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翦风_闻逸【完结】(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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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到萧聿光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和惊愕,便继续道:“是这样的——有一天,李源下朝后回家,说冯远暹和张大人在朝堂上起了点争执,好像是为了……为了一个小孩。”
  “小孩?”萧聿光失声道。
  “对,”李纾涵点了点头,姿态很是笃定,“张大人说冯远暹的官邸里有小孩的哭声,奏请衡帝处置。但是经过搜查之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小孩。衡帝虽然有意偏袒,可是毕竟没有证据,也不能定罪。倒是张大人,这么一来显然会触怒冯远暹,如此下场也是可以预见的……”

  肆拾柒

  是日天光明朗。
  桌上两盏翡翠色的茶水闪出明晃晃的光泽,少量细微的絮状物悬浮在略显浑浊的液体中,被阳光一照便清晰可见。
  萧聿光掸了掸鞋尖上的灰,抱紧膝盖,悠悠地望了眼躺在地上的赵伍纪。赵伍纪现在确实十分惬意。整个院落中阳光最好的地方不过几十平米,他便理所当然地抱了chuáng单和枕头出来往当中一躺,悠闲地闭上眼睛蓄锐养神。
  “喂,你睡够了没有?”
  怀西将水桶往地上一砸,却见赵伍纪毫无反应,仍是睡得香甜,便按捺住忿然转向萧聿光道:“聿光兄,你也不说他两句。哪有当逃犯还这么舒坦的?”
  后者毫不在意:“算啦,随他去吧。”
  “聿光兄……”
  萧聿光抬手示意她噤声,只淡淡道:“人家是客人,况且荣州王很快就会接他走的,你就委屈委屈,迁就他一下嘛。”
  “可是他都把路给堵了,我怎么浇水啊?”怀西敛起两道修长的柳眉,一脸愠气化在脸上,“喂,姓赵的,你要还活着就赶快起来。好狗不挡道!”
  赵伍纪终于动了动身子,却没有依言让行,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他只是从睡梦中意犹未尽地哼了一声,然后竖起中指,声音沙哑地道:“好狗不乱叫。”
  “你……”
  怀西被他的讥哂激得脸色发红,差点拎起水桶朝他身上泼去。萧聿光在一旁听到他们粗俗的话语则是轻咳了一声:“前几天才下过雨,不浇水也罢——怀西啊,赵公子就那副德行,别与他计较了,过来喝点水,消消气。”
  怀西朝着地上的赵伍纪重重地哼了一声,坐到桌旁时仍带着一脸余怒。
  萧聿光这时倒微微笑了,伸手将茶盏推到她面前。怀西视若无睹,顿了片刻恍然问道:“对了,前几日,你为什么要让李公子过来把青荒剑拿走?”
  “这个么,”萧聿光滞了一瞬,“自然是为了替孙帮解围啊。”
  “怕不尽然吧,”怀西微一挑眉,“云檀剑就在孙家堡里,是他们自己不愿把剑jiāo给冯远暹,你何必要趟这趟浑水?”
  萧聿光喝了口茶,笑而不语。
  就算孙晓珉宁愿拼死一搏,他也不能让孙家堡落入冯远暹手中。
  因为那里可能还隐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聿光兄,你在听我说话么?”
  怀西见萧聿光神色有些恍惚,便皱了皱眉。
  “嗯,”萧聿光敷衍地应了一声,“忻芷小姐明天就过来了。你啊,有闲心管这些,还不如快去收拾间空房出来。”
  “知道啦,不说就不说嘛。”
  怀西扁了扁嘴,灰溜溜地走开了。萧聿光目送她走远,又看了看地上沉睡不醒的赵伍纪,然后从衣襟中掏出一张满是字迹的折叠好的信纸。
  上面是柒相皇室的家谱,还有每一位帝王在位的年号。
  他仔细地就着褚衡给的资料研究过,发现孙帮在参与夺位之争的过程中所扶持的君主都是褚桦与柒相的长子的后人。
  一个甚为可怖的猜想由此而出——这些君王,极有可能都是孙星辰的后裔。
  也就是说,柒相的长子并不是褚桦的儿子,而是孙星辰的子嗣。
  若果真如此,褚衡的人生未免太神奇了些。原本一个离君主之位十万八千里的人,竟就这么顺理成章地登上了皇帝的宝座。
  所以,为了保护褚衡,他绝对不能让冯远暹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绝对不能。
  与此同时,褚衡正立于书房,瞪着案上的急信,满脸愁容。
  “丞相认为,我们此次应当派出多少援兵?”
  李源负袖垂首:“军队的数量和配备的物资,全凭陛下作主,老臣不敢多言。”
  “朕只是征求你的意见,你何必如此顾忌。”
  褚衡揉着额角,不紧不慢地将目光投到李源身上。只见后者深作了一揖,良久不起:“老臣一介儒士,对战事一窍不通,不能妄加评论。”
  “……”褚衡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问,“朕能做些什么,让胜算更大一点?”
  李源微微一怔,顿了片刻才道:“战场之上,胜败难测……陛下什么都不用做。”
  褚衡听后不由皱了皱眉心。他也心知仅凭自己一人难以力挽狂澜,但整天提心吊胆忍受煎熬却更为艰难。
  “陛下,”李源忽而轻抬起眼皮,“外患无法消除,只要不增内忧就是社稷之福了。陛下只需珍惜龙体,稳我江山足矣。”
  褚衡幽叹一声,不着痕迹地抹了把鼻尖上的汗珠。
  “朕听闻民间有个说法。若是用猛shòu的血祭奠兵器,则可以增□□戾之气,适合作战。”
  “确实有这么一说,”李源略一思忖,“但是历代君王从未尝试过这个方法,因而说不准是否灵验。”
  “无妨,姑且试一试吧。”
  “陛下的意思是,让云大人……”
  “不,”褚衡拎起桌上的杯盖转了两圈,“既然是作祭奠之用,岂能不表诚心?”
  李源惊愕地眨了眨眼,沉声说:“莫非陛下想亲自出猎?这恐怕不妥……野shòu不通人xing,又凶猛至极,陛下……”
  褚衡故意沉下脸色:“丞相这是在质疑朕的身手?”
  “……”
  李源被他堵得一噎,尴尬道:“臣不敢。只是……”
  “行了,丞相不必多言,”褚衡摆了摆手,面不改色,“朕心中有数,不会出事的。”
  顿了片刻,又道:“对了。张知州的女儿在你府上,那你日后如何打算啊?”
  李源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不免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回陛下,忻芷姑娘明日就会去往萧家了。”
  “……”
  褚衡微微一滞,忍不住握了握拳,声音也虚乏了一些:“你是说,嫁给萧聿光?”
  李源颔首:“正是。”
  “他同意了?”
  “呃,不瞒陛下,忻芷姑娘早就对聿光芳心暗许,自是求之不得的。”
  褚衡有些气结,心头登时涌上一阵酸意:“朕问的是……唉,那……那萧聿光也同意了?”
  李源点了点头,神色间似是为促成一桩良缘而有些得意:“聿光若是不愿,老臣必不敢qiáng人所难。”
  褚衡咬着牙,心中暗道:“这不可能,他怎么会答应呢……”
  “陛下?”
  李源终于看出他脸色不对劲了。
  “没什么,”褚衡定了定神,满脸失落却是难以遮掩,“朕只是有些奇怪,像萧聿光那样的为人,难得会为个女子收心。”
  “哈哈,”李源低笑两声,“他们二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陛下该为他们高兴才是。”
  褚衡勾了勾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过了许久才道:“援助边朗的军队,朕会让他们尽快出发。丞相若无其他事qíng,就先回去吧。”
  “是,老臣告退。”
  李源走后,褚衡对着瓷盅发了阵呆,半晌之后才恹恹地叫道:“云琛,进来。”
  话音未落,云琛就推门而入,一袭黑衣衬得身形极为挺拔。他走到案前站定,颔首抱拳:“主子。”
  “冯远暹最近可有行动?”
  “没有。”
  褚衡点了点头:“你再盯他几天。待任务完成以后,给朕推荐几个暗卫长的人选吧。”
  “……主子?”
  云琛愣住了。褚衡看着他微微瞠目的模样,不由莞尔,还未解释,便见他面色沉冷地跪到地上,声音不急不缓:“属下甘愿受罚。”
  “你这是gān嘛。先起来。”
  褚衡翻了个白眼:“朕是想,既然你和许小姐qíng投意合,索xing就成全你们。到时候,你就与暗卫队没有任何关系了。”
  云琛满脸错愕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啊?”
  “……”云琛皱着眉心,仍是跪在地上没有起身,“主子,暗卫队自成立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更何况,眼下正值多事之秋,属下甘愿为您赴汤蹈火,绝对不会苟且偷生。”
  褚衡听了心里一阵感动,表面上只挑了挑眉:“你不是喜欢许家小姐么,朕这样安排,不合你意?”
  云琛缓缓摇头:“属下只想永远追随主子。”
  停顿片刻,又郑而重之地行了一礼:“请主子成全。”
  褚衡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你……你真这么想?”
  云琛毫不迟疑:“是。”
  褚衡拧眉思索了半晌,心中一叹:“那好吧。这几日你还是按照朕的吩咐,带人看好统兵邸。一有风chuī糙动,即刻向朕禀报。”
  “属下遵命。”
  云琛起身抱拳,正yù离去,却听褚衡又道:“等等。在这之前,你先替朕拿一张城郊的地图。”

