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从柳寒背叛他的那一日起,秦善就当他死了。
柳寒看秦善又继续迈步往前走,当真急了。
“师兄!”他脚下轻点,转眼挡在秦善身前。
秦善被困三年,内力受制,武功大不如前,自然不是柳寒的对手。
“柳教主要对我动手吗?”
秦善冷冷道,“以我如今微末功夫,教主怕是大材小用了。”
柳寒气急,秦善这张嘴,伤起人来真是不见刀光剑影。
“师兄,你听我解释。”柳寒道:“我当日与万成轩一起设计瞒你,只想让你稍避锋芒,并不是真的想要害你!”
秦善回头冷睨。
“装作被万成轩俘获,让我担心诱我中计,是为了我?”
“在我落入颜漠北手中,在少林受尽众人羞rǔ时作壁上观,是为了我?”
“柳教主,若这就是你的关心,秦善受之不起。”
留下这句,秦善越过他,抬脚就走。
柳寒真急了,再也顾不得其他,开口就道:“若我们当日不这般行事,今日被太后下旨满门抄家,午市斩首的就不是谋行之,而是你!秦卫堂就不是简简单单地被裁撤后暗中清剿,而是全部被充作叛国宵小,尸首异地!师兄,当日你满目仇恨,不愿回头。到了今天,你还不明白吗?”
“这世上,已经没有你们秦卫堂容身之地!”
秦善脚步一顿,回头时,已是满眼通红,目呲yù裂。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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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某处小屋。
屋内烛光荧荧,门窗紧闭,只有chuáng上躺着一人,身上缠满绷带,血迹渗透溢了出来,而chuáng上伤患汗流浃背,面目狰狞,仿佛正陷入噩梦之中。
事实上,他也的确深陷梦魇,无法脱身。
一会是刀光剑影,朝夕相处的同伴们身首异地,死不瞑目的血海地狱。
一会是仿若小鬼低语,无数面目不清的人围在周围,指点讥嘲,浑浑噩噩。
又是一副场景,是圣上病重的消息刚刚传来。谋先生对窗苦坐一宿,第二天把他们几人全部招去。
“时不与我,如今jian人当道,佞幸篡朝。秦卫堂作为天子手中利剑,朝局动dàng,那些人笼络不成,第一个想铲除的势必就是我们。你们几个,可害怕?”
“不怕!”
数十名侍卫们跪满一室,脸上只有视死如归,却绝无惧色。
谋先声看着他们,笑叹了口气。
他那时站在人群中,不记得先生脸上的表qíng,只听见先生说。
“圣上设立秦卫堂,本为辖制江湖势力,又为防患朝堂异动。如今,有人不能将我们化为己用,便要断了这把剑,我首当其冲。可我一人安危又何足挂齿,我只怕这天下,再也无太平,百姓再也不安生。”
“你们几个,常被江湖人嘲笑是天子座下鹰犬,阿善出事后又一直隐忍至今。我知道你们心里委屈,却从不抱怨。我谋行之,于众位有愧!”
说着,谋先生尽是起身,朝他们行大礼。
“先生!”
“先生不可!”
在场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平日里风里来雨里去,刀割ròu剑剔骨,从来不道半句埋怨,而如今看见剑谋先生这样,竟是红了眼眶。
谋行之却是跪在地上,不愿他们扶起。
“我明知心中有愧,明知前路渺茫,却依旧要将各位送去死路。这一礼,你们受得!”许久,他又缓缓抬起头,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遥遥看着远方道:“明日之后,你们去寻他吧。”
“如此,我才放下。”
第二日,太后懿旨,谋行之叛乱违上,谋大逆。当处极刑,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那一日,谋先生一家老小的颈中热血染红了京城。
那一晚,八十八匹快马,带着秦卫堂最后的星星之火,连夜出城。
这一路风险,一路追杀,他忍饥挨饿,忍冻耐寒,一直朝着南方赶来,心中却未有片刻忘记谋先生的话。
“你们去寻他吧。”
“只要他在,秦卫堂就还在。”
去寻他,寻秦卫堂的统领!
chuáng上之人蓦然睁大眼睛,发出一声低吼,却将正要伸手替他换药的少女吓了一跳。
“你、你醒啦。”
白莲看着他睁眼,先是一惊,然后喜悦道:“你等等,我出去喊爷爷来。”
她推门跑了出去,留下chuáng上刚刚大难逃生的人,直愣愣地等着屋檐,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最后记得的,是自己被人追杀,勉qiáng逃入深巷。
之后呢?
他只记得,那两个刀客要杀自己的时候,有人赶来,隐约听见人声,看见几个人影,也模糊不清。他这是被人救了?
