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翦风_闻逸【完结】(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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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萧公子?”
  赵伍纪见萧聿光神色凝重,诡谲莫辨,心里顿时有点空空的,于是就小心翼翼地瞟着他:“那个……冯远暹请我喝酒的那天晚上,我有听到小孩的哭声,是从邸中一个封闭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萧聿光吃了一惊,脸色骤变:“你确定没有听错?”
  他的眼里冒着微光,却显得咄咄bī人:“暂且不论是否绑架,仅凭擅带闲人进入皇宫,就是重罪。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赵伍纪一脸笃定,丝毫没被他的气势吓到:“我可以保证,绝对是真的!当时我也觉得惊讶,所以才仔细地听了很久。”
  萧聿光微微敛眉,轻瞥他一眼,端起茶杯,神色掠过几丝困惑。
  “好端端的,他囚禁一个孩子做什么?”
  “是啊,”赵伍纪连连点头,说道,“萧公子,要不我们进宫看看吧。”
  萧聿光听了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你不要命啦?”
  说完还轻咳一声:“你不要命,我还要呢。夜探皇宫也是重罪,你不会不知道吧。”
  “呃……我们可以带上面具嘛。况且有衡帝罩着我们,能出什么事啊。”
  赵伍纪露出满脸惑人的谄笑,让萧聿光看得一阵忐忑。
  “我跟你说啊,那小孩哭得可凄惨啦,”他皱皱眉毛,一副不寒而栗的模样,“冯远暹那人yīn狠毒辣,对一个孩子肯定也不会留qíng的……萧公子,你武功高qiáng,又有衡帝护着,就大发慈悲救救那个小孩吧?”
  萧聿光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冷人,听他如此一说,心里确实提了一下。再转念一想,自己已经二十四天没有见到那个人了——虽然现在赶去,褚衡必定早已歇下,不过这也无妨,只要能离他近一点,看到他安然无事……
  “萧公子,我们走吧,好不好……”
  于是,在赵伍纪的软磨硬泡之下,萧聿光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等到他们抵达宫门,已经将近丑时了。南面宫门守卫森严,透过宫墙望去,满目皆是堂皇起伏,排列有致的宫殿犹如无边的崇山峻岭,散发着无声而骇人的威严与冷傲。
  守卫长看到萧聿光后霎时一惊:“萧大人怎么现在过来了?”
  萧聿光在禄州武馆任职,又多次出入皇宫,与门口的守卫也算是混了个脸熟,所以尚能落得一声“大人”之称。
  “这位是……”
  守卫长看了看戴着青铜面具的赵伍纪,不由微微蹙眉。萧聿光毫不慌张地笑了笑,语气平淡道:“这位是衡帝在外结识的故友,如今有要事谒见衡帝,还请阁下放行。”
  “夜已深了,衡帝必然早已歇下,萧大人一定会失望而归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还是走吧。
  萧聿光却执着地说道:“朝政繁杂,衡帝日夜cao劳,现下也未必能得休憩。阁下尽请放心,衡帝若已就寝,吾等绝不打扰。”
  守卫长闻言面露难色,迟疑了片刻才道:“既然是衡帝故友,就烦请将面具摘下。若是衡帝日后询问,末将也好有个jiāo代。”
  萧聿光心里凉了一下,但表面上还是姿态坦然地与他jiāo涉。于此同时,褚衡正坐在御书房里,面对着案上堆叠如山的书和奏折,满面愁容,心神不定。
  蓦然,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不轻不响地喊:“云琛!”
  云琛依然是翻窗而入:“主子。”
  褚衡瞄了他一眼,胸膛微微起伏:声音有些bào躁:“你上次到底用了多少力道?”
  云琛波澜不惊:“主子是问哪次?”
  “你砍伤萧聿光的那次!”
  云琛想也不想就回答道:“不重。”
  褚衡赏他一个白眼:“不重是几分?”
  “还是六七分吧。”
  褚衡当即倒竖两眉:“什么叫还是六七分?”
  他特地在“还是”二字上加了重音。
  “这个问题,主子已经问了六十八遍。”
  “你……”褚衡面色一红,恼羞成怒地瞪起美目,“多嘴!”
  云琛颔首不语。
  印象中,这还是褚衡第一次嫌他话多。
  “退下!”
  “是,主子。”
  云琛低低一应,越窗而去。
  褚衡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心头一阵惘然。
  他与萧聿光已经二十四天没见了。
  他在想,云琛虽然年轻,但好歹也是暗卫,还是个暗卫长,他的六七分力道能把人伤成什么样呢?
  他一次次地问云琛,到底用了几分力道砍伤萧聿光,得到的答案总是一成不变。正是因为这个答案让他不满,让他心悸,所以他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相同的问题。
  “陛下。”
  陈青玄突然躬身走进,轻声道:“已经丑时了。”
  褚衡倏然回神:“哦。你先退下吧,朕想一个人走走。”
  算起来,赵伍纪应该已经把他带来了吧?
  褚衡叹了口气,对着铜镜理了理头发,然后起身踱出宫殿。走到皇宫南门时,果然看见两道身影正与守卫长争执不下。
  他走近几步,轻轻咳嗽了一声。门口的守卫闻声回头,皆是一惊,悉数跪下行礼:“陛下。”
  “……”褚衡悄悄地挺了挺胸膛,微吸一口气:“朕徒步夜游至此,偶然听到你们争论,就过来看看。”
  言讫示意他们起身,然后瞥了守卫长一眼,语气故作漠然:“这两位都是朕的朋友,放他们进来吧。”
  “是。”
  得到褚衡的亲允,守卫长自是不会再多加阻挠。褚衡领着萧赵二人徐徐走开,行到一处僻静之地,才陡然变了脸色,朝赵伍纪轻斥道:“不是放你走了么,还回来做什么,不要命了?”