  肆拾捌

  无边蔚然中,马蹄渐近。
  褚衡一手握缰一手持弓,随着马背轻轻颠簸,身后半满的箭囊也跟着不停摇晃。他行的这条路深入yīn翳之处,见不到任何屋舍。从地图上看,这片树林被一条河流一分为二。他一路渐远水流,四周景色相差无几,如果没有标识极易迷失方向。
  行了许久,他忽而勒马调转方向,刚一回头,便惊出一身冷汗。
  距离十几米远的地方,一只怪shòu正与他互相凝视。
  那的确是一只相貌怪异的野shòu:大小如虎,皮毛是黯淡的土huáng色,双耳似猫,奇大。头顶两只角仿佛树木的枝节,展现出参天的yù望。
  褚衡握紧手里的弓,仍是与它对视,不敢移动丝毫。那只野shòu的身体正微微后拱,似乎随时都会猛扑上来。
  如此僵持了许久,褚衡感到自己手心里的汗都快gān了,却见那只野shòu的金huáng眼眸骤然放大,凶光闪烁。既而,那张尖锐如鹰喙的嘴忽然张开,发出一声如同熊嗥的吼叫。
  褚衡见状便迅速搭上箭矢。褚绥曾告诉过他,这种凶恶的猛shòu大多是食人的,一旦碰上了便不宜逃跑,最好的办法是she中它的眼睛,同时不能留下自己的血腥气,否则就算是天涯海角它也会穷追不舍。
  三阵疾风之后,林中响起了一阵吃痛的怒吼。褚衡的箭法有点生疏,一连she了三剑才she中那只shòu物的左眼。孰料那野shòu竟然抬爪把三支箭依次拔了出来,同时还发出一串令人胆寒的咆哮。褚衡皱眉捂耳,过了片刻才抽刀出鞘,横架在身前。那只野shòu却不为所动,留下一声悲愤至极的嗥叫便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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