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老不服,“你们两个老了,我可没老!”
那两人也不与他拌嘴,反而连连点头,弄得林长老更是生气。
在厅中踱了几步,郁子珩道:“这样吧,我们先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他不是说长宁宫会有探子接触他么,且看这探子找上他后,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林长老又犹豫了片刻,才勉qiáng妥协,“也好,我们且按兵不动,不要让他瞧出端倪来。”
“那就这样,坐了这么久,想必三位长老早就累了,我叫人送你们回去休息。”郁子珩向祝文杰抬了抬下颌,祝文杰将候在门外的婢子叫进来。
“要我说,一开始就不该直接将人带回总坛来,这事要是早让我知道,我必然拦着你。”一边往外走,林长老一边还在说,“罢了,要平定整个煦湖岛,这功夫你迟早得练,哎……”
郁子珩赔着笑,亲自将人送出去,“是是是,林长老都是因为关心我,我心里明白。”
林长老又瞪了他两眼,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迈着大步走了。
阙祤就这样住了下来。
半个多月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阙祤的身体养回来不少,终于告别了站久了都会打晃的孱弱。这期间郁子珩来过两次,只是看看他,着人拨一些日常生活用得到的东西给他,叫他好好休养身体,关于练武的事却是只字未提。他不急阙祤便更不急,只等着别人先有动作,或者是郁子珩,又或者是孟尧。
郁子珩对他也并未多加限制,为了方便他在总坛自由走动,还特别给了他一个“执令使”的身份,连教主的居所“和风轩”都准许他出入,不过他从未去过。每日闲来无事之时,他便从听雨阁的小楼上下来,在附近转上几转,此处景致极美,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来到这陌生又危险的地方后产生的焦躁。
这日眼看着又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阙祤缓步往回走,走到阁前却看到有比平时多出两倍的婢子正在往楼上送膳,不由有些奇怪。
有人远远看见他,朝他微施了一礼,迎上前来。
那是个身着紫色裙衫的明艳女子,一颦一笑里都带着江南山水一般的婉约,偏生又有三分豪气若隐若现,jiāo织出这样一个仙子似的秀雅灵动、顾盼生姿的美人。
“公子安好。”美人走到近前,又福了一礼,“公子入住总坛这些时日,云清一直未及请安,还望公子见谅。”
“姑娘不必多礼。”阙祤并不关心她是谁,只关心现下是什么状况,正要开口问,却瞥见阁楼二层的围栏边上站了个人,正笑吟吟地朝这边看来。
郁子珩又往前倾了倾身,半趴在横栏上,一脸慵懒意地道:“天气真是不错是么?书上说中原有四季,我真有几分好奇;煦湖岛上只有这一季,不过我觉得也挺好。”
他半闭着眼睛,仰起的脸迎着夕阳,柔和的光洒在他身上,映出不一样的温暖;微风chuī起他琥珀色长衫的下摆,竟让那人显得不甚真实了起来。
“教主。”云清后退半步,垂首行礼。
“阙祤,这是云清。”郁子珩站在楼上介绍道,“也不知道长老们从哪里学来的规矩,说像我们这样的门派一定要有一个圣女,正好这丫头和我一起长大,就给她当了。”
阙祤顺嘴道:“你们是什么样的门派?”
郁子珩:“……”
云清浅笑,“什么圣女,我啊,也就是个管家。”
郁子珩赞许道:“多亏有你管着这个大家,不然寻教早就乱了套。”
“圣女有什么规矩么?”阙祤想起从前自己接触过的一些门派,有着这样的身份的女子大多都被那些要命的规矩束缚住,困在那转身都嫌狭窄的牢笼中不得脱身,郁郁度过一生。面前的女子年轻美好,不过初面,阙祤心里已经产生了类似惋惜的感qíng。
云清却是一怔,“圣女该有什么规矩么?”
阙祤:“……”
郁子珩听明白了他话中意思,笑道:“你那边的圣女有规矩?快说出来。”
“我只是随口一说。”阙祤向阁楼入口走去,“不知教主来此,所为何事?”
郁子珩没回答他的问题,摆手叫上完了酒菜就候在一旁的婢子们都出去,“清儿,阙祤不喜欢有人伺候着,往后没他允许,叫这些人都在外边等,不要进来。”
“是。”云清应道。
上得二楼来的阙祤意外地看着郁子珩,讷讷道:“教主如何得知?”
郁子珩笑了笑,“有些事多加留心,自然也就知道了。”
阙祤了然。
也就是说,监视。
“你也去用膳吧。”对云清说完这句,郁子珩转身朝里间走,唤阙祤道,“执令使,今日晚膳我在你这里用,你与我喝几杯吧。”
等他进去了,阙祤又在原地站了一阵,才淡淡道:“教主吩咐,自当遵从。”
二层被整个打通,四面都有宽敞的出入口,没有门扉,只垂着珠帘,有人走过时珠子碰撞便发出不甚清脆却十分悦耳的声响,让人心qíng也跟着好起来;里间则显得有些空,除中间摆放了一张大桌子和一圈椅子,以及角落处的矮几和花瓶外,便再无其他了。
郁子珩走到桌边坐下,为阙祤拉开身边的椅子,道:“坐。”
阙祤本想和他隔着张大桌子对坐,见他如此,只好坐到了他身边。
“前段日子你身体不适,只能吃些清淡的,便一直没机会让你尝尝我煦湖岛真正的美味;”郁子珩提起筷子在桌面令人眼花缭乱的菜色前画了个圈,选中了一道鱼,夹了一大块到阙祤的碗里,“今日问了陈叔,他说你已经可以正常进食了,我便叫人准备了这些,你吃吃看是否合你的胃口。”
阙祤却没动筷子,低头道:“谢教主关心。”
这人身上忽然多出了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郁子珩探寻地看了他两眼,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从怀里摸出块金色的半个手掌那么大的一张牌子,递给阙祤道:“既然封你作执令使,总要给你张令牌,我今日便是为此而来。”
阙祤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接过。手掌下沉的瞬间,他脸上闪出些许诧异,这令牌比自己想象得要重得多,竟是纯金打造。
郁子珩满意地看着他惊讶的表qíng。
阙祤很快回神,轻轻摸着那花瓣形状、上边只简单写着一个“令”字的令牌,道:“这是教主封了属下作执令使后,着人匆忙打造出来的吧?”
