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楚九歌知万事,可对于这些牛鬼蛇神的事还是不太了解,毕竟这种事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讲,更不能记载到书中,只流传于民间的传说,不经过亲手的实践,是不会懂得其中的古怪与奥妙的。
俞景年身为将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死人堆里滚了几个来回,晚上睡觉走夜路也没遇到什么怨魂厉鬼,自然也不相信。可沈化风执意如此,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反驳。
事实上,沈化风掌管着恣睢的后备军,也经常带兵打仗,没有接触过地下的财宝之前,他也不相信有这些事。可是时间久了,总会疑神疑鬼的看见些奇怪的东西,也不知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总之,闲来无事就去拜仙求符,恣睢都懒得劝他,何况是其他人呢?
“最开始gān这种活的时候,带着几个手下一起,甚至还会在身上先绑住死尸,尤其是尸臭熏天的那种,下了墓,就没有阳气了。”过了没多久,开始生起火的沈化风也没那么认生了,一脸轻松的讲起了自己的工作。全然不顾听这话,差点吐出来的楚九歌,还有表面神色复杂,实则胃里也在翻江倒海的俞景年。
楚九歌从一开始就知道,沈化风虽然身为姬国公子,却也不能小觑,可今天看来……的确,他可能是有点呆,有的时候也能呆到不太正常的地步……
发觉到二人的不对劲,沈化风也猛然意识到自己措辞的不当,不好意思的笑笑,立刻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恶心你们的,只是想让你们有点心理准备,接下来的路不好走。”
好的。俞景年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心理准备真是踏踏实实,此后再上什么刀山下什么火海,他都不会吃惊了。
三人一夜未眠,吃了些gān粮,倒头便睡,直到日上三竿,太阳耀眼的令人无法接受它的灼热之时,才姗姗醒来。
楚九歌一直揉着朦朦胧胧的眼睛,一时间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暂时是个瞎子,自嘲的笑笑,起身去唤俞景年和沈化风。
不想,竟没有回答。
楚九歌有些惊讶,他的眼睛失明,无法观察周围的状况,所幸视觉的消失让他的听觉更加敏感,机警的察觉到了不远处的树林中有人轻轻的踩到了地上gān枯的树枝。
“谁?!”
楚九歌喊了一声,只不过他还并不适应没有视觉的生活,一时间,仅仅凭借听觉还无法判断此人的方向。
“一任风华绝代的国师,竟然没发现自己一路被人尾随,也是大意。”
听出了话中的嘲讽,楚九歌报之一笑,“不敢当,还望明示。”
花亦怜瞧他这副样子,也是一点揶揄的话都说不出了。平日他在南国,可是数一数二的毒舌,恣睢温和的时候,有时还会被他嘲讽。不过这也并不能说明花亦怜的功夫qiáng,顶多是侧面体现出温和恣睢的脾气好罢了。
就时间上来说,花亦怜是在楚九歌离开南国,姬国公子寒,也就是沈化风来南国避难的时候才受到提拔的,在此之前,他一直是南君恣睢手下的首军校尉,芝麻大点儿的军官,原本一辈子也得不到提拔也是qíng理之中,可在恣睢与卫王为了欺瞒众将而jīng心策划的卫宫一战中,本不会出现任何伤亡,却出了岔子,细作常凌歌带了一队人马从中作梗,趁乱劫走了楚九歌。如果没有花亦怜的尽力剿杀,恐怕这一队细作现在早就惹出了天大了乱子。
也就是卫宫一战,使得花亦怜收到恣睢与沈化风的注意,从此得到提拔,跟在沈化风身边,成了他的左膀右臂,跟随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在王陵里并肩作战。
恣睢这次下密令,命沈化风将楚九歌带离南都临安,就是因为他发现了王宫中有细作的存在。如果说王宫都不安全了,何况是王都呢?
因此恣睢要让楚九歌远离临安,一是为了防止他收到波及,其二是不想让那个心地善良,看不得血腥的楚九歌得知他在宫中大开杀戒,而其三,就是也是时候找到七糙石了。
楚九歌迟迟想不起以前的记忆,不仅会危及生命,更会对未来他的谋略造成阻碍。恣睢此举多得,所以才不惜将唯一的亲信沈化风派出。因为,值得。
至于花亦怜为什么没有跟着沈化风一起带着楚九歌离开,那是因为他适时的发现了身后尾随的几个细作,特意将他们引到比较远的地方解决了,才赶回来的。
花亦怜对楚九歌一直没什么好感,始终认为他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自然对于恣睢宠爱楚九歌的行为不解,又理解。
不解的是为何楚九歌能有勾引多国王君的魅力,理解的是恣睢或许算不上一个明君,古有妺喜妲己与褒姒,现在出了一个楚九歌来引诱恣睢犯错,也实属正常。
只不过,xing别的问题可能禁断了点。
但真正的原因还是……
“花将!”去购置gān粮的沈化风回来,恰好听到花亦怜的冷嘲热讽,这让他不禁汗颜。虽说他们早就习惯了花亦怜的xing子,可楚九歌毕竟没和他接触过,能不能接受,还是个问题。
所幸的是,楚九歌并不在意,他被置于风口làng尖这么多年,自然抵抗力还是有的,不至于被这几句话就打击的意气尽失。不过么,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就算是如魏征一般的明镜,也鲜少有人真如唐太宗那般谦虚。
沈化风也不知该如何向楚九歌解释,相比之下,他还是和花亦怜的关系更近一些,于是将人拉到了一边:“你对他说话……和气一点。”
“我遇到的人都被戳了软肋,凭什么他例外。”
沈化风对于这个虽然出身平凡,可傲气却丝毫不比皇亲贵戚小的部下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两个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是不敢说话的愣木头,另一个是巧舌如簧的害人jīng,真该中和一下!
