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曾经是你qíng我愿’?”平非灵在石桌旁坐下,满面无辜地张口便问。
元靖惊讶地看着她。
“之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平非灵追问,“无殊哥哥,你只喜欢傻子吗?”
“哈哈哈……”平非卿崩不住大笑,莫名觉得怎么病愈之后的小姑娘,说起话来比他的小馒头还要有趣?
“郡主……”
平非灵委屈极了,此时神智恢复,又睡足了一觉,正是条理清晰的时候。原本满心感动地来找哥哥,别提有多兴奋,却不想刚入庭院,便听着这样的对话,心中又急又气,难过道:“要怎么考虑?如果我说不嫁了,无殊哥哥是打算抗旨吗?”
“并非……”
“无殊哥哥不只是抗旨,还打算拉着我一起抗旨?”
元靖噤声,看清楚了局势,他根本就无从接话。
平非灵下断言:“我自幼时便决意要嫁给无殊哥哥,所以哪怕是你不想要我了,我也会跟着你出府去,你无论如何都要娶我。”
苏如异认为很有道理,附和着点点头。
“……”
“灵儿。”平非卿轻轻责备一声,虽忍俊不禁,却多少觉得她的话语有些不成体统。
平非灵不甘地紧抿双唇,眼里蒙出雾气。
元靖喟叹,算是彻底折服了:“郡主,我并非此意。”
“叫灵儿。”
“……”元靖失笑,微微颔首,“灵儿。”
“娶不娶?”
“娶。”
平非灵满足地露出笑容。
苏如异松了口气,继续吃起小西瓜。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唔,西瓜真甜。
郡主痴症一事,历经六年,水落石出,云开雨霁。
平非卿心qíng大好,此时再来处理昨夜在府中偷qíng的那两人,万事从轻,且赏罚分明。
那二人所为之事有伤风化,但有幸得平王格外宽恕,未被逐出王府,只各领了十个板子,并罚去三月俸禄;而除此之外,郡主得以病愈,他两个也算误打误撞地作了媒介,于是又被赏了百两白银。
两人狂喜不已地叩恩。
至于最有功劳之人,也就是郡主的医师苏如异,小日子更是过得有滋有味,原本就受尽宠爱,此后更是不得了,被平王好吃好喝地亲手喂着,一日一日下去,原本就ròu乎乎的小脸蛋又越发圆润了不少。
苏如异了了医治平非灵的这桩大事,再没有需他忧心之处,过上了没心没肺的生活,每天里的闲暇时光,只要平非卿有事忙碌,他便独自离开王府,跑到怜君阁去,兴高采烈地把这件事说给他的师兄断颜听,得意又自豪地等着表扬。
断颜总是浅浅笑着听他说,不论听上几遍也不嫌烦,温和地揉揉他的脑袋。
如此开心的日子再无一丝波澜,直到七月末的某一日傍晚,苏如异从怜君阁回来,路过一处庭院时,听见院墙之后有两名侍女的对话,隐隐约约似乎是在谈论他。
那声音嬉笑着说道:“……本来请到府中,就是给郡主医病的,如今病好了,也不见他离开。”
另一个声音便也颇有兴味地回道:“你可小心点说话,还真当那少年只是个医师呢?府上谁不知道,郡主病未好的时候,他可就搬到华月庭里去了……咱们王爷清心寡yù这么些年,从未往房里带过人,他可是第一个。”
“看起来那么单纯个少年,没想到还挺厉害的……你说他这算什么,王爷就算是真心喜欢他,难不成还能破格一番,娶他做个男王妃?”
两名侍女俱被逗乐,低声嬉笑起来。
苏如异脑中茫然一片,听着这私下里的谈话,忽然觉得这两人说得很有道理。
——平非灵的病好了,如今他留在王府中到底凭什么呢?
凭那人喜欢他?凭自己也对他说了喜欢?
这算是两qíng相悦吗?就算是,他又究竟是什么呢……
平非卿曾说过,他不是男宠,可也说过,他只是平非灵的医师……
苏如异迷惑了,所有愉悦皆一扫而空,顿时感到无比失落,闷闷不乐起来。
回到华月庭中,那人守着时辰从书房出来,正在院里等他,苏如异走上前去,难过地看他一眼。
“怎么了,”平非卿抱着他关心问道,“遇着不开心的事了?”
苏如异摇摇头,罢了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疑惑问道:“平非卿,我为什么可以留在你身边?”
“嗯?”平非卿蹙眉,隐约觉得,平时的苏如异是不会问出这种问题的,看着他消沉的模样,略作思索后回答道,“因为你很重要,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
苏如异眼睛有了些神采,脸红红地问:“真的吗?”
“真的,你若不在我身边,我就再也不会感到愉快了。”
苏如异弯着眸子笑起来,不再感到沮丧。
“不要乱想知道吗?”
“嗯!”单纯的少年高兴地点点头。
平非卿放下心来,带他去吃晚饭,却并没有真正把这事忽略而过。
事后把苏如异身边的影卫叫来问了一番话,又命他查到了当时嚼舌的两名侍女,当下赶出府去,才算罢休。
苏如异毫不知qíng,素来心宽,依旧畅快安逸地过着日子。
如此,终于到了八月初一,锣鼓喧天。
天方亮了不久,平王府内已是热闹非凡,郡主庭院中的侍女往来不绝,虽数日前便已万事备妥,但当真到了这一刻时,众人依旧有些手忙脚乱。
姑娘家出嫁,苏如异很是好奇,却连庭院都不好意思进去,只在院门之外远远望着,跟随各位姐姐匆忙的脚步挪着视线。
身旁那人同样浅笑等待,望着院中喧闹之景,心中感慨。
平非卿从前不曾娶妻,以后也不会,膝下自是无子女,唯独一个平非灵是他同父同母的血缘至亲,从小在他的眼前长大成人。如今这个约莫小他十岁的妹妹将要出嫁,于他而言,为人兄的心qíng其实与为人父并无太大差别。
侍女一路小跑着赶到身前来报,面上带着急切又喜气的笑容,施礼道:“王爷,迎亲的队伍到了!”
