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们现在住的还是郡守府厢房,更没有占用人家客厅会客的道理,只好将郡尉请到蔺维言的房间去。
“州牧大人!”郡尉正坐立不安,看到蔺维言进门,连忙迎了上去,“冒昧前来,请大人见谅。”
距离晚饭都有两个时辰了,确实冒昧,不过这也说明郡尉此番前来确有要事。蔺维言示意郡尉不用多礼,开门见山道:“huáng大人可有什么事与我商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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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尉的表qíng有些为难,蔺维言立刻挥退左右:“大人请讲。”
郡尉依旧有些踌躇,最后咬牙问:“蔺大人确想查明此事,对否?”
蔺维言神色平淡:“大人此话何意?”
郡尉很紧张,额头亮晶晶的:“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小时候在宜城住过一些时日,对这里很有些感qíng。”
蔺维言心中一动,有了点预感。可惜huáng郡尉不是旁边厢房里那位,不然他大概能准确地猜到郡尉即将说的话。
察觉自己在想什么的蔺维言目光闪了闪,继续摆出专注的样子听郡尉说话。
郡尉没察觉蔺维言走神,抹了把汗,继续说道:“下官也想做些实事,可惜下官只是个郡尉……”
蔺维言明白了。
郡尉与州牧不同,权力重心在于郡内兵力以及守卫,在行政方面只是郡守的副手。怪不得他与前郡守陈锐关系不错,估计是不想撕破脸,打着靠私人关系影响政令的主意。这样一来,敬王告诉他的事也有了解释,郡守行贿受贿,会稽郡的政绩却不错,估计都靠郡尉当中周旋。
蔺维言有些吃惊,毕竟这事吃力不讨好,说不得还要给郡守伏低做小,最后功劳还要归别人所有。平心而论,就是他也做不到这样。
郡尉见蔺维言神色讶然,摆摆手,讪讪道:“大人别这么看我,其实我也没做太多,只是能劝就劝一劝,偶尔敲打敲打下面的县令县长罢了。”
郡尉投诚是意外之喜,蔺维言调查这件事开始,还是第一次碰上好消息。蔺维言的语气缓和了些许:“郡尉大人切莫妄自菲薄。”
郡尉此举自然是好意,不过细究起来,多少有那么一点不信任上峰的意思,何况郡守还没定罪呢。若不是看蔺维言为人正直,他万万不会说出这番话来。虽说想帮蔺维言改变案子胶着的现状,他依旧不yù多言,毕竟是个把柄,于是他把话题偏到案子本身上:“大人不怪罪已是大幸。下官此次前来,是有些事qíng想告诉大人。”
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一直有些犹豫的郡尉彻底放开:“栗阳县县令经常来宜城,两三个月一次,不过在这件事上,郡尉大人的嘴很严。”
“经常来……”蔺维言琢磨了一下,越发觉得有必要去栗阳县看看了,“还有别的吗?”
郡尉点点头:“刚刚,史侍御史去了大牢。大人若是感兴趣,明天一早,我能将他们的谈话内容告知大人。”
蔺维言微微笑起来,真心实意地说:“多谢huáng大人相助。”
至少他不用考虑买通牢头的事了。
郡尉连忙摆手,犹豫了一下才道:“史侍御史今天说,敬王殿下……”
蔺维言不好多说,含混地安抚道:“huáng大人不用担心,敬王殿下不是结党营私之辈。”
郡尉松了口气,躬身告退:“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可以随时通知我。”
待郡尉离开,蔺维言犹豫了一下,还是遣了蔺纸去问敬王殿下安寝了没有。
天牢里,史侍御史安坐于宽大的靠背椅上,倨傲地问:“郡尉在这天牢中住的可好?”
天牢里光线极暗,几盏油灯明明灭灭,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细微的凄厉叫喊声,还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很是yīn森。前会稽郡郡守是个gān瘦的中年人,坐在yīn暗的牢房里,眼神却亮得吓人:“不牢侍御史大人费心。”
史侍御史脸色不大好看,讽刺至极地笑了一声:“郡守大人,形式比人qiáng,太不识好歹是要吃苦头的。”
前郡守yīn森森地笑了两声:“这是太尉大人差您说给我听的?”
史侍御史更加不悦:“你用太尉大人压我?”
“不敢。”说是这么说,郡守话里可没有什么不敢的意思,“只是想劝您一句,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倾力合作,怕是不能让太尉大人满意。”
☆、争锋开始(二)
史侍御史yīn冷的表qíng比天牢里的寒气还让人胆寒:“太尉大人已经不满意了,你用此事威胁我没有用。您还是快些想想,有没有什么把柄还在才是正经。蔺维言和敬王殿下正在您的郡守府里作威作福呢,我打算先收买那个废物王爷,有他为我们说话,蔺维言也就不算什么了。哦,对了,听说郡守大人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
郡守的眼睛闪了一下,寒意惊人:“你敢打我妻子女儿的主意……”
史侍御史不屑地冷嗤:“我打主意?敬王昨儿才住进去,今天你那好女儿就送补汤去了,还用得着我cao心?”
郡守咬牙,虽说有侍御史打点,他在牢里的生活不算苦,但毕竟通信不便,他还不知道这件事。他气的大喘了几口气,捂了下胸口。
纵然他不与家人谈论官场上的事qíng,可也没想到他的好女儿居然会作出这种事来。没出闺阁的女孩儿,给接住家中的外男送补汤……这名声传出去可怎么是好!何况敬王那个混蛋纨绔,送上门的还能有不吃的道理?
