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奴婢们不敢。”宫女变为侍女,这些宫人们不敢造次,只要活命就好,只要活命就好。
回到书房,陈笒坐在书桌后面,看着随后进来的顾云悰,嘴角带笑“倒是让世子见笑了。”顾云悰转身,“难道王爷不是故意要我刺激惠妃娘娘的吗?”将书房备好的茶水检验一遍,并无不妥,才用茶杯斟了一杯。“燕王,不知是否愿意将其中缘由和我说上一说?”
陈笒抬眼,顾云悰,若是陈七,你可还会问?你定然已经自己去查了吧。“坐,站着如何说话。”
“王爷请说。”顾云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手中研磨着茶杯。陈笒揉揉头,“陈七是我哥哥,在我六岁的时候,我亲眼看着他被皇后手下的姑姑打死,扔在荷花池中。”
顾云悰杯子一顿,他万万没想到,燕王的开头,竟然是这个。
“我当时不敢出声,只跑了回去,想要母亲去救他。”陈笒声音略有些低沉,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将这些事和旁人说出,“但当时,母亲在房中跟那人谈诗,论句,我被拦在院子外面,皇后的人就在身边窥视,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将这件事告知母亲,我在门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
顾云悰听着陈笒轻轻的讲述,知道陈笒此时需要一个宣泄,却也依旧在压抑。他能看得到陈笒的失望,恐惧,还有那蚀骨的恨,不是对皇后,不是对皇上,甚至不是对当年那个对自己孩子无动于衷,一心只有风花雪月惜郎qíng的母亲,是对他自己的恨。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陈笒的叙述从陈七出现开始便有了转折,顾云悰也是第一次知道,陈七原来早在金陵就已经和陈笒相识,却是仅限于相识。
说道二人如何谋划拉顾云悰下水的时候,陈笒转入正题,将陈七第一次言而无信说的甚是丰满。加上陈七日后的种种行事,却成了陈笒生活中唯一的调剂一般,顾云悰此时手中茶杯已经凉了,但是他心中全无其他心思。陈七的过往展现在他的眼前,尽管只是一小部分,却也足够。
说道最后,陈笒哑声“我最恨,就是这几年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若是早些年知晓,怎么也不会让事qíng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
书房中一片沉寂,是各有各的心思,也是各有各的怀念。轻轻地叩击声传来,陈笒抬眼,眼中已经是一片平静“进。”
郑管家拿着一封信进门,“王爷,王君,金陵来信。”陈笒伸手将信接过,金陵,他们才刚刚到京师,这封信后脚就到了,可见是他们走后立刻就发出来了。
看罢,陈笒将信递给顾云悰“你且看看。这金陵的传言,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皇上为了迎回这个二皇子,做的事qíng还真是不少。”
“金陵市上酒家眠,词句却是通达,简洁。”顾云悰将信折起“季大人的车马不日就要到京师,到时候这任明泽一出现,京中只怕要大乱了。”
“任明泽一出现,就可以趁机让淮南王知道,表现忠心的时候到了。”陈笒唇角上扬,看看顾云悰,“恐怕到时候淮南王还要感谢你。”
“我可要不起他的谢谢。”顾云悰上唇无意识的撅起,转瞬便恢复常态。陈笒点点头,“入夜了,世子早些休息吧。”至于他,现在正是动作的时候。
“后日金陵士子入京,王爷还是早些动作为好。”顾云悰说完,转身离去。现在,凤梧应该也回来了吧。
“我有什么动作,自然不会忘了世子。”陈笒脱口而出的时候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将刚刚做的决定说出。门外的脚步声微顿,复又离去,陈笒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自嘲。
月上枝头,陈笒一身劲装从自己的王府院墙上翻出,潜行在京城的夜行者中,开始为了白天的一切筹备。
次日,陈笒看看铜镜中第一次穿着王爷朝服的人,“你倒是比我还要像个王爷。”汉邦并没有王君的朝服,所以陈笒只能让绣娘根据自己的朝服样式给顾云悰做了两身,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王爷?”顾云悰正正自己头上的朝冠“看你们兄弟,我便知道,这世上最难做的事,就是王爷。”转过身,将身后的陈笒也纳入镜中,顾云悰突然有些恍惚,仿佛镜中的那个和自己身着同款样式朝服的人,腰间有一把竹笛,颈上还有一段红线。
“最难做的,不是王爷,是被皇上猜忌的王爷。”陈笒看看镜中的景象,微微皱眉。“走吧,大殿上还有人等着咱们自证清白呢。”
宫中,陈煜看着殿下长身而立的两人,面带微笑。“明德,云悰,一路远行,可有什么观感?”
“观感倒是少有,只是这一路缓行,到让儿臣觉得自然之处,百姓之集,是不会随着王朝的更替而发生变化的,除非有哪位将士有移山填海的本领,能改变山川地貌,四季民俗。否则,朝代的更替,对于百姓来说不过是换了个天罢了。”陈笒这时表现出归隐的念头,倒是让陈煜一惊,随即看向顾云悰。见顾云悰也是一副闲适的样子,心中忽然有些警惕,这两人莫不是商量好了?要是想玩yù擒故纵,他们可就失了先机了。
“看来你这一路应该是没少听说南方bào民检举官员之事啊。”用bào民,是想要试探这个儿子还有没有点基准。
陈笒皱眉,便是如何也不能称他们为bào民吧。“儿臣以为,那些百姓只是将希望寄托在新朝的清明吏治上面,并无bào民行径。”
“何况,儿臣一路走来,见并未有临府的官员将上访的民众扣留拘押的现象,儿臣以为,这是我汉邦官民一心拔除毒瘤的时候。”
前面说的正合他心意,后面的话,未免太明显了吧。陈煜皱眉,“我汉邦政治清明,何以有毒瘤之说,不过是几个宵小之辈。”
“父皇圣明。”不招不架,陈笒现在有些摸不清皇上要走的什么套路,索xing就等他说完便是。
陈煜看看一边静坐的顾云悰,“云悰,你这一路有什么感觉?”顾云悰沉吟了一下,“父皇是想让我说什么?是说这些人该办?还是说这些百姓胡闹?”
