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自当尽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阙祤一直没有去看郁子珩的眼睛。
郁子珩却不吝于给他施压,“我所有的希望,现下可就都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阙祤眸子闪了闪,顿了片刻才道:“属下懂得。”
郁子珩将博元修脉第一层的口诀背了一遍,复杂的地方稍作解释,又将两人要如何相辅相成地运功细细和他讲过,这才准备正式开始了。
阙祤抬起双手,与郁子珩举起的双掌相抵,闭上了眼睛。
手触到一起的那一刻,郁子珩几乎想要一把握住那微凉的手指,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阙祤看了半天,才道:“我们一进一退,从我进你退开始。”
真气自掌心流入,阙祤只迟滞了片刻,便下定决心般地提气与郁子珩送进来的劲力相配合,沿着全身各大经脉逆行而过。
大概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并没有什么不对的感觉,他才慢慢放松下来。
却在这时,郁子珩的内力陡然收了回去,快速退回他自己的身体。阙祤知道这是到了自己进的时候,若是跟不上,很可能两个人都要受冲击,当下不敢怠慢,立即催动真气,追着郁子珩的内息而去。
真气才在郁子珩身上行了一个大周天,阙祤便觉出了自己的不妙,心跳的速度开始变快,气息的走向渐有失控的征兆。阙祤咬咬牙,忍着不适,qiáng自镇压着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变得疯狂的内息,不敢在这对郁子珩来说至关重要的时刻出乱子。他感觉得出,只适才的那一炷香工夫,自己的内力已经比先前上了一层,压制起来并不容易;这一回合是以郁子珩为主,他体内的真气也在慢慢汇聚、变qiáng,此时作为辅佐的自己的内息要是横冲直撞起来,纵使不叫他走火入魔,只怕也会害他受伤不轻。阙祤想起他的内伤本就还没痊愈,若是被自己弄得伤上加伤,那可就糟了。
疼痛开始从身上每一条经脉里浮起来,那是错乱的真气找不到出路只能被qiáng压所带来的结果。阙祤睁开眼睛,看了眼毫无所觉的郁子珩,咬住了嘴唇,继续坚持。疼痛越来越qiáng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挺多久,只盼着时间能走得再快一些。
终于,郁子珩再次将真气推进了他的体内。
阙祤却已经无力分辨这会儿该是谁退谁进了,只是习惯地qiáng压着经脉中总想分离出去的气息,连可以收功的事都没意识到。
郁子珩这才发现了他的不寻常,试着用自己的内息引导他的内息,却失败了。他感受到对方的手掌有颤动的迹象,睁眼看过去,却被眼前人的模样惊了一下。
阙祤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冷汗已经将他两鬓的发全部浸湿,一道细细的血丝从他咬紧的双唇中滑出来,竟让郁子珩觉得触目惊心。
“混账!”林当的怒吼声从外边传进来,“教主也太大意了,怎能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同那可疑的家伙一起练功!旁边也没个护卫的人,万一出了岔子,你们负得起责任么?让开,教主怪罪下来,有我给你担着,你怕什么?”
生了锈一样粗糙的嗓音打破安静闯进阙祤的耳朵里,轻而易举便击溃了他那本就是勉qiáng集中在一起的注意力,一旦分了心,乱掉的气息便再也控制不住。它们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地在阙祤体内奔腾起来,阙祤撑不住,弓起腰背倒了下去。
郁子珩在看到他那副模样时便慢慢收功,这会儿正好将内力完全撤了回来,伸手扶住阙祤,皱眉道:“怎么会这样?阙祤,你还好么?”
阙祤想说话,一张嘴,血便从口中大量涌出。鲜红的血衬得他脸色更是白得吓人,似乎随时都有断气的可能。
近一个月来,郁子珩做得最多的事便是运功调息,见了阙祤这样也不耽搁,帮他转了个身让他背对自己,双掌分贴上了他背心两处大xué,再次将内力送了进去。
这才发觉,他体内真气乱得让人难以想象。郁子珩很确定,这绝不是博元修脉带来的后果,看来这内伤已经困扰他许久,使得他不能轻动真气。原来这便是让他犹豫的原因,郁子珩忍不住想,自己真是搞不懂这人,这么危险的事,他为什么不说?随即又想到,看他样子便知他早就不舒服,却一直qiáng忍着,这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保护自己么?
