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珉转头,微微挑眼:“没有。”
顿了须臾,接着道:“我不识字,也不知道信的内容,帮不上你什么。”
“诶?”
萧聿光当下愕然。
孙晓珉竟然不识字?
新州第一门派的堂主竟然不识字?
他瞪着双眼,半晌不能回神。
“呃,恕我冒昧,莫非孙家堡里的人都……”
萧聿光有点尴尬,没有接着说下去。
孙晓珉则是神态淡然地看着他,带着点戏谑,目光轻轻一闪:“怎么,瞧不起没文化的人啊?”
“呵,没有没有。”
萧聿光摇头否认,面露一丝苦笑。
孙晓珉这话显然是承认了他的质疑。
这样一来,孙家堡的书房就显得更为蹊跷了。
此时,孙晓珉似笑非笑地扫他一眼,却是不走了,转而找了张凳子悠悠坐下。
萧聿光恍若未觉,也不发问,只压抑着满心好奇打开了信封。
封口有被撕裂的痕迹,由此可见信封曾经被人拆过。
萧聿光从中取出了一张信函和一块四方碧玉。信函的纸质非常薄弱,边角上有损坏,纸面的字迹也有些轻微的水化。而那块莹润的翠玉却是棱角分明,冰凉透骨,保存得煞为完好。
“孙堂主,这块玉你可否见过?”他扭头看向孙晓珉,问道。
孙晓珉面无表qíng地摇了摇头:“没有。”
萧聿光轻轻挑眉,随意把玩起手中的玉块。
这块玉的质地虽好,做工却偏于拙劣,年代也不甚久远,并没有多少收藏价值,孙星辰为什么要把它列入遗物之中呢?
莫非与这封信有关?
他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把信轻轻展开,然后耐着xing子读完。
里面的内容平淡无奇,无非是嘱咐后人要将孙帮发扬光大云云。
看完以后,他皱了皱眉头,心不在焉地把手里的碧玉放到信纸上。
恰在此时,他恍然发觉,玉块四角的镂空正好能容纳下信上的一个字,不阔不窄,十分融洽。
这个发现令他有些兴奋。他忙不迭地顺着流苏将玉块摆正,然后小心翼翼地贴上纸面——
镂空的dòng里是四个极其常见的字,但对萧聿光而言,却犹如霹雳一般惊人。
——玄,阳,暗,二。
玄阳塔暗室二层?
是藏匿青荒剑的地方。
萧聿光讶然地眯了眯眼,偷瞟向孙晓珉,然后不动声色地把信和玉都归复原位。
现在可以确认,是孙星辰自己把青荒剑藏到玄阳塔底的。不过,青荒剑早已是御赐之物,他为何要多此一举?
难道是有人要抢夺青荒剑?
如若这样,这个人会是谁呢?
这个人能是谁呢?
正思忖间,忽听孙晓珉在一旁意兴阑珊地问道:“看完了?”
萧聿光忙从纷乱的思绪中抽身而出,低应一声,接着把信封还给她:“多谢。”
孙晓珉把信封放回抽屉,头也不抬:“看完了就走吧。”
“嗯。打扰了。”
萧聿光谦和一笑,转身就走。行至门边时,忽而发现架子底边躺着一本蓝皮书卷,似乎是从高处掉落下的,许多书页都被卷得翘了起来。
他停下步伐,弯腰把书拾起。
——《孙帮史》。
“孙堂主。”
他转头看着孙晓珉的背影。
孙晓抿也不嫌烦,淡定自如地走了过来:“怎么了?”
“这本书可否借我一看?”
“……”孙晓珉瞥了萧聿光一眼,目光难以形容,“这里不方便待太久。你把书拿回去看吧。”
“谢堂主。”
萧聿光面色一喜,揣着书籍走出了书房。
就在刚才,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觉得,想从孙星辰手里夺走青荒剑的人,是褚桦。
原因有二:首先,寻常之人,绝不敢觊觎钦赐之物;其次,褚桦既然会派孙星辰去玄阳塔取药饮,即表明他并不在意孙星辰的安危生死,甚至——甚至他的本意,就是要让孙星辰葬身塔中,一去不回。
所以,从头到尾都只是孙星辰自己一厢qíng愿?
萧聿光忍不住在心底唏嘘了一阵,而后才想起怀里还有一本至关重要的线索。
他就近找了个阳光较弱的地方,急不可耐地翻阅起来。
令他大为震惊的是,这本书里记载了一件褚衡没有查到的事。
早在开国年间,桦帝曾经秘密下令屠杀孙家堡的所有人!
原因是,他认定孙家堡窝藏了害死柒相的罪魁祸首——孙星辰。
看到此处,萧聿光不禁攥起拳头,微微瞠目。
的确,这种事自然是不宜大动gān戈的。
众所皆知,孙星辰于褚桦柒相皆有恩义,倘若褚桦明目张胆地讨伐孙家堡,难免会落下忘恩负义的骂名,所以他必然会选择暗中行动。
只是他当时没有料到,事后孙家堡里还遗留了一些漏网之鱼。正是凭借他们的力量,才使孙帮在多年之后得以重建,并再度发展成为名震武林的新州门派之首。
萧聿光神色喟叹地摇了摇头,伸指把书合上。
原来褚桦真的对孙星辰动了杀心。
这也正常得很。天底下哪个男人能容忍一个与自己的妻子暧昧不清同时又爱慕着自己的人呢?