一边的周成吉摸不着头脑,正准备将顾云悰的话再细细过一遍,就见燕王微微抿唇,皇上已经开口“自然是该办。”
“那便派个得力的人去办就是了。”顾云悰略一思衬“父皇手头要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不若让……”
“朝中能臣济济,这点人手还是有的。”陈煜脸色诡异,这件事要是和燕王他们俩扯上关系,只怕是明德这孩子又要趁机做什么了。陈笒已经明白顾云悰的意思了,微微垂首“父皇既然已经有了人选,那臣等便不再多言了。倒是父皇莫要过于劳神,这些事不过是làng击打礁石,不会动摇我汉邦的根基的。”
将事件上升,更是引得皇上怀疑,顾云悰心中轻笑,这燕王,还真是不怕事大。不过,就是要事大了才好。
第 54 章
果然,看见陈煜瞬间僵硬了一下的神色,陈笒知道自己这番话是戳到陈煜心窝子上了,纵使他对汉邦的朝政再有把握,盘踞在金陵的世家旧族还有几位‘皇亲国戚’伸过去的手,也会让他夜不能寐。
陈笒说完,静静而立,陈煜点点头“你所言倒是没错。”说话间竟然带了一丝笑意“这些事,让官员们去处理就好。倒是你那弟弟,明瑞的王妃有了。你这个做哥哥的还不过去看看?”如果陈笒的反应有稍许的失常,陈煜才会觉得自己这一句话一击中地。
“六弟好福气,公主有孕,不光是六弟有了嫡系传承,更是让两邦jiāo好有了延续的可能。”陈笒语气正常,但是发白的指节还是给了皇上他想要的信号。尽管如此,陈煜也没有忽视陈笒话中的意思。这个孩子,背后站着的是一个糙原霸主的突厥,若是突厥人起了心思。
目的达到,陈笒嘴角淡淡微笑“儿臣刚刚回京,就听到如此喜事,真是心里高兴,父皇,儿臣告退了,便是去看看那喜不自胜的六弟。”言语间的欢快,却比刚才陈煜的笑意还要真实。知道此时皇位上的那人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陈笒转身拉过顾云悰,也不待他行礼便出了殿门。
殿内陈煜眼底晦涩,身边的周成吉第一次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只好静静地站在一边,不做言语。“成吉,你说,明德这孩子,为什么就那么大胆?”陈煜不知道他是问的大婚前的陈笒,还是大婚后的,但是这个孩子胆量不小,是他早便认定了的。
“燕王是战场上杀出来的,胆子大些也是好事。”周成吉不知该如何回答,事实上他的主子也不知道。一个人,还是他的亲生儿子,怎么会在这几年间给了他这么大的感触。
“好事?就怕有的人,胆大包天。肆意妄为!”陈煜突然拍了一下龙案,周成吉跐溜一下跪在地上。瑟瑟不言,此时,他就是装,也要把这段装过去。
殿内一片寂静,直到了半个时辰后,才响起周成吉宣驾的声音“皇上摆驾凤栖宫!”
燕王府,陈笒看着正在整理qíng报的顾云悰,深切的感受到了一种轻松的感觉。好久没有这么清闲的时候了,除了以前……陈笒拧眉,甩掉脑中的思绪,开始处理手上的账务。
“不是说,燕王手上没有什么产业吗?”顾云悰看看那边厚厚的账本,还有自己这边的消息qíng报,难以想象难道以前都是陈七和燕王两个人处理的吗?陈七那个水平……顾云悰想起上次陈七帮他算账的时候,水平还真是,不是一般的一般啊。
不知道顾云悰想到了什么,但看他嘴角的淡笑就知道他是想到了陈七。陈笒心中冷笑,不知道对陈七的这份心思,还能保持多久。“怎么可能连产业都没有。那我这燕王府不就成了寒门破户了。”陈笒轻轻微笑“只不过我这些小打小闹的生意,比不上他们身后的各大商行而已。”顾云悰撇嘴“单这些账本,你就看了快两个时辰,就算是小打小闹,也太多了点吧。”
“聪明人。”陈笒淡淡点评,不yù再说这些“我的这些产业,多半挂在一个空户手下,而且,大多在金陵,苏州,柳州,浙州一带,京城这边要想查清楚,只怕要先把盘踞那边多年的几个世家肃清为先。”
“却是不知,那些世家还能畅快几年。”放下手中的毛笔,顾云悰歪歪脑袋“王爷除了钟冥楼,可还有其他的qíng报来源?”他知道钟冥楼的规模,也知道这其中的一些隐秘要是没个五六年基础是查探不出的。
“自然是有。”陈笒指指脑袋“都在这里。”在这之前,所有的坐探都是和他单线联系,将qíng报和消息直接汇聚在他这里,并非是不信任钟悌等人,只是不能让钟悌宇文他们太早bào露。故而也就造成了一个隐患,那就是他要是失去联系,这帮人就难以为继。但是能够同时处理这许多消息的人,江湖上,也只有一个顾云悰了。
“怪不得。”重新执笔,怪不得什么?陈笒没问,因为他知道,怪不得,他要陈七去拉拢顾云悰。怪不得,陈七到最后也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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