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平非卿颔首,顺手拈走他嘴角饭粒。
如此玩了一遭,又想起要去怜君阁了,眼看他恢复成之前那般开心的样子,这人自是说不出的满意。
一切重归宁和,除苏如异之外,平非灵更是一早便忘了那日清晨的痛苦,随时皆是了无烦忧的模样,平非卿暂敛神思,重又将jīng力安于书房之中。
王府之中,却还有一人惶惶不可终日。
一转眼,便到了七月初七。
这一日自清晨醒来,苏如异便极为亢奋,脸颊上挂着两团粉嘟嘟的红晕,双眸一闪一闪,始终都是欢欢喜喜的模样。
虽依旧懂事,不去书房里打扰那人,却也一直静不下来,怜君阁不去,药房不去,整日地在华月庭里蹦跶,嘴里还哼哼着调子,仔细一听,不知道是把什么歌谣给改了,唱词全给换作了“小烟花”。
平非卿听着那隐约传来的曲子,实在好笑不已,也没那心思再呆在书房了,搁下手中紫毫笔,推门行到院中,把那个让人不得清净的娃娃捉来打一下屁股。
苏如异挨了打,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搂着他的腰在胸前埋头蹭,罢了又抬起头来,往他唇上亲一下。
这人轻轻叹一口气,捧着他的脸狠狠地吻上一会儿。
“你这闹腾累了,晚上哪有jīng力看小烟花?”
苏如异舔一舔被吻得微微红肿的嘴唇,笑得双眼弯作月牙,道:“我可有jīng神了。”平非卿无奈,着实拿他没办法。
其实苏如异也不是真就傻到没救,如此隐约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吵到这人了,因而主动开口道:“我去找郡主玩,不吵你了。”
平非卿本都已打算空出今日来,哪知他突然便如此乖巧,挑一挑眉道:“不要我陪你玩?”
“你最近都好忙,我不该吵你的。”苏如异眨眨眼,诚恳道,“况且你前天已经好好陪过我了,带我去学骑马。”
平非卿低笑,捏着他脸颊上的软ròu,丝毫舍不得用力,爱不释手地揉一揉。
“你这么乖,让我怎么舍得不陪你?”
苏如异脸红,从他手中挣开,转身跑出庭院去找平非灵。
正遇着卉菱进华月庭来,他停下脚步笑着招呼一声“卉菱姐姐”,随即便彻底跑开了。
卉菱转眸看他行远,回过头来,见平非卿正等她,遥遥一福身,行上前去。
“王爷,新安置到兰夫人身边的侍女是新进王府的丫头,兰夫人以为她尚无所依,果然迫不及待地收买她。”说着,呈上手中的小纸包,“侍女假意归顺,从她手中得到了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平非卿问,并未伸手去接。
卉菱答道:“毒,具体是什么尚且不知。”
“胆子大了,”这人周身气息霎时寒冽起来,心头窜上怒火,又问道,“想要害郡主?”
卉菱微微一顿,有些为难地低声回道:“并非……”
“嗯?”
“是……苏先生。”
空气仿佛凝滞片刻,少顷,这人伸手将那纸包拿到手中。
心道也是,区区一个新来的侍女,自然还没那个胆量敢杀害郡主,兰婉也当会考虑到这一点;再者,上一次请人来府中演戏,平非灵依旧未能清醒过来,可见这痴症实在难以恢复,反倒能令兰婉安心,此时此刻,杀了郡主的医师苏如异,才是最为稳妥的方法。
“本王想留她多活几日,她却迫不及待寻死,”平非卿面上浮出些冷笑,吩咐道,“卉菱,替本王吩咐府中侍卫,将兰婉囚于房中看守起来,半步不得出。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道一个字。”
“是。”
毕竟是苏如异与平非灵盼了许久的乞巧节,平非卿不想在今日见血,容她多活最后一天,翌日清晨,万事都该了结了。
他心中怒极,却是没有想到,兰婉终究还是没有等到第二天。
第二十八章 郡主意外病愈
险遭危害的苏如异全然不知qíng,正开开心心地和平非灵一同吃着小糕饼聊天,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听她讲小烟花有多漂亮,越发对夜幕的来临充满了期待。
好不容易用过晚饭,天色一点点地暗下来,苏如异便再忍不住,一刻不停地围着平非卿打转,亦步亦趋地跟着,就差没让人给背在背上走路。
平非卿暗藏了整日的yīn霾戾气在面对他时终于消散几重,带着些庆幸将他抱起来,笑着想到,幸好自己将他保护得完好,没让他受着伤害,否则哪怕将兰婉碎尸万段,都不足以解恨。
苏如异一路被他抱着往花园走,此时此刻一点儿也想不到要害羞,即便被过往侍女看在眼中也不介怀,满心都是小烟花,不断问着:“我们是不是去放小烟花了?天黑了,可以放小烟花了吗?”
“是,这就去。”平非卿笑着回他。
到了地方,下人早已将烟花整齐地摆在地上,平非卿将怀中少年放下来,吩咐侍女道:“去请郡主。”
“是。”
“我也去我也去!”苏如异忙跟着跑上前,无比激动,亲自去叫平非灵。
小姑娘为了看烟花,特地重新打扮了一番,乌黑的长发弯了两根环形发辫,可爱又俏皮。平非灵见苏如异来叫她,笑嘻嘻地便要跟他走,正准备出房门,又见一名侍女手持一盏花灯行来,施礼道:“郡主,这是元大人给您送来的花灯。”
平非灵又忘了,疑惑问道:“元大人是谁?”