这番yīn险的心思,孙星辰大概也是知道的,否则他不会绞尽脑汁地把青荒剑藏到玄阳塔里,还不惜放弃柒相的生命籍此逃脱……
那么,孙星辰杀死褚桦的原因也就有迹可循了。
作为一派之主,门徒悉数被害,岂能坐视不理?
萧聿光咬着嘴唇,把所有推论都回想了一番,觉得挺有道理,便把书还给了孙晓珉。孙晓珉把书放进衣襟,淡淡地看着他:“你还有其他事么?”
“没了。”萧聿光微微谄笑道。
孙晓珉嗤之以鼻:“我送你出去。”
“啊?不用了……”
萧聿光正yù出言婉拒,却见孙晓珉一点儿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兀自就踏上了廊台。
无奈之下,他只好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途径星辰冢时,一阵似曾相识的暗香幽然而至。
孙晓珉习以为常地继续前进,萧聿光则忍不住感叹道:“好香啊。”
“……”
孙晓珉仍然板着脸,不答话。萧聿光意味悠长地望向她,特地拉长了声音,yīn阳怪气地说:“这花闻起来颇为醉人,不承想却是举世罕见的毒/物啊……”
孙晓珉面色一僵,倏然停下脚步,狐疑地瞥着他。
“你这是听谁说的?”
“我……”萧聿光正yù回答,但见她神色不善,便硬生生地刹住了。
“我忘了。”
孙晓珉直勾勾地凝视着他,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于是萧聿光打算马马虎虎地糊弄过去:“这有什么稀奇的,也许我曾经见过孙帮的人,所以就听说了啊。”
“……”
孙晓珉迟疑片刻,终于又抬脚走了出去,只不凉不热地丢下一句话:“孙家堡里的人大多不知此事,但愿你好自为之吧。”
肆拾叁
树林蓊郁,鸟语花香。萧聿光孤身一人走在这幅恬淡优美的景象中,却是无心观赏,心事重重。
他想,倘若真如孙晓珉所言,那么山脚下那家农舍的来历就十分可疑了。
那对夫妇真的只是普通杂役而已么?
男主人的xing格偏于孤闷,也不聒噪,但看着倒真是个老实巴jiāo的人。他的妻子能言会道,善于说辞,就更不像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了。
不过仔细一想,孙晓珉的话也不失道理。门派创始人的墓边有一株毒花,这事似乎确实没必要告诉一个杂役。
而且经过他早期的初步判断,这对夫妇十有八九不是习武之人。
既然如此,那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萧聿光时不时地摩搓着手心,忽觉背后yīn风阵阵。
眼下暮色逐渐浓重了起来,周边荒无人烟,山路上的土丘掩藏在缥缈的雾气里,显得十分妖异骇人。
不过萧聿光并不害怕,yīn暗的天色只是催促他加紧了步伐,并未让他感到任何不适。
将近山麓时,糙地上忽而出现一物吸引了他的视线。
暗沉沉的红色,与周边稀疏的浅绿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萧聿光好奇地走过去,蹲下身子凑近一看,发现那是一块小小的令牌。
令牌的两面分别刻着鎏金的“孙帮”二字。
萧聿光就算再不识货,此时此刻也必然能分辨出,这就是孙帮帮主的令牌。
孙海璋?
他的脑海里迅速浮现了这三个字。
孙海璋的令牌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正在闭关么?
莫非是以前无意中丢失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发觉月光都已隐隐泻下了。
经过白日里一番折腾,他早就觉得疲惫异常了,但如若他把这块令牌带走,难保不会惹出事端。于是他在心里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折返回去,把令牌送到孙家堡再离开。
守卫的青年见到他登时讶异不止:“嘿,你怎么又来了啊?”
萧聿光啼笑皆非:“真是抱歉,临时又有点儿事找你们堂主。”
青年翻了个白眼:“行行行。唉,一回生二回熟,你都来了不知第几回啦!罢了,这次就不必通报了,直接进去吧。”
停顿须臾,又出言提醒道:“孙堂主现下大概还在演武场里,你去那儿找她好了。”
“好的。谢谢你啊。”
萧聿光朝他笑笑,然后就踏进了大门。来了许多次,他也早把孙家堡的地理构型都摸清楚了,正轻车熟路地往演武场走,却在途中就遇上了练剑归来的孙晓珉。
孙晓珉见到他时,脸上的神qíng和守门青年如出一辙:“你怎么又来了?”
萧聿光露出一个斯文的笑容,问:“敢问堂主,令尊现下确实是在闭关修炼么?”
每次他一问这个问题,孙晓珉的脸就会拉下来。
这次也不例外。
“你到底要问多少次啊,”只见那张秀美的俏脸上悠悠泛起一层薄怒,“他确实是在闭关。”
“是么,”萧聿光微微一笑,纯真无辜,“那……他是否丢了什么东西?”
孙晓珉目光一凝,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孙堂主莫非不知道?”
萧聿光仍是笑,不愠不火,清雅如竹。
“呵,如此看来,堂主并没有对我说实话啊。”
孙晓珉敛目瞪着他。
萧聿光见状苦笑,伸手把襟中的令牌掏给她看。
“这是孙帮主的东西。他丢了帮主令牌,堂主你岂会不知?”
孙晓珉当场愕然,直直地盯着那块令牌,半晌不语,脸色惨白。
“由此可见,堂主与令尊已经许久没有联络了。”
萧聿光低声叹了口气,把令牌塞到孙晓珉手里。
“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一个外人不便多言,还是请堂主自己保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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