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翦风_闻逸【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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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去哪?”
  “与你何gān。”
  褚衡冷冷地转过头。萧聿光见状仍是笑:“不识好歹。我还你自由之身,你连个谢字都不说,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走了?”
  “你还有脸说!把我当成货品一样推来送去很好玩么,还是你这样的市井流氓天生喜欢羞rǔ别人?”
  褚衡登时火冒三丈,一番bào怒的嘶吼引来周边行人侧目。萧聿光闻言怔了怔,见他愤恨之qíng溢于言表,也不由有些讪然。
  “原来你是为这个生气啊。”
  萧聿光颔首低笑,恭而敬之地朝褚衡施以一礼:“我向你道歉。对不起。行么?”
  褚衡斜眼看他,见他态度诚恳,不由怒气稍退,眉头却还是轻轻蹙在一起。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眼下我无处可去,你高兴了?”
  萧聿光见他语气平和不少,当下挑了挑眉:“既然我让你无处可去,那你就跟我走好了。”
  褚衡闻言怔然望他,继而哼了一声,似是嗤笑,又似喟叹。此时他已初谙世事,想到自己流落民间以来饱受排挤刁难,屡叹冷暖俗qíng,竟是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语气。一时之间,看破世态的苦闷及尘封心底的丧父之痛,夹杂着种种忧愁不快,一齐涌上心头。
  “跟你走?”他微微弯起眉眼,郁郁地道,“你这种市井狂徒,我信不过。”
  萧聿光不知他心中思绪万千,只见他面露惆怅,以为他是当真信不过自己,便字句清晰地解释道:“我不是市井狂徒……萧珞萧大人是我的父亲。”
  褚衡猛然一怔,错愕地转眼瞪着他,眸光隐隐闪耀。
  “怪不得……呵,我一直觉得奇怪,你若与萧大人相貌存异,绥帝岂会辨认不出……看来你与你父亲必定长得极其相似了。”
  萧聿光笑而不语。他与萧珞相貌几近相同,确实无所争议。
  这时褚衡却恍然变了脸色,又是一脸防备地望着他:“不过,你当初为何要代萧大人应召?”
  “因为他已作古多年。”
  褚衡又是一怔,过了许久才轻叹一声,故意讽刺道:“久闻令尊美名,没想到你却是个下三滥。”
  “下三滥?”萧聿光挑了挑一对柳叶形的眼,不怒反笑,“何以见得?”
  “萧大人勤勤恳恳,为国为民,哪像你这样游手好闲一无所长,还屡屡出言不逊,当真可恨。”
  “一无所长?”
  萧聿光有些郁闷,继而挑眉一笑,看似喜怒参半。他蓦地仰首向天,缓慢而清朗地说道:“你看到那只鸟了么?我可以一箭把它she下,并不伤它xing命,你信是不信?”
  褚衡冷笑:“原来欺负小鸟就是你的本事。”
  萧聿光不置一语,只扬起剑眉,顺手牵过一匹乌驹,借来一副弓箭,示意褚衡上马。
  “你就这么自信?”
  “你若不信,何不亲眼一见?”
  褚衡皱了皱眉,心道他断然没有这个本事,便翻身上马。萧聿光随后踏上马镫,握住缰绳。两人策马穿过街巷,几番纵横,眼见即将行进死地,萧聿光倏地拈弓搭箭。
  顿了片刻,箭矢便应声而出。几乎同时,只见一只白鸟从空中疾速下坠,落在了墙垣的另一侧。
  萧聿光扔下长弓,下马翻墙。褚衡迟疑了片刻,也随他翻墙而过。此处墙垣低矮,可以很轻松地越过。另一侧都是枯树槁木,秋意未浓却已极尽萧然之态。
  静谧之极,几声哀鸣若有似无,如同丝缕。
  萧聿光敛了敛眉,细听片刻,迈步走开:“在这边。”
  褚衡仍是不明所以,等了一阵便见他已揣着一只通体纯白的鸟朝自己走来。
  “现在你该信我了吧。”
  萧聿光傲然一笑:“不过也算它命大,飞得不高,又掉在糙堆上,才侥幸没有丧命。”
  褚衡对他的得意不屑一顾,只淡淡地朝他怀里瞥了一眼:“原来是只鸽子。”
  萧聿光点头,轻轻托起鸽子的腿:“它的腿上还绑着信笺。”
  褚衡怔了怔,仔细观察才发现那只鸽子的腿上一处被箭镞划伤,伤处染着鲜血。好在信笺绑在另一条腿上,才没有沾血。
  “这是宫里的信鸽啊。”
  褚衡一边说一边蹙眉,定睛看着鸽子头顶的红色标记,忽而一惊,冷然瞪着萧聿光:“你闯祸了。”
  “皇宫密信?”
