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我就这去!”家仆快步离开。屋中只剩他们两人,然而屋外隐隐有窸窣声,显然是守卫知道殷凤翔醒后,加qiáng了戒备。
“张大人的善心,让秋雨照顾兄弟,”景王笑了一笑,“只怕他们现在要串供了。”
公主也一笑:“那就看看他们串得好不好。”
“是,两位殿下请!”张同也不慌不忙,摆个有请的手势便跨了出去。一行人很快到了殷凤翔暂住的厢房。
御医也到了,给殷凤翔把完脉,向众人说道:“殿下,大人,他虽已清醒,可伤势很重还不能起身,不过问话是无碍的。”
“那就免了他的礼,让他躺着答罢。”张同道。
殷凤翔倒是答了一句:“多谢大人。”
他虽疼得脸色苍白,但神qíng坦然自若,言语有礼,与三日前发狂拼命的模样判若两人。加上殷青玉在他昏迷时已经替他梳洗整理,此刻众人眼前已是一位气度从容的俊美公子。
张同赞赏地点了点头。“老夫乃礼部尚书张同,这两位乃当今圣上钟爱的景王殿下与瑞阳公主。他看殷凤翔神色无甚变化,眉毛一抬,“你姓甚名谁?”
殷凤翔很痛快地答道:“小民姓殷,名叫殷凤翔。”
张同看了殷青玉一眼:“既是兄弟,那么秋雨想来是个化名了。”
公主毫不意外:“自然是了。”
殷青玉连忙跪下道:“小民本名殷青玉,日前隐瞒殿下,是小民的罪过。”
公主道:“你叫什么,于我并无gān系。起来吧。”
殷凤翔注视着殷青玉,听公主如此说,神qíng微微一松。
“殷凤翔,”却听张同肃然问道,“你可知罪!”
殷凤翔目光转向他,平静道:“小民知罪。小民不该擅闯大人府邸,更不该连连伤人。”殷青玉刚把他重伤昏迷的缘故告诉他,一行人就到了。
“知道就好。”张同盯着他,“为何擅闯?”
“小民酒醉,不辨人事,不是有意要惊扰大人。”殷凤翔歉然道。
“酒醉之人每日成千上百,为何偏偏你做出这等事来?”
“小民虽然酒醉,路遇家兄却还认得,所以才会追随而来。”殷凤翔回想当时,其余模糊一片,唯记得有一个两年来遍寻不着的影像在视野中骤然清晰,便不由自主跟了过去,之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殷青玉听他坦然道出,不觉脸上一红。
景王见殷青玉神色异样,狐疑地看他一眼,开口:“既然你们兄弟qíng深,为何秋雨还会离家出走?”
殷青玉顿然一愣!这是他最难堪也最无法回答的问题。
程飞,风华山庄,从小到大见过的面孔……人影幢幢,从遥远的过去遽然涌现眼前,他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安静片刻,只听殷凤翔的声音道:“家兄与我并非一母所生,因为父母错待,从小受了不少委屈。所以他不肯留在家中。”
他声音低柔,歉意流露。
是同父异母?公主转脸与景王对视了一眼。
“你们确实不像。”张同捋了捋胡须,“可你即便不是有意,也已经闯下大祸。老夫看你现在的qíng形,再去刑部怕是也吃不消罢?”
殷青玉心中一惊,紧张地望着张同。
殷凤翔依然平静道:“小民闯了祸,有罪当罚,大人不必犹疑。何况小民的xing命也是府上所救,如何处置小民更不会有二话……”
张同三人闻言,眼中俱浮现一丝欣赏之色。
“……只是,小民的哥哥与此事无关,希望他不要为我所累。”qiáng撑说话太久,身上剧痛发作,说完这几个字,殷凤翔渗出冷汗,但神qíng从容。
“你肯坦诚又是无心之过,老夫可以对你从轻发落,不会要了你的xing命。”张同目光扫过明显神色一松的殷青玉,转向景王和公主,笑道,“两位殿下也累了,今日问话暂且到此吧。”
出去之后,景王开口:“大人打算怎么处置他?”
张同拢起两道花白的眉,显然一时还没想好。
公主道:“此人武艺高qiáng,就让他来做我的侍卫,将功折罪吧。”见张同看向她,又道:“大人府上的损耗,瑞阳会全部承担。”
张同笑呵呵道:“此人武艺高qiáng相貌堂堂,难怪公主殿下有惜才之心了!”
公主冷冷道:“尚书大人要cao办选驸马的事,无比辛劳,我是为大人分忧而已。”
张同陪着笑,不敢再言。
景王忽道:“不行!”
两人一起看向他。
“瑞阳太糙率了。他连伤一众侍卫,连你也险些为他所伤,如此危险,怎能留在身边?”
公主道:“那你说怎么办?”
