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翦风_闻逸【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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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是这样的,”怀西也微微皱眉,“寅帝怎会不知他以bào服人,绝非长久?所以他要想个法子使太子自愿让位。否则众人倒戈,他未必占据优势。”
  “是么。真是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等奇人。”
  萧聿光眼角含笑,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光华。他从衣襟里掏出一张折皱的白纸,往砚台上倒了些茶水,然后轻缓地磨动起来。
  怀西愈发疑惑地看着他:“你要写什么?”
  “当然是给许小姐回信,”萧聿光提起袖口,待láng毫上的墨汁滴尽才不疾不徐地动笔,“顺便请她帮个小忙。”
  十日后,禄州酒肆。
  窗外锦绸罗缎悠然铺张,明huáng色的长幌随风轻扬,街边灯笼里黯淡的红光也悄然变得鲜艳。
  窗边一人拎过酒壶,倒了一杯饮下,有意无意地瞟着路上的行人:“今天好热闹啊。”
  那人刚及弱冠,面容白净,比起禄州本地的男子更有一种优柔之风。此人姓吴名稹,母亲是禄州人,父亲是边朗国驻防使。边朗是柒相的藩国,两地相隔不远,民风民俗却不尽相同。而吴稹自幼随双亲长居边朗,对于禄州则是初来乍到,自然对当地的风俗盛典知之甚少。
  沈茂才正摆弄着盘中的瓜果,淡笑着望向吴稹:“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吴稹摇头,如实回答:“不知道。”
  “今天是海神祭的第一天,”另一个较为年长的汉子不疾不徐地解释,“边朗没有这个节日,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海神祭?我倒听说过这个名字,好像是三年一度,”吴稹敛了敛眉,弯起一对好看的杏眼,“不过,温大哥,我若没记错,去年不是才举行过祭祀仪式么?”
  温振举杯畅饮,而后一笑:“最近禄州海水量bào涨,水质奇怪,想是海神觉得三年太久,以此作为警示。所以往后的海神祭就改为一年一度了。”
  吴稹若有所思,了然点头。这时忽听沈茂才一声轻笑,语气中透着放dàng:“哎,听说周老板为了海神祭特地请来一位舞女。一会儿你好好瞧瞧,看是不是比你们边朗的姑娘好看。”
  吴稹耸了耸眉,不屑地瞥他一眼,转移话题道:“依我看,海水有异并非是海神发怒,而是气候失常所致。”
  温振闻言连连点头,面露苦笑:“倒也在理。近日bào雨多发,还真是前所未有。”
  沈茂才晃了晃杯中的糯米酒,十分惬意地小抿一口,过了一阵忽而问道:“诶,聿光今日还是没来?”
  吴稹点点头:“他都连着消失十天了。”
  “这么久?”沈茂才慵懒地托着腮,微微哂笑,“嘿嘿,萧道长不会是封山修行去了吧?”
