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五大门派首领皆在,自然不允许门派参与赌博。应携风便在一群无名小辈之间转悠,很快就晃到了方萧两人身前。
“两位,帮小的下个注吧?”
方秉义低笑地看着他笑容可掬的模样,淡淡拒绝:“不要。”
于是应携风不坏好意地看着萧聿光,声音惑人道:“嘿嘿,这位公子好生贵气啊……”
萧聿光轻轻抿嘴,装模作样地伸手探进衣襟,然后故意一滞。
“还是免了吧。”
说完还朝应携风诡谲地笑了笑。
应携风却是一副贼心不死的模样,幽然地抛了个妖娆的媚眼过去,乍一看竟然颇有几分风致。
“别啊。这么难得的机会,就赌一回呗……”
萧聿光装出动容的神色,心中则是无比坚定:“不必了。”
应携风听了登时脸色一黑,不满地瞪他一眼,挥袖扫过他的鼻尖,提着嗓子哼道:“没劲!”
言毕转身就走。
萧聿光忍着笑意叫住他:“应公子且慢……”
应携风果然停了一下,接着转过头,挂着满脸的不悦,语气轻浮:“gān嘛?”
萧聿光微笑着朝他勾了勾手指。
“我可以帮你下注,但你必须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应携风挑一挑眉,神qíng有些闪动,却也不乏警戒:“什么问题?”
“你韩师兄可是与你打赌打输了才自愿断去一指?”
应携风闻言不由有点错愕,心想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便坦然点头:“没错。你知道得还挺多。”
萧聿光不为所动,紧扣重点:“当初你们赌了什么?”
“我可是天下第一偷神,”应携风不禁得意起来,抖了抖肩膀,傲然道,“赌博只是副业罢了。就算要赌,也只赌一个字——偷。”
萧聿光了然点头。他的目的绝非与应携风这样的人谈良义道德,于是他紧追不舍地接着问:“你偷了什么?”
“我……”应携风及时地刹住了,脸色陡然一yīn,“这个不能告诉你。喂,你是什么人啊,问这些做什么?”
“好奇嘛。”萧聿光纯良无害地笑道。
继而伸手从襟中摸出一些碎银子,轻轻放入藤皿。
应携风这才缓和了神qíng,揉揉鼻子闷声问道:“赌谁赢啊?”
萧聿光连看都不朝台上看一眼,就信口说:“左边那个。”
应携风“哦”了一声,看了看场上比武的两个人,然后转身离开。走出四五步之后,不由回头一望,恰好看见萧聿光也正目光深邃地盯着自己。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正午。
水榭的阶边各有两棵矮小的紫红色植株,其间伸出一条石子小道。与檐同高的树木夹边而立,凛凛排至桥头。萧聿光正倚柱斜躺,微眯双眼看着水面。他的神色略为沉重,与周边的闲静显得有点不衬。
亭中放着一桌香气四溢的酒菜。虽然色泽诱人,却似乎没有勾起他的丝毫兴致。
恰在此时,一人揽袖负手,恣意而来。
萧聿光见了那人,才露出一丝笑容,起身招呼他坐到桌边。
“咱俩又不熟,你怎么想到和我一起吃饭啊?”
应携风也不客气,径自倒了一大杯米酒,然后揶揄着望向萧聿光。
“呵呵,”萧聿光轻笑着与他对视,“感谢你给了我发财的机会,所以请你吃饭啊。”
“得了吧你。在我的地盘上还敢说请我吃饭?”
应携风翻了个白眼:“说说看,这一把赚了多少啊?”
“不少,”萧聿光郑重其事,“一百多文吧。”
“嘁,”应携风一脸不屑,将杯中的酒喝完,“一百多文还叫不少啊?您果然是个正人君子。”
说完招了招手,摆出一副主人的姿态:“不说了,来,吃饭……”
萧聿光勾唇笑了笑,却不动筷,而是兴味高昂地盯着应携风。应携风吃了几口菜,就有点受不了了,无奈地问他:“你看我gān嘛?”
“有件事想问问你……”萧聿光谄笑道。
应携风有点毛骨悚然,硬着头皮往嘴里扒了几口米饭,瞪着双眼:“还是上午那个问题?我不是说过了么,不能告诉你。”
“不,”萧聿光摇头,语气飘摇道,“我是想问,青荒剑是不是你偷来的?”
应携风怔了一怔,然后毫无预兆地被米粒呛住了。
“咳,咳咳……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萧聿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优雅地抚了抚眉毛,语调悠扬:“你可别骗我。若不是你偷的,还能是捡来的不成?”
“你……唉,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应携风没和他争下去,径自埋头吃饭。但他的窘迫的脸色和支吾不清的语言显然已经出卖了他。
萧聿光秉着看笑话的心态,轻松地接着说道:“你刚才倒是提醒我了。啧,应大侠,你当初为了赢那个赌约,到底偷了什么啊?”
应携风抱着饭碗,轻哼一声,不言不语。萧聿光见状也不急躁,仍是风轻云淡地笑着,嘴上振然威胁道:“你若是不说,我就告诉别人,青荒剑是你偷来的。”
“嘿,你还真别威胁我,”应携风嚣张地昂起头,凛然道,“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哼,就算你有证据我也不怕。那么多人放在那儿,你以为都是傻子啊?青荒剑也算是武林中的至尊兵器,缘何落入了宣家寨的手中?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着呢。”
“有道理,”萧聿光淡淡点头,“诶,那你这算是承认了?原来青荒剑真是你偷的啊。”
“我……”
应携风一时哑然,无言以对。
“应大侠,不如这样吧。你将你与韩玮打赌的始末说与我听,我发誓不向别人吐露一字,必定帮你瞒天过海,如何啊?”