景王道:“让他跟着我。”
“怕是不妥吧。”公主微微敛起黛眉,“你忘了他闯府的样子,形同癫狂,还不是为了寻他哥哥?如今总算寻到,你却要让他们兄弟分离……到时谁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景王道:“他那不过是酒醉。”话虽如此,他却清楚公主说的在理,又微微一笑:“既然体恤他们兄弟,那就让秋雨一并跟着我吧。我自认对书画还能鉴赏一二,不见得委屈了他。”
公主忍不住笑了:“张大人要秋雨,我打赌输了难免要割爱。你跟我同样是赌输之人,却向我要人,什么道理?”
景王笑道:“道理是一回事,我只问你肯不肯?”
公主gān脆道:“不肯。”
景王不由好笑:“肯不肯不要紧,你的安危最要紧。若是父皇知道……”
公主接口:“那你就替我回禀父皇,婚姻大事不能做主,自己的侍卫也不能做主,这个公主当着也没什么意思。”
景王噎了一下,与张同对视一眼,俱是无奈。
☆、烦恼
公主一行人走后,殷凤翔便在病痛下再次晕睡过去,直至入夜方才醒来,房中一盏烛灯,幽幽暗暗,格外静寂。
殷青玉见他醒转,拿起药碗轻声道:“……该喝药了。”
殷凤翔抬眼注视他,说道:“谢谢。”
殷青玉如往常舀了一勺想要喂给他,殷凤翔却奋力坐起,“我自己来。”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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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得很重。”尤其是左肩,被一箭she穿。殷青玉担心道:“你不要动,大夫说要小心休养才能渐渐恢复。”
殷凤翔却很坚持。殷青玉知道他素xing骄傲,只好从旁扶着药碗,看着他自己慢慢喝下。
药十分之苦,殷凤翔昏迷时还好,此时清醒喝下,不觉皱紧了眉,却也未作停顿,自顾饮下。
殷青玉知道他这么多年来何曾生过病,更别说吃这么苦的药了。可如今他伤重,这药一日四次一次不能少,就是不吃饭也得喝。
自己身体羸弱,时常生病喝药,纵然如此,也并没习惯汤药的味道,依然觉得厌恶。如今殷凤翔不但得一天数次喝药,还动也动不得整日躺在chuáng上,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恐怕心里更是……
他这一晌走神,殷凤翔早已把药喝完。此时正在身上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
殷凤翔的衣服,在昏迷后就换过了。殷青玉连忙道:“你在找什么?”
殷凤翔停止寻找,看向他:“大哥,是不是在你这里?”
我这里?才一怔,突然想起那件东西,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殷青玉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缓缓将已被染成深褐色的小木坠拿了出来。
殷凤翔伸手,理所当然地拿了回去。
殷青玉虽然尴尬无已,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不是说夫人要么?”记得那时,他说夫人少一个扇坠,才拿去的。
殷凤翔没回答。
提到夫人,殷青玉忽然想到了她唯一的爱子此刻正伤势严重,不由低声道:“如果夫人见到你这个样子,会心疼的。”
“我什么样子?”殷凤翔开口。
“你一个人离开风华山庄,又伤成这样……”殷青玉料想殷夫人一定还不知qíng,“她如果知道了,会伤心的……”
“那你呢?”殷凤翔忽然反问,“你以死相bī离开山庄,登上山崖投身江中……你又可曾顾及别人怎么想!”
他气怒之下牵动肺腑伤处,痛楚袭来,qiáng忍地轻咳两声,又继续责斥:“……就为了他,你宁可轻生,你值吗!……没了他你就活不了吗……”
殷青玉无言以答。其实……他当时并没有决意轻生,只是一时恍惚,就摔落下去……不过,那时的心灰如丧,大约也跟死相差无几了吧。
“找你两年,半点音讯都没有……你除了他,根本就没想过别人,否则怎么两年来都不……”
殷青玉骤然一震。两年!这两年中他一直都在找自己吗……对了,难怪见他时他衣服粗陋,是个普通人的打扮,难道说……已经离开风华山庄很久了吗?
自打被救以后,便自认为与从前割断,也从未想到他会寻找自己……是了,离庄时他明明还说过……
殷青玉不觉脱口道:“你不是说走了就别回去么……为什么却还找我?”
“你还记得。”殷凤翔平静了下来,注视着他坦然道,“那不过是气话而已,我怎会不找你。”
殷青玉实在无言以答。这屋内并不宽敞,此时更觉狭窄拥挤,连呼吸都有些压迫。
殷凤翔又道:“大哥,你是不是很恨我?”
他自顾自接着道:“你也不必追问我当日为何如此,你自然清楚。”
此言一如石子惊破静潭,激起千层làng花。殷青玉就是再笨,也知道他当日所作所为怎可能是出于憎恨而有意侮rǔ,只是他更无法面对这种……这种……他宛如置身蒸笼,涨红了脸急急开口:“我不恨你……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如果你还在意多年前的qíng分,那我还会把你当做亲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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