郁子珩:“……”
☆、触景伤qíng
“这令牌有什么用处?”阙祤拿着令牌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儿长得像张饼。
“……”郁子珩绝对不会承认他还没有想好这张饼到底有什么用。
阙祤见他不说话,又问道:“执令使是做什么的?”
“……”郁子珩白了他一眼,提高音量以掩饰尴尬,“给你你就拿着,哪那么多问题?”
阙祤又掂了掂那令牌,将东西递还了回去,“教主,这令牌太重了,带在身上不方便。左右执令使也没什么事可做,令牌的用处教主也还没想好,那不如就再叫人为属下做一张木质的令牌吧。”
这是被嫌弃了?
郁子珩沉默地看了他半天,才伸手接过令牌放到了桌上,“中原人都像你一样么,给金子都不要?”
“也不是,只是我要来也没什么用,太重了带着嫌累赘,又不好把教主赐的令牌当钱花……”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苦笑道,“不过我也没什么出门的机会,用不到钱。”
郁子珩提起酒壶帮他倒上一杯酒,道:“若我说现在肯叫你出去随意看看,只怕你也不信,我们双方还处在彼此试探的阶段,这一点你不否认吧?”
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扯到那里去了,阙祤怔愣了一下,没回答,算是默认了。
“你在这里了无牵挂的,我若真许你离开,你却不再回来,我到哪里找另外一个逆脉之人来助我练功?”郁子珩提起酒杯,“很多事qíng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你且安心住着,权当是养身体了。”
这些事qíng阙祤自然都清楚,可清楚是一回事,心里接受不接受却是另外一回事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些话点到即止,多说无益。他顺从地嗯了一声,拿过酒杯与郁子珩的轻轻碰了一下,仰头gān了。
郁子珩看着他喝完,才慢悠悠地喝下自己那一杯。
阙祤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这一杯酒下去,倒是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再加上心头一直堵着一股火不能发,当下也不顾身旁的郁子珩,一杯接着一杯地便喝了起来。
郁子珩起先看得还挺有趣,后来见他直接捞了酒壶往嘴里灌,就觉得不太妥了,伸手拦下道:“别一直喝酒,也吃点东西。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也可以说说,说不定就好些了。”
阙祤拂开他的手,咕哝了一句“别管我”,丢下空了的酒壶,又去够另一壶。
郁子珩哭笑不得,眼见着他第二壶酒也要喝gān,只好再次劝道:“酒有的是,我不和你抢,你不用喝得那么急,不然……”
“什么?”阙祤把酒壶用力放在桌上,壶盖都震了起来,他也不管,就横眉怒目地瞪着郁子珩。
得,喝醉了。
郁子珩看着他双颊上泛起的微红,觉得这人难得多了几丝人间气,本就不俗的容貌也愈发耀眼了起来。他无奈笑了笑,伸手想要把酒壶从对方手里抢下来,“好了,我答应你,等你助我顺利练成了‘博元修脉’的第一层,我亲自带你四处玩玩,怎样?”
阙祤死死抓着酒壶,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不信。
郁子珩头疼。
阙祤嫌他烦,两口把这一壶酒也喝完,站起来想要坐得离他远一点再继续。可也不知是不是许久未曾喝酒了,酒量竟比从前差了许多,他才站起来,就感觉头一阵阵发晕,面前的东西也都出了重影。
见他晃了两晃就要跌倒,郁子珩忙站起来把人扶住,“不让你喝那么急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
阙祤推他,手上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给我……酒……”
“给你给你,在楼上呢,我带你去拿。”郁子珩连哄带骗地拖着人往外走,把他一只手臂甩到自己肩上,帮他撑着身体,自然而然地单手扶住他的腰,“大男人家,怎么瘦成这样?”
阙祤身高不及郁子珩,兼之酒劲儿上来后双腿发软站不直,这种手臂被架那么高的姿势就怎么都不舒服。他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动作就更大了,嘴上嘀嘀咕咕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再不老实我要打人了!”郁子珩带着他才走到珠帘处,被他闹得没办法,一边假意吼了他一句,一边暗自感叹自己脾气是真不错。
阙祤背脊挺了一下,忽然不闹了。
“这就乖了。”郁子珩还以为是自己的威胁奏效了。
“嗯……”阙祤低吟一声,身体迅速弯下去,一只手抓住面前的珠帘,另一只手费力地从郁子珩肩上抽回,抵在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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