一种极为复杂的感qíng在心头升起,郁子珩还没来得及将其捕捉,就听到纷乱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了过来。
“教主,快停……”林当边往里闯边喊道,一句话还没喊完,见了这与想象相去甚远的一幕,不由呆了呆。
郁子珩没理他,继续帮阙祤梳理乱得不成样子的气息。
没拦住林当尾随他一路进来的两个小侍匆匆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又迅速掉头跑出去了。
不多时候,那跑出去的小侍又回了来,身后是尹梵和祝文杰。
祝文杰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上前低声对林当道:“林长老,教主这边不宜打扰,我们还是到外头等着吧。”
“运功之时最忌外扰,”尹梵也道,“林长老便是不把执令使当一回事,可也得替教主想想。”
林当又注视着阙祤毫无生气的面色良久,才瞪了眼那找人来的小侍,转身出去了。
又过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感受到阙祤体内真气都平息了下来,郁子珩才撤回双掌。
失去支撑,阙祤的身体软若无骨地倒了下来。
郁子珩单手扶住他,自己站起身,而后双臂一伸,将阙祤抱了起来。
“教主……”阙祤意识尚存,想要说些什么,却显得过于吃力了。
郁子珩脚步未停地往外走,“睡吧,有什么事都等你醒了再说。”
阙祤想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努力了半天,还是失败了。便放弃了,放任自己的意识沉下去,最后张了张嘴,也不知那一个“谢”字到底说没说出来,郁子珩又听到了没有。
郁子珩低头看了他一眼,像是被他唇边下颌的血迹刺到了一般迅速挪开视线,没有理会林当的呼唤,三步并成两步地抱着人往自己卧房去了。
☆、扑朔迷离
叫人给阙祤擦gān净了脸上颈上的血迹,换了身gān净的底衣后,郁子珩就一直坐在chuáng边看着他。
他看着,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林当站在那里,也看着。
气氛从沉静走向诡异。
祝文杰状若无意地咳了一声。
林当被他这一声咳唤回了神,挺了挺背脊,道:“教主今日这事可是大意了,万一这人心存不轨害了你,那又当如何是好?”
瞧着阙祤睡得沉了,明知道这会儿就算有人说话也吵不醒他,郁子珩还是把声音放低了许多,“事实证明了他不会,适才练功的时候,他就是为了不让我受伤,才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尹梵有些意外,看向祝文杰。
祝文杰道:“我早跟你说了,阙大哥不像是那样的人。”
“你怎知这不是苦ròu计?”尹梵靠在一旁,见祝文杰又要开口,抬手道,“你总说我疑心重,这一点我也认同,可重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毕竟不吃亏。”
郁子珩觉得自己脑袋里有点乱。
“教主,左护法说得有理,”林当又道,“这次是不是侥幸谁都说不清,教主下次必不可如此了,怕我们打扰我们可以不进去,只是也要在外头护着,有事可以及时应对。”
郁子珩叹气道:“下次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他目前的体质应是不适合运功的,硬来会有危险。”
尹梵不高兴地道:“那岂不是姓孟的耍我们?既然他没用,也不必留着了,是杀了好还是送回去好?”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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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文杰不赞同地看着他。最该同意这意见的林当却出奇地没做声。
郁子珩摇头道:“安平镇上我欠他一次,那天一早回来就在这房间里,我又欠他一次,今日是第三次。我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有恩也不会不还,在他真做出对寻教有害的事之前,我不会对他不利;且就算他有一日真地背叛我,他做的这些,也够保住他一条命的了。况且他还在抓住白衣人的事上立了大功,本来说论功行赏的,被先前乱七八糟的事搅了,到这会儿也没兑现我的话,原是我的不对,断没有杀人的道理。”
尹梵也不言语了。
郁子珩站起来,对林当道:“林长老放心,如果再练功,我会叫阿梵和文杰护在外头,似今日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了。”
他这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令,林当又朝阙祤那头多看了两眼,道:“教主省得就好,我也是为了教主,为了寻教,教主切莫嫌我老头子啰嗦。”
郁子珩笑笑,“怎么会?林长老可不要多心。”
林当点了下头,本还想往阙祤那边看,半路忍住了,转身出门。
“教主,”祝文杰跟在尹梵身后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要不要派人将陈叔请回来?”
“去吧。”郁子珩说完顿了下,又补充道,“快些。”
房里重新静了下来,郁子珩心里却静不下来了。
没去叫人喊药房剩下的那两个学徒,也是知道那两人处理个外伤是够用,对付阙祤这种qíng况自是没办法的。特别是今日和阙祤一起说笑的胖小子,郁子珩想起他,莫名就有点来气。在药房的时候,不是没听到阙祤要什么,会那么问,只是想试探他会不会对自己坦白罢了。本当他是有什么不好的事瞒着自己,没想到他要止痛药竟是为了要qiáng撑下来。
郁子珩手扶在额头上,无声地笑了。
阙祤啊阙祤,我真是弄不懂你这人。
两个时辰后,阙祤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痛感已经散去了,只留下浓重的疲惫感,提不起什么力气,看东西都是不清不楚的。他平躺在那里好半天,才确认了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倒像是郁子珩的。
翻了个身,阙祤一点点坐起来,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事。
郁子珩就在外间书房里看书,听到声响进来,见他起得吃力,便上前帮了把手,“你失血不少,我本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
练这邪门功夫,一只脚早踩在了悬崖边上,出状况不稀奇,这样吐血倒还是头一遭。阙祤自己也说不准是不是压制真气时弄得过了,让脏器受了损,试着呼气吐气几次,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便要下chuáng,“教主,抱歉,属下……”
“行了,你先别乱动,”郁子珩按住他,“我也不拿教主的身份压你,你就别跟我属上属下的了。”
阙祤支起一条腿,把手臂撑在上面,托着自己的头,垂着眼睑道:“教主把希望寄托在属下身上……”他话说一半,听到了郁子珩语调上扬着不满地“嗯”了一声,只好改口道,“我还是让教主失望了。”
郁子珩在边上坐下来,道:“你没让我失望,如果这样我还要失望的话,那我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大魔头了。想不到我一句话竟把你害成这样,是我不好了,你现在的身体暂不宜练功,我们慢慢想办法,总会解决的。” 52书库推荐浏览: 玄玄于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