  萧聿光却不甚在意地将信笺取下。
  “你gān什么?”褚衡更加惊讶,甚至表露出了一些慌乱,“窥探皇宫机密是要杀头的!”
  萧聿光听完淡淡一笑,将信笺转jiāo给他。
  “好。那我不看——你贵为太子,总可以看了吧。”
  褚衡蓦然一滞,微微恼道:“我不看。”
  “从方向判断,这信笺是从海外送来的,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萧聿光挑眉一笑,将信笺在他眼前挥了挥。
  褚衡仍是不屑,面带几分傲然:“我爱看不看,轮不到你命令我。”
  萧聿光微微一怔,继而了然,不由苦笑,心道褚衡虽沦落至此,却仍是不改往昔的傲气与娇纵。他叹了口气,悻然收手,一边将信纸藏进衣襟一边拖着声音道:“不看拉倒。”
  褚衡斜眼瞥他,果然一把将信抢过。
  “为了让你这个庶民免遭死罪,本太子就大发慈悲救你一回吧。”

  贰

  当晚月圆。
  山间清冷,竹影摇风。石子路的尽头有座屋舍,两米高的柴门半开半掩,左右两边高处各挂一盏灯笼,暖huáng的光线jiāo相辉映,照亮了栅栏边的一块奇石。
  褚衡微微眯眼,忍不住上前两步。萧聿光远远地站在后面看他,轻轻一笑:“没什么好看的。上面的字早被磨掉了。”
  “磨掉了可以再刻上去嘛。”
  褚衡在心底暗暗一叹。就连寻常贵人都会在府邸前彰显门第,堂堂的武将世家倒是喜欢隐姓埋名了。
  此时,忽有一人冷声问道:“你是谁?”
  褚衡循声望去,只见一素衣女子正一脸防备地盯着自己。她虽容貌姣好,此刻却尽显凌然严厉之色。
  “怀西,不得无礼。”
  萧聿光淡淡地斥责一声,缓步上前。那名叫怀西的女子蓦然转头,略显错愕地望着他:“聿光兄,他是……”
  “一位客人。你若清闲,就去替贵客沏壶茶……温度和洗澡水一样就行。”
  怀西闻言挑起两道修眉,yù言又止,最终还是默然离去。
  褚衡皱着眉头望向萧聿光,却见他也正巧转头,朝自己迷离一笑:“愣着gān嘛,进来坐吧。”
  言讫迈步走开。褚衡尾随其后,无心观赏院中风景,只抬脸望着天际皓月。山上的视角确实独特。圆润的月影似真如幻,亦近亦远,隔阂浮动,却又依稀可见球体的起伏。
  他选了块背光的石凳坐下,不由惆怅顿生。萧聿光坐在他对面,屈起一腿,抱膝望月,似笑非笑。褚衡面带讥嘲地瞥着他,却发觉那副温雅清俊的面容在洁白的光芒下倏地显出几分的奇异的旖旎。
  等新茶送到,萧聿光才回过神,翻过扣着的茶盅,倒了不盈不少的一杯摆到褚衡面前,继而替自己也小斟了一杯。
  “一年前,太子的死讯传得满城风雨,而今你却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这里。”
  褚衡扯了扯嘴角:“你已经见到我了,还会相信那些谣言?”
