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翦风_闻逸【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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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前听大嫂说,你夫妻二人原本是在孙家堡里做事的?”
  萧聿光淡定自如地坐到他旁边,语气也甚是坦然。而那男人听了他的话却是眉心一跳,仿佛心底有些吃惊。
  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萧聿光见状一笑,恳切地说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事想要向您请教,还请大哥莫要推辞才好。”
  男子掀起眼皮看向他,深不见底的眸子看不出任何qíng绪。又过了一阵,他才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极为沙哑:“说吧。”
  “大哥且看看这幅画。”
  萧聿光从袖口中抽出一张软纸,不慌不忙地送到男人眼皮底下。
  “这是孙家堡里的一株植物,位于星辰冢的西南面。不知大哥可还认识?”
  那男子直勾勾地盯着这张画,面上有所动容,嘴唇也忽而一抿,沉吟半晌之后,缓慢地开口说道:“这是柒相国内绝无仅有的一株奇花……虽然闻起来香气怡人,但若是摄入人体就会变为剧毒。”
  “剧毒?”萧聿光不由动了动眉毛,目光也略显深沉,“那这种毒的毒xing如何,是不是会……在人的骨头上留下形似花瓣的huáng斑?”
  “……对。”
  男子望了萧聿光一眼,眼神难以言状,仿佛在诧异为什么他会知道得这么详尽。
  “会致死么?”
  “会的。”男子笃定地道。
  萧聿光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时男子忽而转头看向他,语气硬邦邦的:“怎么,有人中了此毒?”
  “呃,”萧聿光一愣,信口胡诌,“嗯,上次我去孙家堡的时候,在附近发现了一具尸体,正是这样的特征。”
  “……原来如此。”
  男子低下头继续摆弄地上的野花,嗟叹一声,缄默不言。萧聿光也不知该挑什么话题,脑子里又乱哄哄的,便道了个谢,转身进屋去了。
  他慢悠悠地走到窗边,抱臂倚墙。
  根据男主人的说法,几乎可以断定,褚桦和孙星辰是中了同一种毒而死亡的。除此之外,孙星辰爱慕褚桦已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两人的尸首在棺材中姿势又颇为亲昵,再由他们jiāo握在一起的双手——
  萧聿光突然阖目,脑海中飞速地再现了那天夜晚墓室里的qíng景。
  五条细长的指骨,穿cha在一只大手之中。
  他们的手腕,小臂,肘骨……
  他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
  是孙星辰。
  从姿势上能够判断出来,是孙星辰主动握住了褚桦的手。
  倘若他们都是死于他杀,绝不可能在临终前做出这样的举动。
  如此推测,极有可能是孙星辰先把褚桦杀了,再把他带进石棺,最后自己饮下□□,与褚桦同归于尽。
  末了还不忘抓住褚桦的手。
  思及此处,萧聿光不由自主地咬紧了下唇。
  孙星辰不是对褚桦qíng深意重么,为什么要杀他?还有褚桦嘴里的那颗绿珠,会不会是孙星辰在他死后放进去的呢?
  百思不解之下,他烦躁地揉了揉脑袋,正想出门晒晒太阳,却见一只雪白的信鸽扑打着翅膀飞了过来,稳稳当当地停在他的肩上。
  他不由心底一奇,伸手将这只鸽子轻轻揽下,然后取出了它脚上的信笺。
  纸上的字迹是一种别致有味的行楷,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能写出这样的字,除了褚衡,他不识得第二个了。
  萧聿光弯起嘴角,伸手摸了摸信纸,温柔缠绵,仿佛在抚摸自己深爱的qíng人。
  信笺的内容是一些建国初期的史实,不外乎与褚桦、孙星辰以及柒相三人有关。
  他细读了半晌,心中的震撼亦是无以言表。
  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事。
  方秉义曾经说过,孙帮与皇室关系匪浅,而且还参与过天摄之乱。
  为什么?
  据褚衡转述,褚桦曾经命令孙星辰前往玄阳塔获取药引,但孙星辰却就此失踪,由此导致柒相撒手人寰。按照常理,褚桦应该不会就此罢休才对,至少对孙帮应该不会再一如既往地扶持与庇护了吧?
  在这种qíng况下,孙帮的人无疑没有理由cha手皇储夺位之事,所以这其中的缘故实在是令人甚为好奇……
  萧聿光蹙眉看着信纸,不禁有些头疼。半晌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把信笺收好,提笔写下几句回话。
  暗忖一阵,蓦地心血来cháo,又找了张鲜红的小笺出来,信手拈来地写了句qíng诗。
  chūn心无处寄,恰是思君时。
  末尾还用小篆补充道:即兴之作,难登大雅,聊以诉人。
  然后就把信寄了出去。
  他看着信鸽逐渐飞远的纤影,在心里幻想了一下褚衡收到回信的模样,嘴边不觉间就挂上了一丝微笑。
  “萧官爷,”农舍的女主人隔着门帘在外面喊道,“该吃饭了!”
  萧聿光闻声恍然回神,连忙收敛了神态,一本正经地走出去:“大嫂,可否再借一次马?”
  农妇愣了一愣,声音也低了几分:“您……不会又要去孙家堡吧?”
  萧聿光毫不避讳:“没错。”
  “呃……”农妇面色一滞,但很快就隐去了,“行,那您自个儿挑匹好的吧。”
  “多谢。”
  萧聿光微一颔首,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去马厩牵了匹马,仍是一路狂奔地赶到了孙家堡。
  守门的青年一见到他就笑颜逐开:“哎呀,又是你啊!嘿嘿,这次是来找谁的啊?”
