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维言站在一边不吭声,不打算引火上身。
登基大典通常在新皇登基后的第二天到一月之内举行,唐佑鸣从咸丰城赶回京城后,又停了半个月,所以筹备的时间非常充裕——若是唐佑鸣配合的话。
李灼苦口婆心:“陛下,您不愿意做额外的事也行,可至少把您删掉的部分加回来,可行?”
唐佑鸣坐没坐样地靠着椅背,懒洋洋:“让朕考虑考虑。”
“那您边看步骤边考虑,这是完整的。”李灼顺杆爬,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折子,“至少加回去一两项。多谢陛下体恤。”
唐佑鸣气笑了:“李大人,您别得寸进尺,你信不信朕到时候缺席迟到……”
蔺维言看李灼快晕过去了,也觉得唐佑鸣说得越来越离谱,gān咳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唐佑鸣恹恹地看他一眼:“得,你们说什么朕听什么,如何?”
李灼眼睛刷地亮起来,灯笼似的照照蔺维言,又照照唐佑鸣,发现宝了一样,一把抓住蔺维言的胳膊:“蔺将军,您快替我劝劝陛下!”
哎哟不得了了!他劝了陛下这么多天都没得到这句话,蔺将军了不得啊,gān咳一声都能制住陛下,人才!
李灼打定主意,下次再进宫里,一定要拉蔺维言同往,或者专门挑蔺维言在的时候来!
唐佑鸣没好气地摆摆手,红枫抿嘴一笑,走上前去接过折子,放在唐佑鸣身前。绿乔那丫头已经站在后面笑得弯腰了。
蔺维言叹气:“陛下,登基大典难得非常,请您忍耐忍耐吧。”
唐佑鸣瞄他一眼,又瞄他一眼。蔺维言面无表qíng,毫不心软。
唐佑鸣板起脸,拿起那张纸,一目十行。
得到这个结果便心满意足的李灼舌绽莲花,把唐佑鸣夸得天上少有地下皆无,拍拍屁股走人了。
李灼离开,红枫绿乔立刻识趣地退下,阖了门,只留唐佑鸣和蔺维言两个人。
李灼离开,唐佑鸣立刻扔了那张纸,指控道:“你居然不帮我。”
蔺维言无奈,走上前去,捡起那张纸放回原位,抬手摸了一下唐佑鸣的额头,带着安抚的意味:“你想用登基大典拖延时间,又想敷衍了事,哪有那么舒服的事?”
唐佑鸣拧眉:“这些我知道。”
可他正打算严厉约束宗教门派,李灼偏偏在这时候建议他加qiáng君权神授的意味,这多少让他有些不满。近年来,大平朝不平静,民众怨声载道可以想象,若是在这乱世还要宣扬佛法道统天意,làng费了一个获取民心、集中权利的好机会不说,宣传过分也容易使得良田荒废,寺庙道院横行。
适度宣传有利治理,可他没打算行愚民政策,还打算鼓励经商出海,没必要用信仰宗教来控制思想,也未必会有效果。
“这几天快被他们折腾死了。”唐佑鸣站起来,“陪我去御花园走走?”
蔺维言迟疑了一下,唐佑鸣摆手:“没什么忌讳的,唯一有资格废话的太后在她自己的宫殿里窝着呢,不敢出来。剩下的都先帝和父皇遗妃,不敢露面的。”
蔺维言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皇宫被叛乱波及,御花园里的奇花异糙毁了不少,新近移植的还没完全培育好,不过也郁郁葱葱的,很是喜人。
两个人谁也没带,缓缓地走着,很久都没有说话。
走到一个小亭子里,唐佑鸣站定,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能轻松一会儿,真是个苦差事。”
“我偶尔会想,如果福平公主没有出事,你会不会对这个皇位感兴趣。”蔺维言失笑,“你太惫懒了,不会喜欢这些繁琐的事。”
无论怎么看,先帝都不是唐佑鸣的对手,无论是收买人心、处事手腕还是头脑灵活程度,都与唐佑鸣相去甚远。很难想象,唐佑鸣是怎么让先帝钻了空子的。
“我说你这人,平时总是躲着我,好像多重礼数似的,偏偏该闭嘴的时候什么都说。”唐佑鸣斜睨,但还是肯定了蔺维言的猜测,“那时候太天真,总觉得凭借自己的能力,就算不做皇帝,别人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放水不至于,但他确实没把先帝放在心上,直到后来,吃了狠亏才明白,权利可以在任意一个时候伤害任意一个他所重视的人。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些尸位素餐的人?”蔺维言坐在石凳上,“你不会容忍他们。”
“不能一口气杀了,虽然我这么想过。”唐佑鸣不坐在他对面,就坐在他身边,“而且你猜错了,我会忍他们,至少会给他们发俸禄,保他们短时间内身家xing命无忧。这次变动,主要是为了提一些可用之人。”
唐佑鸣一边说一边手欠,把玩蔺维言腰上挂的玉佩,很感兴趣地说:“好东西。”
蔺维言把玉佩解下来,又看了一眼,而后系到唐佑鸣腰上:“我娘留给我的。”
唐佑鸣爱不释手地研究那枚玉佩,蔺维言看着他孩子气的举动,只是微微笑了笑:“一直没问你,你手里有信得过的人吗?”
唐佑鸣还在玩玉佩,听了他的话反应了一下才得意地挑眉:“你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跟季同那蠢货一样吗,不留后路,说上就上?不过皇兄对朝中的掌控也不弱,所以你猜猜,我收买的都是什么人?”