“我才不信你呢。”
应携风吃饱喝足,慢悠悠地瞥了萧聿光一眼:“我奉劝你几句啊。我不告诉你可是为了你好,不然日后被人追究起来,你也难脱gān系。”
言讫拔腿就走,转瞬之间就不见了人影。
萧聿光驻足原地,苦笑着摇了摇头。蓦地,他发现靠岸的芦苇旁边有一个人。
是孙晓珉。
她正笔直地站在石子路上,面朝水波,纹丝不动。萧聿光盯着她的身影瞧了一阵,忽然见到她倏地扭头,一对冷冷的眼神就这么回视了过来。
虽然觉得猝不及防,但他还是朝孙晓珉露出了一张谦和有礼的笑脸。可惜孙晓珉却不买账,仍是板着脸,微微别过头去。
萧聿光不是个xing子乏闷的人,见了孙晓珉拒人千里的态度也丝毫没在意,反而优哉游哉地踱步过去,关切地问了句:“孙堂主吃过了?”
孙晓珉虽然有些淡漠,但也不至失礼,只是不冷不热地答应一声,接着就没了下文。就在萧聿光打算离开时,她突然出声道:“应携风此人,平日里大言不惭,最爱自夸。倘若真偷来一件了不得的东西,就算得罪了人也绝不会让此事烂在肚子里。”
“……”
萧聿光挑了挑眉。如此看来,他与应携风方才的对话,该是让孙晓珉一字不落地听了去。
这倒真让他觉得有点对不住应携风了。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把这番话细细品味了一阵,然后眯着眼道:“除非他偷到的并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顿了顿,接着又说:“可是,他似乎与韩玮jiāoqíng不错,不至于为了个俗物而bī得他自断手指吧。”
孙晓珉此时转过头来,明眸轻闪,声音冷沉:“还有一种qíng况,你忘了。”
“什么qíng况?”
“受害人地位太高,后台过硬,所以他得罪不起。”孙晓珉清冷地笑着说道。
萧聿光怔了一下,脑中掠过一道灵光。
应携风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不告诉你可是为了你好,不然日后被人追究起来,你也难脱gān系。”
孙晓珉默默不语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兀自离去。
萧聿光看着水面上的波纹,嘴角不禁溢出一丝苦笑。他甩了甩头,决定暂且不管此事。于他而言,眼下最重要的是必须在武林大会结束之前取回云檀剑。
贰拾叁
雕栏画栋,一望绛赭。
诸多宏伟壮美的宫室在微弱的阳光下散发出琉璃般的光彩。宣政殿的外廊上有两队腰悬长刀的侍卫凌然肃立,朝着东西两边延展而去。
现下辰时刚过,参加早朝的官员已经悉数散尽。一人穿着冷蓝锦衣立在殿外,微垂眼帘,俯视着脚下八八六十四级台阶。
陈青玄走到那人身后,轻声细语地提醒:“陛下,东禹使臣携了厚礼求见,正在御书房外候着呢。”
褚衡闻言眉心一跳,道:“东禹的使臣?朕都已经登基一个多月了,他们现在才晓得前来恭贺?”
“……”陈青玄对他的态度拿捏不定,于是弓着腰劝道,“还望陛下忍耐才是。”
褚衡叹气不语,摆了摆手,微敛着眉迈步走向御书房。陈青玄则恭谨地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不敢多言。
快到门口时,褚衡忽然问道:“东禹的使臣叫什么名字?”
陈青玄微一思忖:“梁佶。”
这两个字彷如晴天一道霹雷。
站在书房门口等候的梁佶微一转头,便看见了褚衡,当下错愕不已。
“陈公公,门外候着。”
褚衡掩着嘴轻轻咳嗽一声,然后目光平视地走进书房。
“使臣随朕进来吧。”
梁佶仍是面色苍白地呆立在原地,神qíng恍惚。陈青玄见状心底一奇,试探地对他说:“梁使臣,陛下叫你进去呢。”
褚衡悠悠地坐到宽椅上,见梁佶迟迟不入,便皱了皱眉。
过了片刻,梁佶才回过神来,茫然地冲陈青玄点了点头,然后心绪万千地跨过门槛。
“……好久不见啊,梁大哥。”
褚衡盯着那张许久未见的脸,由衷地嗟叹了一声。
梁佶略略垂首,张口yù言,却终究发出一声凄笑,摇了摇头。褚衡见了他这个模样,心里也有种难以言说的阻塞:“后悔当初带朕回老宅?还是后悔在玄阳塔外救了朕一命?”
“……没有。”
梁佶终于说话了。只是嗓音gān哑难辨,听起来让人觉得揪心挠肺。
褚衡一手端茶,一手覆在腿上,犹豫了一阵,涩声说道:“朕已经知道沧典的事了。”
梁佶听后浑身一颤,倏然抬眼,双眸微眯,脸色变得更为yīn翳。
“萧景醇……是衡帝的人?”
褚衡歪头想了想:“对。”
顿了几秒,又解释道:“不过你当初遇上朕,确实是个巧合。”
梁佶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沉寂灰冷的脸上看不出悲喜。褚衡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缓缓叹了口气,恍若轻风,低不可闻。
“你先坐下喝口茶吧。”
“……不必。”
梁佶僵硬地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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