  说着将怀里的白鸽轻轻放到石桌上。萧聿光见状伸手制止:“桌上太凉。”
  褚衡闻声微微一惊,抬眼望他,却见他已起身走到篱笆旁边。一阵窸窣之声响过,萧聿光穿过树丛,手里握着糙枝和石块,在地上搭了一个简易而舒适的居所,然后把鸽子安置其中。
  褚衡默然瞥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扯下衣袖,封住风口,释然道:“这样它就不会冷了。”
  “但是会被闷死。”
  萧聿光苦笑,伸手将衣袖挪开半寸。褚衡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缄默许久后忽而幽幽道:“我累了。”
  萧聿光听后颔首一笑,指着一处黑瓦屋舍,语气恬淡无比:“那里有水有chuáng,殿下自便吧。”
  褚衡挑了挑眉,停顿片刻之后才离去。
  萧聿光仍然立在桌边,低头俯望。杯中的液体呈现出剔透而柔和的浅绿色,底部残余少许沉淀,正迎着月光隐隐浮动。
  “他就是太子啊?”
  这时怀西从篱笆后缓缓走了出来。萧聿光似乎早已料到,也不出言责备,只点了点头:“没错。”
  “他不是已经……”
  萧聿光见她一副犹豫顾虑的神态,不由一笑:“如果死了,怎么还会在这里呢。”
  怀西仍是惊疑万分,正yù追问,忽听得一阵风声划过。只见萧聿光面色从容淡定,不疾不徐地取下了白鸽腿上的信函。怀西见他细读了半晌,眼眸中也偶有起伏,忍不住问:“是谁的信?”
  “许谦大人的千金,许碧落。”
  萧聿光笑叹一声,将信函缓缓放下。
  “哦。上面写了什么?”
  萧聿光不置不语,将信jiāo给怀西。只见其上有排列齐整的九行九列,字形缭乱,横竖不通。
  “这根本没法看嘛。”怀西敛眉抱怨道。
  “先看当中一行的当中三字,再看当中一列的最后三字,然后看最后一行的最后三字,和最后一列的当中三字就可以了。”
  “……真麻烦。”
  怀西拧起一对细长的柳眉,盯着信纸看了半晌,忽然惊道:“寅帝把太子赶出来了?”
  “嗯,”萧聿光抿了抿嘴唇,低沉地道,“当初寅帝抢夺皇位,惹得群臣愤慨,他自会采取措施——许谦大人惨遭烹杀,盖源于此。而事过数天之后,城里又毫无征兆地传出太子亡故的消息,岂不蹊跷?”
  怀西挑眉望他:“你早就料到太子尚在人世?”
  萧聿光颔首默认。
  怀西优雅地坐到他对面,把信放到冰凉的桌面上,低低喟叹一声:“他真可怜。”
  萧聿光不予评论,苦笑半晌。如今的褚衡确实比初见时落魄许多,他当初陷于穷途末路,迫不得已,也只能放下尊贵,卑躬屈膝地去服侍别人。
  “可不可怜有待商榷,蠢笨至极倒是真的。满朝文武数以百计,就算他沦落至此,也不难觅得一个安身之处。”
  怀西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说得容易。许大人死后,谁还敢和寅帝对着gān?”
  “非也。我若是寅帝,既然没有杀他,那便恨不得他找个地方安稳度日,省得饱受疾苦之后又惦念起宫里的奢华。况且,倘使太子隐没在官宦之家,那些大臣但凡有一点可疑的行动,中央随时可以调查,总好过在国境内大海捞针。像他这样的人物,走得越远,就越容易生出事端。”
  怀西点了点头:“利用朝臣监视太子,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眼下群臣激愤,太子若想复位,他们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萧聿光举杯小饮一口,略作沉思,过了一阵,忽而敛眉:“你这么一说,倒真是提醒我了。说来也奇怪得很,太子殿下自出宫以来就没再抛头露面,一条空xué来风的死讯竟是把满朝百官都给骗了——莫非当真是他心甘qíng愿地将皇位拱手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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