蔺维言想了想,最后摇头:“没想到,似乎一点痕迹都没有。”
“我做事当然隐蔽。”唐佑鸣终于放下玉佩,“其实也不是什么难猜的事,为我做事的人不起眼,基本是各个官员的丞。”
“好手段。”蔺维言赞了一句。
丞是主官的副手,虽然也有官职,不过没有主官那么受重视。每个官职都有两三个丞,辅助主官处理各种事务。这些人的官职说低不低,说高也不高,对各个官职的运作模式非常了解。
唯一的问题在于不好收买。
毕竟谁也不希望让一个离心离德的人做副手,官员们对自己的丞有一定的决定权,丞相更是可以直接选拔掾属。
很明显,唐佑鸣搞定了这些问题,收了不少人。
唐佑鸣撑头靠在石桌上:“不少人会恨死我吧,跟自己的副手换了地位。”
蔺维言早已习惯了他毫无礼数的行为,侧头与他对视。
两个人都没说话,这么看了一会儿,唐佑鸣笑了,对蔺维言chuī了一口气:“看什么看。”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同时听到一行人的脚步声,正向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唐佑鸣挑眉:“没想到真能碰上旁人。”
蔺维言站了起来,理好衣服,唐佑鸣则坐正身体,摆正表qíng。两个人一起做出一副贤明君臣的样子,等着来人露面。
芙面未露笑语先至。
“看,那朵花开得多好。”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响起,非常清脆,“明儿要带了画具来!”
听着不过六七岁的样子,蔺维言向唐佑鸣挑眉,这是谁?
唐佑鸣摊手,轻声说:“我九妹。你对皇室一点了解都没有么?”
蔺维言没有开口。他对皇室确实不了解,知道的消息都与唐佑鸣和先帝有关,知道福平公主是因为她与皇位之争密切相关。其他的皇子早就死了,公主们……他没关心。
很快,九长公主看到唐佑鸣,露出了一个惊喜的表qíng,小跑着过来:“哥哥!”
唐佑鸣低头,一把把她抱起来:“朕的小公主,今天怎么出来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忘了设置存稿箱时间……对不起OML
☆、登基(二)
九长公主长得玉雪可爱,眼睛大大的,扑闪扑闪非常招人。唯一的不足在她手臂上缠着的绷带,唐佑鸣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胳膊:“还疼不疼?”
九长公主眨眨眼睛,用另外一只手握住唐佑鸣的手:“不疼了!”
蔺维言看着这兄妹二人互动,觉得很有趣,微微低着头,注意力却全在他们身上。
唐佑鸣逗着唐蕞如说话:“哥哥把伤了如如的坏人关起来了,如如想惩罚他吗?”
唐蕞如抱着唐佑鸣的胳膊撒娇,笑得天真烂漫:“都听哥哥的。”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唐蕞如窝在唐佑鸣怀里,一边偷瞄蔺维言,一边问:“哥哥今天不忙吗?”
唐佑鸣自然能发现她的视线,抱着唐蕞如转向蔺维言:“当然忙,这是你蔺哥哥,正跟我谈公事呢。快,问你蔺哥哥要礼物。”
唐蕞如有点害羞,从唐佑鸣怀里跳出去,对蔺维言含胸行礼。如果是普通大臣,她当然不必理会,不过既然唐佑鸣让她叫哥哥,那这位大人一定不是一般人。
蔺维言自然不能像对待唐佑鸣一样对待一位皇家公主,立刻还礼,苦笑道:“过后,微臣定会补上礼物。”
唐佑鸣不满道:“你浑身上下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没有吗,还要补。”
蔺维言的视线在他腰上转了一圈,意思很明显,有啊,给你了。
唐蕞如看出他们还有话要说,懂事地说:“天色晚了,我再不回去,母妃要着急了。哥哥再见。”
唐佑鸣拍拍她的头:“乖,过两天哥哥再去看你。”
唐蕞如灿烂地一笑,带着一队侍女离开。
“她的手臂被季同那伙人伤了。”唐佑鸣目送她的背影,“好在如如乖觉,无论如何,至少保住命了。”
蔺维言没有坐下,站着道:“九长公主很懂事。”
唐佑鸣笑着打趣:“这可是你说的,准备礼物可得jīng心。”
“给公主送礼物是我的荣幸,怎么会不好好准备。”蔺维言看看天色,“我该出宫了,你好好休息吧。”
唐佑鸣恶劣地笑了:“你也要好好休息才是,你以为李灼会轻易放过你吗?说不定明儿一早就去找你了。”
蔺维言早知他那样表现是故意的,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
不出唐佑鸣所料,第二天李灼再进宫的时候果然先来找蔺维言,一个劲儿问他今日的防务有没有向陛下汇报过。
蔺维言知道他的心思,收拾得当便随他一起进了宫。
他不清楚唐佑鸣的打算。若说唐佑鸣想大肆宣扬,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唐佑鸣如今身份变了,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盯在他身上,别说他们确实有些不清不楚,就是没有,也能传得满城风雨。到现在还如此平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唐佑鸣有意控制,至少宫中的下人没一个敢胡说八道。可若说唐佑鸣想藏着这事,倒也不像……李灼这边不说,就是傅善志和蔺勤也知道他们关系很好。
他不在意这些,就算传得离谱也与他无关,他问心无愧就好。只有一点,唐佑鸣做王爷的时候就没有王妃侧妃,无论怎样流连花丛,荤腥不忌,无子嗣是一定的。大臣们一定不会放过他,别说子嗣这种绝对无法缓和的矛盾,就是不立皇后宫妃都很难。
他自然不会像怨妇一样自怨自艾,何况暂且不说他,唐佑鸣自己那关都是个问题。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蔺维言十分了解唐佑鸣不肯妥协的xing格。
52书库推荐浏览: 风吃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