  萧聿光没有想到他竟然还识得自己,心里很是意外,表面上却得波澜不惊:“不知孙堂主现下可在堡中?”
  “在啊,”青年嬉皮笑脸地看着他,与初次见面时判若两人,“哎,说真的,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堂主了,怎么三天两头往这儿跑啊?”
  萧聿光被他调侃得假笑了一声:“阁下切莫胡说,免得坏了孙堂主的名声。”
  那青年咧嘴一笑,姿态豁达慡朗:“你若真有要事找她,那我就遣人给你通报一声。”
  见萧聿光点了点头,他便伸手招来一个童仆,简单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又满面chūn光地和萧聿光聊了起来。
  萧聿光见他神色红润,jīng神气也足得很,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心下不禁好奇:“兄台怎的如此高兴,莫非遇上了什么喜事?”
  “哈,其实也没什么,”青年微眯起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再过三五天就该休假了……哎,终于能回家喽。”
  萧聿光了然地挑起眉毛:“你大概多久能回一次家啊?”
  “不出意外的话,一年两次吧。”
  “哦,那还挺难得,”萧聿光“啧”了一声,语气中含着幽渺的嗟叹,“怪不得能让你高兴成这样啊。”
  青年嘿嘿一笑,挠了挠头。这时,被派去通报的童仆回来了,说是请萧聿光进去。于是萧聿光与这青年告了个辞,便扬长离开了。
  童仆把萧聿光带到了会客室门外,轻声说道:“公子请进,孙堂主已在里面候着了。”
  “好,多谢。”
  萧聿光对他略一颔首,接着便大步流星地踏进了房间。
  里面的摆设依然未变。厅堂中央有座茶几,几上摆着一壶两盅,桌底还有一张薄薄的坐垫。
  孙晓珉正端坐在几案旁边,瞧见萧聿光进来便从容不急地替他斟了杯茶,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过来坐吧。”
  萧聿光依言过去,摆好坐垫,然后姿态优雅地坐了下来。
  孙晓珉抬眼看了看他,眸子里深暗一片,教人无法捉摸。
  “你此番前来又是所为何事?”
  她这话虽然言语好似颇为不耐,但说出来的语气却是温柔婉转,犹如qíng人间的脉脉低诉。萧聿光听得耳根软了一下,愣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不瞒堂主,我这次来,是斗胆想见令尊一面。”
  孙晓珉攥着茶杯的手登时一紧,脸色也似乎变了一变:“帮主闭关未出,不接见任何人。你……找他做什么?”
  萧聿光凝视着她的容颜,本想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要求取回云檀剑,但转念一想,孙家堡的人自有一套说辞,怕是自己说出一串花儿来,他们也未必能够信服,于是他选择对孙晓珉的问题避而不答,只是微微一笑,接着转移话题道:“算下来,孙帮主闭关已经两月有余了。”
  孙晓珉眉梢轻斜,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语气轻描淡写:“你有什么事,不妨跟我说吧。”
  “如此甚好,”萧聿光低眉笑道,“不过,怕是孙堂主未必能做得了主啊。”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婆婆妈妈的。”
  孙晓珉竖起两道柳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萧聿光看着她,双唇轻轻一动,话到嘴边却突然转了个弯:“敢问堂主,不知堡中是否留有孙星辰的遗物?”
  他实在无法说出“请把青荒剑还给我”诸如之类的话。
  “……有,”孙晓珉略显疑惑地看着他,“你想看他的遗物?”
  萧聿光点了点头。
  孙晓珉淡淡地瞟他一眼,沉吟了须臾,竟然真的站了起来,带着他走出了会客室。
  两人穿过繁复jiāo错的游廊,最终停在一间书房前面。

  肆拾贰

  孙晓珉看也不看萧聿光,兀自推门而入。
  霎时之间,一股尘封已久的气味扑鼻而来,还带着点依稀可感的花糙香味,因而闻起来教人有种难以言表的舒心和愉悦。
  萧聿光环顾着漂浮在光束之中的小小尘埃,不由出声问道:“这书房是不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嗯,”孙晓珉闷闷地应了一声,一边拂袖一边在书架之间搜寻,“习武之人大多不爱看书。”
  “是么,”萧聿光一挑眉梢,神色间写着不予苟同,“那还建这么大的书房gān什么,做样子?”
  孙晓珉闻言登时转过身来,怒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萧聿光立马把嘴抿得紧紧的,一脸谄媚,盯着她眨了眨眼。孙晓珉斜睨他片刻,然后又继续在书架间穿梭。萧聿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后来孙晓珉蓦然停下,他一时没有留意,险些撞在人家背上。
  一阵飘忽的香气顿时蹿进了鼻腔。
  他抬手揉揉鼻子,不声不响地后退了两步。
  孙晓珉没有理会他,弯腰打开一层抽屉,在里面翻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抽出一个不薄不厚的huáng色信封。
  她慢条斯理地用手拍掉上面的灰尘,然后将其递给萧聿光。
  “拿去吧。”
  萧聿光盯着破旧残缺的封角,一时有些怔然。
  孙晓珉竟然把孙星辰的遗物……就这么给他了?
  她真的这么信任自己啊?
  面对着孙晓珉深如大海的眼神,他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何滋味,只定了定神,接过信封,轻声道了句谢。
  孰料孙晓珉只是目光复杂地望他一眼,并未出声,扭头就走。
  “孙堂主?”
  萧聿光暗暗一惊,开口叫住她:“堂主可是有要事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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