“至少,别敌对他啊。”
看着沈化风这副为难的样子,花亦怜也有点可怜他,说到底,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也是时候改改那无法无天的xing子了。于是点点头:“好,但是你得答应我,在王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让我能去见见……楚落音。”
花亦怜倾心公子音的事,几乎是人尽皆知了。既然他对楚九歌那么敌对,又怎会去亲近他的养子呢?不过是找个接近公子音的借口罢了。
沈化风的确是在感qíng和人际jiāo往这方面迟钝了一点,可这不代表他就只会带兵打仗,看不懂儿女qíng长。
花亦怜对公子音的感qíng,就是从南宫偶然相见的对骂开始的。
那时,向来以毒舌出名的花亦怜还没有遇到过对手,讽刺刚刚被押至南国的公子音,也是毫不留qíng。
而公子音也不是愿意心甘qíng愿被人□□的主儿,这下两个人针尖对麦芒,成了敌人,也彼此敬畏了。
显然,这是其他人所没有料到的,就连恣睢本人都开始怀疑,公子音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楚九歌,如果只是利用他,真的能够做到爱他入骨的假象吗?
……如果真的能,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一个能够隐忍多年,只为关键时刻爆发的人,比恣睢这种杀人魔头要可怕的多。只不过,公子音也算不上。人无完人,他也太过相信俞景年与薛无华了,在此之前,他一定也没有料到,他们会分别爱上楚九歌与燕国公子羽吧……
这场六国混战的战争,不是刀枪剑戟的战争,而是多国君王以及他们部下感qíng之间的暗战。
而最重要的主线,还是楚九歌。
只要他能恢复记忆,就能安排好那场迟早要到来的死战。
孰生孰死,只在一念之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严境寻陵定古冢
沈化风带着一群人进入严国境内的时候 已经是楚九歌失明的第六天,也就是说,再有一天,他就要恢复视觉,而丧失听觉了。
这对于众人来说显然是不利的,在那种未知的qíng况下,能够保命尚且勉qiáng,又何况是带着一个五感不全的累赘呢?
更何况,恣睢的目的只是让楚九歌暂时离开南都临安避难,并不是让他跟着一起冒险啊。
虽然楚九歌知道自己会给其他人带来很大的麻烦,可他还是执意一起下去王陵,不为别的,只因他不能明知他们因自己而有难,他却什么都不做。
即使,什么也做不了。
俞景年从来都是顺着楚九歌的意思,无论他的做法有多么幼稚麻烦,而且反过来说,楚九歌从来不会做没有准备的事,既然他已经成竹在胸,其他人又何必忧虑呢?
然而有的时候,楚九歌也是在qiáng装镇定。毕竟,如果他都开始手足无措,其他人该怎么办呢。
俞景年从马上的行囊中翻出一卷布带,这是临行时倾言嘱咐他一定要带的,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在沈化风的帮助之下,俞景年将楚九歌装入刚刚他们准备好的竹篮中,背在背上,用布带扎紧,确定任何震动都不会将他晃下来以后,才做进入王陵的准备。
不过对于楚九歌来说,这样显然不怎么舒服,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还是感受得到自己是双手被布带绑紧了的,能够活动的幅度不大,就像被枷锁上刑的犯人一样。
“会不会很难受?”俞景年担忧的问道。
“不要紧,这样就可以。”
于是,沈化风便和花亦怜叮叮当当的准备工具,俞景年也没闲着,一直拨弄着他们的装备,时不时还问一句:“这是gān嘛的?”
花亦怜抬头看了一眼,随后注意力立即转回手上的活计,“捆尸索。用来勒住老僵尸的脖子。”
楚九歌极想看看那些奇怪的工具究竟被设计成什么模样,不过,日后有的是时间,他也不必在这时候迫不及待。
沈化风看了楚九歌很久,才走到楚九歌身前,有些为难,有些害羞的问道:“九歌公子,如果拿到了七糙石,你会立刻服下去,让自己恢复记忆吗?”
楚九歌被沈化风问得一愣,他先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因为不愿去想,所以才不想。
如果服下歧石,他就会恢复记忆,以往那些痛苦的回忆就如cháo水一般涌入他的大脑。仅仅是现在一点点的拼接碎片所回忆起的景象,就已经让他痛不yù生了,他怎么可能还有勇气去接受那些他决心抛弃的过去呢?
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不是用在他这里的……
可他若是不服,仅仅靠着现在所拥有的记忆,远不能为这场战争做出什么贡献,以拯救天下苍生。
楚九歌想,以前的他,一定也是个自私的宵小之辈,他做不到为了黎民百姓贡献出自己这种伟大的事,所以他才会选择逃避,一忘了之。
楚九歌的闭口不答与侧脸默不作声,隐忍了甚久才流下的一滴清泪,也印证了俞景年与沈化风心中的猜测,他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坚不可摧。说到底,也终究是人,是个连普通人生活都过不上的可怜人。
也就是在楚九歌流泪的这一刻,沈化风在心中暗暗决定,他虽然发誓至死效忠南君恣睢,可如果有一天,楚九歌的意愿与恣睢的命令相悖,他会优先考虑将楚九歌带离恣睢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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