他挑去那些碎花,
年少无忧的日子总是过得太快,快到转瞬即空,
面对凤玉吟,风怀璧只能用长久的沉默来回答他。事实上他们都清楚,有些结果是既定的,痛苦的只是过程。
☆、释怀
凤玉吟话里的余音在这空dàng的厅堂里尚未散去,夕景华已经从地上起身,然后站直了身体。他一直垂下的头慢慢抬起。那一瞬间,凤玉吟甚至感觉到这个在民间生活了十年的哥哥身上仍然流淌着他们凤家人的血脉。夕景华有着与他相似的王者之气,这是十年前那个温顺善良的哥哥身上所看不到的,
凤玉吟虽然身处高位,但是抬头仰视他的夕景华却给他一种气势相当的震撼。他看见夕景华紧紧捏住那一纸诏书,丝绢撕裂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他本能地将手伸向腰间的利剑,然而,夕景华突然跻身上前,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只手拔出了那柄利剑,
剑光在凤玉吟的颈项边停下,他睁大了眼睛,尽管不可置信,但仍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恐惧。他不能在夕景华的面前示弱,他知道,他绝对不能。
“你应该明白,这一纸的诏书对我而言形同虚设,我在你大鹓国中可来去自如,便是没有你的保护,我自信天下间也没有什么人能取我xing命,”
说到这里,夕景华愣了一下,他的剑bī近凤玉吟,几乎就要割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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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夕景华知道,对这个弟弟,他永远都舍不得伤他一下。即使他与他之间,已经隔着太多恩怨qíng仇。
“包括你,大鹓的君主,就算你麾下的军队可横扫西梁,dàng平千军万马,但是你想拿威严喝退身为鬼门宗主的我,武力这一招,是不管用的。”
说完这些话,夕景华感觉有些累了。无论是从前还是十年后的相逢,他都不曾用这样的语气对他骄傲自负的弟弟做出威胁。他在凤玉吟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愤怒。这个从小就在赞誉中长大的人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奚落?
夕景华知道,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他会心疼但不会后悔。
凤玉吟握紧剑鞘的手微微带着一点颤抖,他可以用蛮力撞开夕景华,用自己的拳头把这个威胁他的人打翻在地,他们两个可以和从前一样,像两个未谙世事的孩子扭打在一起。
他想大声地问一问夕景华,为什么十年后的相逢,他会以西梁谋士的身份回到大鹓,为什么他会成为向来被朝廷视为乱党的鬼门的宗主,为什么他从不坦诚相待,要用一个夕景华的身份勾起他埋在心里十年的,对凤玉锦的感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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