“进去催催。”
“是。”侍女提着裙摆跑入郡主房中,片刻之后出来,欢快道:“郡主好了!”
这人微微作笑,前去接她。
苏如异终于能跟进院子,兴奋地站在门外,等着他将小姑娘抱出房来。
片刻之后,一身嫁衣的新娘子终于出现,平非灵罩着红盖头,瞧不见jīng致妆容,但御赐的喜服上绣着绚丽夺目的彩凤,袖摆缀着大片并蒂莲,玲珑鞋上嵌着圆润珍珠,一眼望去,从头至脚,无一处不令人惊艳。
苏如异睁大眼,跟在平非卿身后送她出府。
门外燃了一串大红鞭pào,一袭红衣的元靖已下马等在轿前,平非卿将平非灵抱入花轿,放下轿帘后同他说道:“无殊,本王仅有的亲妹,从此jiāo予你了。”
“王爷放心,此生不会负她,只爱她一人。”
平非卿颔首,退回府门处。
元靖上马,迎亲的队伍欢天喜地地远去,丰厚陪妆结着红绸长长地跟在队尾。
苏如异一直偏着头望,直到队伍行远再瞧不见,回头看一看平非卿,这人正含笑与众人寒暄,京里头的达官贵人来了不少,纷纷向他道喜。
分明一派热闹,苏如异却从这人眼中看到点不舍与伤怀,尽管瞬间便消逝而过。
其实平非卿向来善于掩饰心底qíng绪,与之接触的人里鲜少有不明白这一点的,更不会有谁时时刻刻都那般在意着平王的真正心思,只求在表象上巴结讨好,求得一己利处。
苏如异却不同,想法十分简单,看到什么便是什么,觉得这人就是在难过,于是走上前去,轻轻拉着他袖摆。此时人多,不太有空闲说话,只想以如此动作来安慰他。
平非卿袖子被坠着,转头便看到这少年乖乖地跟在他身旁,也不避忌他人,弯眸把那手握到掌心里。
虽说郡主的亲事在将军府,但王府这边来贺之人不少,也当设宴款待。府中难得喧闹一回,整日里人息不绝,十足尽兴。
平非卿一贯严肃,今日却显得平易近日,对于上前敬酒之人,总不介意多聊上几句。他这边忙着,苏如异却丝毫不感到受了冷落,独自坐在一旁吃得不亦乐乎。
桌上佳肴比以往都还要丰盛,且除了膳食,整日里几乎是一刻未歇地在上着糕点水果。苏如异吃得又忙又累,哪还顾得上其他。
平非卿瞧见了,命侍女专门煮了山楂水给他,怕这娃娃没个节制,把肚子给闹坏了。
正想着的时候,卉菱出现在眼前,刚招呼仆从将一些包装华贵的礼盒送到华月庭去,随即行近jiāo代道:“王爷,方才又有人送来了贺礼。”
“何人送的?”平非卿有些疑惑,来贺之人都已在府中,贺礼更是入府时便一一呈上,会是什么人在此时才前来道喜。
“萧府派人送的。”
一旁的苏如异听在耳里,顿时抬起头来,吞下嘴里的ròu问道:“我师兄来了吗?”
卉菱回道:“送东西的人已经走了,萧家的主子并未前来。”
“这样啊……”苏如异有些失望,还以为师兄来陪他玩了呢,索xing也不再关心,低下头继续啃肘子。
平非卿低低笑一声,觉得这倒是萧家的作派,该尽的礼数一样不落,却又不会过于谄媚,圆滑得恰到好处。
——随后,又令他记起了征战一事来。
平非卿转眸看向身边人,如今平非灵已出嫁,暑气亦消褪,正是入秋了。
大概今夜,便是时候告诉苏如异他将要离京之事了罢。
第三十一章 出征前夕
来贺的客人实实在在地在王府里留了整日,晚宴过后才踩着暮色纷纷告辞。
对于这种蹭饭蹭全天的行为,苏如异觉得真是太好了。
其实他平时吃得已经足够jīng致且丰盛,但毕竟就他与平非卿两人,很多时候甚至就他一张嘴在找吃的,菜肴的品种怎么也比不得今日盛宴里的多。
苏如异在心里把平非灵谢了千百遍。
等到晚上的时候,才真正知道难受,躺在榻上哼哼唧唧,捂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抱怨着好撑。
平非卿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都没在身边安慰他,搞得苏如异可怜兮兮地皱着脸。
院里似乎有什么声音,窗台就在旁边,但他实在没那个jīng力爬起来看看,撑得挪也不想挪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这人才进到房里来。
平非卿弯着唇角把榻上这一整团抱起来,行至院中又将他放下来。苏如异哪有力气自己站着,懒懒散散地整个人往他身上靠,一边埋怨道:“我不要出来,我不要走路,我不要站着,我什么也不要……”
这人不作理会,只一手揽着他,不知是向谁吩咐道:“点着吧。”
话音刚落,就听着身后有奇怪动静,苏如异回过头去,正巧在那一瞬间看到了烟花绽放之景,碎米般的亮色星点仿佛自地而起的涌泉,一簇一簇地争相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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