  温吴两人不由莞尔,没有说话。
  此时,酒肆南边的高台上铜灯骤亮,竹帘恰如其分地翘起,一阵冰凉清慡的花香随风而至。
  款步移近,悄无声息。
  一人容颜半掩,青丝蓝衫,外罩的白纱剔透无尘。那人眼波明亮,处处含qíng,纤尘不染的面纱之下,俏丽的脸廓半隐半现。在她踏上高台的一瞬,忽有箫声迤逦而至。
  温振不由一滞,暂时收回了视线,凝神细听,才觉此声竟是从天而降。
  当台上女子缓缓起舞,空中又有琴声徐然映衬。
  竟不是以往海神祭时的舞乐。
  虽是新曲,但音调跌宕婉转,百转千回,意味无穷。奏箫与抚琴出自二手,且都是善于奏乐之人。箫声沉稳有力,琴声灵动委婉,有如高山流水,亘古不休。
  台上舞女身形飘忽,如若仙灵。乐声转急,她便踮足轻跃,悠然旋转。台下众人拍案称绝,她却仍是一副不愠不火的姿态,俯仰jiāo连,如敬如慕。
  就在酒客沉浸其中之时,台上人忽而旋身一转,拔剑出鞘,翩然续舞。众人当下惊愕。若将刚才的舞姿说成笔走龙蛇,此刻的便如同长虹贯日。那迎风试剑的轻盈身躯,疾速飘逸,却又温婉至极。
  如此这般,衣衫旖旎,舞袖蹁跹,琴箫和鸣,相得益彰,直教人心神动dàng难以平复。
  酒肆大堂的屋顶上,萧聿光长舒一口气,将竹箫cha在腰间,踏过几片黑瓦,仰身躺到屋脊上。
  褚衡坐在他旁边,微带笑意地看着他。
  “碧落的舞技又长进了不少。”
  “是啊,”萧聿光抬手捋了捋头发,“没想到吧,竟然有人能把舞跳得如此好看。”
  褚衡闻言低笑,仍是凝视着他。萧聿光察觉到他的目光,便也转头望他。意料之外,褚衡的脸上丝毫不见讥嘲,反而是一派真挚诚恳的友善之色。
  “我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能把箫chuī得如此动听。”
  萧聿光闻言不禁一怔,转而面露喜色。于他而言,褚衡的一句夸赞,简直千金难买。
  这时褚衡收回视线,淡淡地道:“以后要是再有人说你一无所长,你也不用去欺负小鸟了。”
  萧聿光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嘴角一弯,轻佻地道:“谨遵殿下教诲。”
  褚衡心里微微一颤,表面上却故作安然,qiáng笑着纠正:“我已不是太子,你以后别再这么说了。”
  萧聿光敏锐地感知到了他内心的失意与凄凉,不由有些自责,也有些心痛。他徐徐坐起,不动声色地挨着褚衡坐下。褚衡则一言不发地坐在原地,感觉到萧聿光的接近后,他心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慌乱。
  萧聿光望着褚衡怀里的七弦琴,微微一笑:“其实,你才是真的厉害——从未听过的曲子,未加勤练就能谈得如此之好,真是堪称奇才啊。”
  褚衡微微颔首,嘴角噙有几分笑意:“谁说的。这曲子我不仅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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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还苦练了一段时日呢。”
  他转头看着萧聿光前所未有的惊愕神色,心底感到一阵淋漓透彻的畅快。
  “这首曲子叫《鸾凤》,出自令尊之手,是赠给绥帝和慕容皇后的qíng歌。绥帝对它特别钟qíng,所以宫里的妃嫔、皇子、公主、乐师等人都会弹奏这首曲子。”
  萧聿光挑了挑眼:“原来如此。”
  “说起来,绥帝对令尊真是看重得很呐,”褚衡叹了口气,仿若陷入千思万绪,“我以前就时常觉得,他们不像是君臣……”
  顿了顿,又道:“绥帝驾崩那日,你扮成你先父的模样前去应召,是为了什么?”
  萧聿光摸了摸腰际的箫,嘴边的笑意逐渐dàng开一层苦涩:“萧珞生前曾对我说,假使他死在绥帝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向绥帝隐瞒他的死讯。”
  褚衡与他相处十天,已对他的xing格有所了解,此时听他直呼父亲名讳,也不觉得惊奇,只疑惑地问:“他为何会这样说?”
  萧聿光淡淡地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隐晦的笑意,微动唇齿,却一言不发。

  叁

  海神祭后,禄州城重归平静。微风斜雨中的青瓦白墙,俨然显出几分凄清薄弱之感。
  禄州酒肆中,沈茂才放下酒壶,看了褚衡一眼,朝萧聿光问道:“这位是……”
  “舍弟,萧天澄。”
  萧聿光笑着望了褚衡一眼,将他的诧异尽收眼底。
  天澄是褚衡的小名,就算是褚绥的亲信官员也很少有人知道,难怪他一脸震惊。
  沈茂才闻言换上一副狐狸般的笑脸:“小兄弟,你多大了?”