  “……啊?”
  赵伍纪愣了愣,心说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嘛,正yù开口,却见褚衡摆了摆手,紧接着说:“行了,你可以走了。”
  “我不能走啊,”赵伍纪顾不得腹诽他过河拆桥,急忙道,“我跟萧公子还有点事儿。”
  褚衡这才迅速地扫了萧聿光一眼,目光凌厉,良久才嗤笑一声:“半夜三更的,你不在家待着,跑到这儿来准没好事。”
  萧聿光似笑非笑,颔首不言。褚衡见状脸上一凝,似乎有些尴尬。赵伍纪在一旁看着他们,觉得挺莫名其妙:“呃……陛下,人我都给你带来了,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此话一出,其余两人皆是一愣。
  褚衡恶狠狠地瞪着赵伍纪,眼神冒火,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萧聿光则风轻云淡地瞄了瞄褚衡,不置言语,眼底却淌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华光。
  此刻,气氛骤然沉静下来。赵伍纪瞪着一双清纯无辜的大眼瞅着萧褚两人,不敢再出声了。片刻之后,便听到褚衡清了清嗓子,一脸嫌弃地瞥向萧聿光,语气冷然:“喂,你的伤怎样了?”
  萧聿光闻言不由嘴角一抽。他自然知道褚衡的意思,却故意装傻,装得极像:“陛下问的是什么伤?”
  “……”褚衡霎时板起脸,顿了一阵才硬邦邦地道,“你不知道就算了。”
  说完淡漠地扫了赵伍纪一眼,随后趾高气昂地负手离开。只是步伐略为沉缓,仿佛走得不qíng不愿。
  萧聿光看着他的背影,只觉那抹孤寂而惨淡的白色正重重地刺到自己心上,让他有些难以承受。
  他动了动嘴唇,喉结也随之滚动了一次,似乎想要说话,但等他回过神时,褚衡早已消失在漆黑辽阔的夜幕之中。
  衡儿……
  他本想把上次被截断的话完整地说出来。
  我是喜欢你的。
  我喜欢你。

  叁拾肆

  “萧公子?”
  赵伍纪朝褚衡离开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看着萧聿光的侧脸提醒道:“陛下已经回寝宫了。”
  “……嗯,”萧聿光如梦方醒,含糊不清地答应了一声,“我们也走吧。”
  于是两人便就近翻上了一座墙垣,顺着房瓦溜进统兵官邸。到了一处高啄的檐角旁边,竟然真的可以听见细嫩的童声。虽然轻得无法辨向,却能判断绝非哭泣。
  萧聿光掏出一个图案奇异的面具盖在脸上,然后循声猫腰走开,赵伍纪则紧随其后。他们脚下的房屋都有重兵把守,发出的每一声响动都让人心惊ròu跳。赵伍纪伸出cháo湿的手扶了扶脸上的面具,煎熬地跟着走了一阵,终于停在一座独屋的屋顶上。
  飘忽隐约的言语声正是从这里发出的。
  萧聿光藏在屋脊后悄悄张望,只见房屋门口有六人分排守卫,外面又有层层官兵,所以正面闯入无疑是最不妥的办法。于是他选了一块背着月光的地方,无声地将瓦片掀开。
  房中的摆设极为简单,除了一chuáng一桌,几乎没有其他物品。
  桌边有一个束发孩童正执卷端坐,时轻时响地读着书上的语句,身后还站着一名老妇在整理chuáng榻。
  萧赵两人对视一眼,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片刻,忽听那老妇沉甸甸地开口说道:“小公子,夜已深了,你还是赶快休息吧。”
  “不,”小孩把书往桌上一扣,声音脆生生的,“冯叔叔说天亮了就要检查功课,要是答不出来,会挨罚的。”
  老妇叹了口气,语气幽幽道:“你要是平时能认真一点,也不至于现在临时抱佛脚。”
  小孩闻言撇嘴,朝她吐了吐舌头:“阿婆,你去休息吧。我还要看很久呢。”
  老妇微一点头,随手理了理被褥,然后晃悠悠地走出门外。萧聿光和赵伍纪耐心地等到她走得没了影,才摘下面具,无声地商榷了一番,接着就将各自的腰带解下,并牢牢地绑在一起。
  萧聿光拽着腰带潜入房中,悄无声息地蹿到小孩身后捂住他的嘴。
  “嘘——”
  他使出平生最善良的眼神,试图麻痹这个小孩:“想不想回家呀?”
  那小孩显然被吓懵了,gān瞪着一双清澈透亮的圆眼睛,眸子里还泛着几丝惊恐与困惑。萧聿光温柔地注视着他,顿了一顿,还是决定先把手收回来。
  好在这小孩似乎依然有些呆滞,并没大喊大叫。
  “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
  那孩子瞪着他看了半晌,到底是被感染了几分,不由轻轻点头:“……好。”
  萧聿光勾起一个满意的笑容,有意无意地将他搂近了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抿了抿嘴唇,一双无辜的大眼眨了好几下:“我叫孙佑。”
  姓孙?
  萧聿光眉头一跳,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那你的家在哪里呢?”
  小孩看着他的眼睛,软糯糯地低声回答:“孙家堡。”
  翌日傍晚。
  褚衡一边饮茶一边看着桌上的奏折,过了许久忽而把笔一扔,恹恹地抱怨道:“底下的人都在gān什么?怎么连芝麻大的小事儿都全部呈上来了!”
  陈青玄立在一旁,微微颔首,面容沉着:“陛下息怒。”
  褚衡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其实陈青玄也不是个能言善道的人,只能在褚衡发怒的时候由始至终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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