苏如异不厌其烦地为她解释:“是你的无殊哥哥啊。”
平非灵双眼一亮,喜滋滋地接过花灯,宝贝似的执在手中瞧一瞧。
那花灯做成鱼儿形状,鱼尾活泼地翘起来,灯身颜料柔和,被里面的烛火衬得暖意融融。
平非灵甚是喜欢,追问道:“无殊哥哥呢?”
“元大人在府门之外,等您回话,是否要去同游七夕灯会。”
“我要去我要去!”平非灵毫不犹豫地答应。
苏如异惊讶地瞪眼,问道:“郡主,你不看小烟花啦?”
“对啊,还有小烟花!”平非灵一拍脑袋,“我这就去叫无殊哥哥来看小烟花,看过小烟花再去灯会!”
“郡……”
“你先去花园,我去找无殊哥哥!”平非灵执着花灯便踩起了轻功,飞了没两步,手中灯儿摇摇晃晃,差点被风熄灭,吓得她赶紧落地,不敢再疾跑,只得一边护着灯盏,一边尽量走得快些。
苏如异赶紧跟上她的脚步,无奈小姑娘行得太快,黑夜之中,远远只能看见她手中灯火闪烁,始终跟不上她。
追了好半晌,才稍微近了些,苏如异见那烛火停在前方院落的拐角处一动不动,以为平非灵在等自己,忙笑着跑上前去,直到走近,才见这姑娘神色惊讶又呆滞地望着树丛角落。
不禁心生疑惑,借着灯火,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倏然便也惊大了眼。
——眼前跪着两名衣衫不整之人,正伏低身子向郡主求饶,想也知道方才是在做些什么事qíng。
平非灵沉默许久,眼底的惊讶慢慢散去,眸光越渐迷离。
“看见了……”
“郡主?”苏如异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又见她呼吸越来越急促,哪还顾得上为此景而羞耻,担忧地唤她一声。
“我看见了……”平非灵气息不稳,脑中许多画面闪过,几乎要炸裂开来。
苏如异总算听清。
“看见什么?”
“他们要杀我……”平非灵有些难受地捂住额角,言语混乱,“我看见……无耻……竟要杀我……”
手中花灯落地,火苗受惊,将灯纸燎燃,点点烧毁。
“她要杀我……”平非灵退后两步,抬头望向苏如异,口中喃喃不休。
不知多久之后,那双迷蒙无神的眸子才慢慢有了焦距,色泽深沉,如有墨làng在其中翻涌不息,再后来,层层裹上难平的怒火。
“那个dàng/妇!”一声怒喊嘶声尖叫般发出。
跪着的二人早已吓得不知所措,闻声颤抖地向后瑟缩。
平非灵却根本不看他们,忽然便踏出轻功,消失在苏如异眼前。
苏如异逐渐回神,胸膛骤跳不止,虽未听平非灵亲口说出,为医者的直觉却告诉他,这姑娘似乎是醒了。
不禁又喜又惊,手足无措地紧张了半晌,终于想起该做什么,忙向花园跑去。
苏如异跑得气喘吁吁,扑进平非卿怀里。
这人以为他急着要看烟花,笑着揉一揉那脑袋,戏言道:“跑这样急,小烟花又不会不等你。”
苏如异使劲儿摇头,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来,抬头说道:“她好了……”
前言不搭后语,听得这人不甚明白,正yù开口询问,又见一名侍卫急切赶来园中,来不及行近,便匆匆跪拜道:“王爷,大事不好,郡主闯入兰夫人庭院,夺走侍卫佩刀,闹着要进去杀了兰夫人!”
平非卿心中暗惊,蓦地敛眉,再顾不得什么烟花,带着苏如异赶往那处。
“你这个dàng/妇!本郡主今日要把你砍成碎片……全都给我让开!”
未入庭院,远远便能听着平非灵不同于往日的言辞,夹杂着侍卫求其息怒之声,一片混乱不堪。
苏如异小跑进庭院,顿时目瞪口呆。入眼的平非灵手执明晃晃的宽刀想要闯进房中,杀气腾腾,岂是他平日所熟悉的样子。
侍卫没得到平非卿的准许,即便是郡主前来,也不敢轻易打开房门,平非灵无计可施,并未怎么学过轻功之外的功夫,如何也挣不过拦着她之人,怒不可遏之时,忽然听到身后来人唤她:“灵儿。”
平非灵动作一滞,胡乱挥刀之手倏然停住,胳膊慢慢地垂下来。
“灵儿,”平非卿上前,根本不及去想其他,只颇为欣喜地行到她身前去,笑道,“告诉哥哥,你是不是好了?”
平非灵抬头看着他,总算得以安静,眼泪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是不是?”这人心中愉快,几乎要笑出声来。
“哥哥……”平非灵qíng绪万般复杂,不过是那会的一瞬间,脑中便如同被敲碎了一堵厚墙。
几年来的浑噩诸事尽数变得清晰,激出她满心的委屈和愤怒,看着身前将她从枯井中救出,又将她仔细保护了多年之人,终于崩溃不已。
jīng神绷到极致,松懈的这一瞬间,入眼景致晃动,无力地昏倒过去。
平非卿喜忧掺半,抱起她回郡主庭院。
而对此一幕,最为欢欣之人,莫过于苏如异。
只有他认为,平非灵骤然清醒,不晕这么一下,反而令人忧心难安:平非灵的神思一时之间需要承受之事实在太多,如果不好好休息,过于激动,是大有可能物极必反的。
倘在这时候将脑子再刺激坏一次,往后就真难治愈了。
苏如异跟在后头,欢天喜地地为她诊脉开方,唤侍女搬来小炉子,亲自在院里熬着药汤,坐在小板凳上,一把看火的小扇子扇得喜气洋洋。
脑袋里一边思索着各个细节,打算在小本子上记载下此事,往后若遇着类似病症,便有例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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