  褚衡轻轻皱了皱眉,仿佛对这种带着诱骗意味的语调甚为不悦。
  “十七刚过。”
  语气却是平缓温和。
  “你们差了七岁,”吴稹斟了一杯清酒,朝萧聿光笑笑,“难怪看起来不太像。”
  萧聿光微微颔首,笑而不语。这时有一人吆喝着穿过厅堂,将怀里的酒坛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一声闷响。
  “呦,这不是周老板么,”沈茂才托颔微笑,瞥向尚未开封的酒坛,眼角眉梢都透出几丝揶揄,“怎么,你的酒又卖不出去了?”
  “沈公子哪里的话,”周冀熟练地掀开酒封,殷勤地替萧聿光添满酒杯,“这坛酒是拿来感谢萧公子的——嘿嘿,托萧公子的福,海神祭三天,可让周某赚翻了。”
  吴稹思忖了片刻,问道:“是因为那个跳舞的姑娘?”
  “可不是么。那一阵子,来喝酒的人翻了三倍,”言讫笑着望向萧聿光,“何止是三天一千啊,怕是要一天三千了!”
  “呵,周老板莫要夸大其辞。”
  萧聿光端起酒杯小饮一口,波澜不惊地挑了挑眉,继而朝门口瞥了眼,出言提醒:“周老板,有客人来了,你还不过去招呼?”
  周冀走后,他才将目光投she过去。只见三名男子头戴斗笠,各执一刀,相继坐在一处靠窗的酒案旁边。为首那人身形挺拔,脖颈上的青筋十分明显,帽檐下的剑眉杏目俨然透着肃然之气。
  蓦地,一股幽长的异香随风袭来。萧聿光倏然变了脸色。此香是东禹国首屈一指的名香,药材原产于东禹本土,味极似甘松,可以祛病健体,甚至有益寿延年之效,多是皇帝用来奖励功臣之用,平民百姓几乎无处可求。他幼时曾随萧珞赴往东禹做客,故对此略知一二。
  其中一人抬手压低帽檐,紧握酒盅,看着为首的男子:“梁大哥,寅帝到现在都没有回应,他是不是反悔了?”
  姓梁的那人顿了顿,脸色深沉,低声道:“你小声点——他反不反悔是他的事,我们只要完成cháo王jiāo代的任务就行。”
  “是。”
  率先开口的那人颔首低眉,不再言语。
  萧聿光拧起眉心,转头望向褚衡,只见他脸色发白,呼吸微乱,想必也把刚才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你知道他们说的cháo王是谁么?”萧聿光压低声音问道。
  褚衡闻声一惊,迟疑了一阵才道:“东禹国的新国王,不是叫陆cháo么。”
  萧聿光点头,继而皱眉:“那封寄往皇宫的信笺,你看了么?”
  褚衡眼神陡变,握了握拳,默然不语。
  萧聿光见状了然,亦不说话。他替褚衡倒满酒,收手时却故意将酒杯碰翻。酒水毫不意外地洒到了褚衡的衣襟上。
  “唔,不好意思。”
  他伸手去擦拭褚衡的衣襟,趁其不备从中抽出一封折叠着的信函。
  “你……”
  褚衡蓦地一惊,看清他手中的东西后顿时忿然,连忙伸手去抢。萧聿光轻松地制住他的手臂:“那三个人绝非善类,你别惊动了他们。”
  褚衡怔了怔,暗自气闷了半晌,不再纠缠。萧聿光见状一笑,将手中的信函缓缓展开。
  沈茂才倏然靠近:“上面写了什么?”
  萧聿光吓了一跳,有些慌乱地将他推开,无奈道:“与你无关。”
  沈茂才轻哼一声,倒不难缠,径自安分地喝起了酒。案边的人都在饮酒作乐,沉浸其中。萧聿光趁机将纸上的字从头至尾看了三遍,不由陷入迷惘。
  周遭仍是喧闹,而窗边那三名东禹人已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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