史侍御史冷冷道:“我明白你不想牵扯家人,不过若是真能与敬王搭上线,倒也不是一件好事。”
郡守攥着手下黑得看不出颜色的被子,压低声音道:“我不管你怎么送歌姬jì||女,不准鼓动沫儿,替我警告她,老实地呆着。”
史侍御史不动声色道:“我会替你把话带到,不过我的手还没有那么长,这次知道消息,还是靠太尉大人赏的美人传的话。到时你家后院儿里发生了什么,在下想帮忙也鞭长莫及。”
郡守低下头,掩下眼中的狠色,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平静:“你告诉她,这次有功,继续帮我盯着。日后,我会让她生下孩子。”
“好,你放心吧。”史侍御史点点头,“若是想到什么缺漏通知我,你放心,太尉大人宅心仁厚,此事事罢,会稽郡郡守的位置还是你的。”
郡守敷衍地笑了一下,gān瘦的脸皮皱了皱:“多谢。”
史侍御史见他这样,也懒得继续说,道别都嫌多余,直接离开。
郡守府里,蔺维言的求见被挡了回来。
“王爷说他要睡了。”蔺砚有点尴尬,“让您明天再来。”
蔺维言习惯了唐佑鸣对他平心静气,乍然被拒之门外有些不习惯,不过今天这件事比较重要,既然决定合作,那就有必要禀报敬王殿下。今日求见,顶多不过被嫌弃失礼数,若是明日一早被挑错处,那就有故意隐瞒的嫌疑了。
唐佑鸣似是拗不过他,还是叫他进来了。
郡守府的布置不算太出格,若不是库房里的东西,还真查不出什么。客房的规格当然跟整体差不出特别多,简单的里间外间,房间里的摆放也很简单。
唐佑鸣好像真的要睡了,睡眼朦胧,仅着中衣,露出修长的脖子,坐在外间的桌子前,撑着头,拿着金簪拨弄灯芯。
蔺维言站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从未见过旁人这么大喇喇地出现在别人面前,这已经不是不修边幅能形容的了。
唐佑鸣倒不介意,就像自己衣冠楚楚一样自然,放下簪子,靠在椅子上,露出一小片胸膛:“过来坐吧,有什么事?”
蔺维言执意求见,这会儿退出去自然不合适,他gān脆不管那么多,坐在唐佑鸣对面:“刚刚huáng郡尉对卑职说了些话,卑职认为,有必要告诉您。”
唐佑鸣见他头都不抬,顿觉好笑:“我这样让你很别扭?”
唐佑鸣的长相凌厉华丽,笑起来更是如此,甚至让人觉得这个简朴的房间配不上他。
蔺维言摇了摇头:“只是不想对殿下不敬。”
唐佑鸣还真不是特意逗他,只是,嗯……顺路逗他,果然有趣。他的眼中满是笑意:“本王都不介意被你看,你紧张什么。”
蔺维言终于相信唐佑鸣是个làngdàng纨绔了。
“说吧,什么事?”唐佑鸣点到为止,“huáng郡尉说什么?”
蔺维言见唐佑鸣不甚在意,只好简练地道:“huáng郡尉说,可以为我们提供帮助。”
唐佑鸣敷衍地点头:“这不是很好么。”
蔺维言只好问:“殿下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唐佑鸣发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鼻音,见蔺维言依旧盯着他,不肯轻易放过的样子,才道:“算是吧。”
蔺维言照例没有追究他的消息来源,只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既然这样,昨天晚上,您为什么要那么斥责他?”
虽说有些事qíng做的不够好,但确实算个好官,应该合唐佑鸣的胃口才是。
唐佑鸣吃惊又好笑地问:“是什么让你觉得清官好官就会被我温和地对待?我自己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怎么可能对这种人有好感?”
蔺维言皱起眉,看上去有些不悦。
唐佑鸣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个问题格外执着,不过也没太当回事。既然蔺维言想知道,那就告诉他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于没救的人,连骂的必要都有。清正为民是好事,但无论如何,他无权审查长官的道德品质和行事准则,这是上官的上官的职责。”
刚正经一会儿,唐佑鸣又无赖起来:“所以,归根结底,本王还是因为他不信任不配合蔺大人才生气。大人真的不考虑以身相许么。”
蔺维言无视了他不正经的话,又问道:“今天一早,殿下对郡尉的态度比昨日好上许多,又是为什么?”
唐佑鸣理直气壮地说:“该做到这一点的人没能做好自己的工作,所以大人才不能得到他的信任。本王只是意识到这个问题了而已。”
这是唐佑鸣第一次表现出对朝政的看法,蔺维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希望他能领悟殿下的深意。”
唐佑鸣嗤笑:“深意?我只希望大人不要辜负了我直言相告的深意。”
蔺维言低声道:“王爷放心,这些话绝对不会被传出去。”
唐佑鸣透露的东西越多,他们之间的关系越牢固,唐佑鸣这是在表达自己的诚意。
可一向游戏人间的敬王殿下为什么忽然开始站队了?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qíng么。
蔺维言压下好奇心。敬王殿下给了他这么多助力,他当然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比方说尽快将这个案子侦破。
唐佑鸣打了个哈欠,眼角有些水光,泛起一小片红晕:“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蔺维言起身告退:“明天卑职会将史侍御史与郡尉的谈话告知王爷。” 52书库推荐浏览: 风吃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