就在此时,屋门又再次推开,几个面露喜色的人推门进来。席辰水走在最前面,几乎是白莲一出去,他就冲进来。
“醒了,醒了,这家伙记得什么,他脑子还清醒吗,快给我瞅瞅。”
白眉客走在最后,闻言无奈道:“席少侠,此人重伤昏迷,又失血过多,能从阎王手中抢过一命已是不易,不必cao之过急。”
“哪能不急呢,我还等着他清醒过来,问个清楚,好去向秦善要好处呢。”
秦善,统领!?
chuáng上之人听闻,就要挣扎着起身。
“哎,慢动慢动。”
有人扶起他,唠叨道:“你急什么,我只说要问你,又没说要何时为你。不用一听到秦善的名字,就像见了爹娘那样激动吧。”
看见他的面容,伤者却是一愣。
“席辰水?”
席辰水懵了,“你认识我?不,等等,难道我在你们秦卫堂的名单上!不对,你们秦卫堂都没了,我怕你们做什么?”
“我是十四……”chuáng上伤患道:“卫十四,当年在统领身边,见过你几面。”
席辰水这才安静下来,仔细打量这人的面容。
卫十四,他记得,是当时总跟在秦善身边的一个侍卫,因为他还年幼,就被秦善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席辰水记得,当年卫十四还不过十三四岁,即便如今,也不过刚过弱冠。
这样年幼的少年,也被人追杀得险些送命吗?他心下有些气愤,又有些怨怼,不知是为谁。
“席辰水!”卫十四却紧紧抓住他,“你知道我们统领在哪?他还好么,他这几年受委屈了吗?”
席辰水见他自己都这样了,还为秦善担心,不免心软。
傻小子,你们家统领过得好着呢,能吃能喝,有小厮有医师,甚至还戏耍大半个江湖于指间,哪是你需要cao心的。
席辰水这么说了后,卫十四的脸色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这就好。”
身旁传来几声惊呼,卫十四放心昏睡了过去。
这一次,他梦里再也没有流不尽的血,只有一个人,宽大结实的背影。
秦善在,秦卫堂就在。
家,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 阿歪不在的第三天,想我,想我,想我。
☆、18|戏弄
白莲端着一碗药粥进屋,就看见卫十四在chuáng上低头坐着,屋内光线昏暗,少年望着自己掌心,那里不知是被汗水还是血水,浸透了半边。她吓得细眉一颤,丢下碗就哭着向外跑去。
“爷爷,爷爷,十四吐血了,他要死啦!”
屋内,卫十四:“……”
等白眉客匆匆和他的大徒弟匆匆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脸无奈的十四,还有惴惴不安的白莲。这模样,不像是白眉客想象中那样,他问:“究竟怎么回事?”
卫十四苦笑着解释说:“我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茶碗,身上沾了水,不是血。”
白莲:“哦,那、那是我看错了。”她低头,揉着自己的衣角,眼眶还有些泛红。
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露出自己表qíng,十四倒以为是自己欺负了人家,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倒是白眉客见怪不怪,让大徒弟将白莲带了出去。出门的时候,白莲还拽着师兄的衣角,表qíng有些委屈也有些余惊未定。
卫十四瞅见了心想,不知道这位白眉客是怎么想的,一代武林名宿竟将自己孙女培养成这样的xing格,还带出门闯dàng江湖,这不是上赶着将羊羔往láng群里送吗?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要cao心的事。
“白老先生。”
卫十四尊敬地喊了一声。
秦卫堂的人和江湖人不一样,遇到武林前辈从来不喊尊称,犯过事的在他们眼里就是犯人,没犯过事的就是普通人。对于白眉客,卫十四因着对方是秦善的长辈,所以才尊敬了一些。
“这几天多有打扰。”十四道,“只是我现在处境危险,若是能联系到统领,我可以立刻出发,以免拖累几位。”
“呵呵。”白眉客抚着长眉,但笑不语。他多少岁数活过来了,还能不明白这小辈在想什么吗?不过是变着法在问他秦善的去向,心里防着他们呢。
“你放心。”白眉客说,“说是能找到阿善,我也会第一时间告知他你在这里。可问题是,现在我们也不知他会去哪。席辰水去过之前的地方,可已经人去龙口,不见踪影。”
为了这事,惊影公子这几天还气得跳脚,大骂秦善没有人xing,利用完他就跑呢。
卫十四倒是不意外,以自家统领的xing格,多防备几分也是应当的。他焦急的是,要是再耽搁时间找不到统领,谋先生的遗命究竟该如何完成。
白眉客在一旁默默打量他,卫十四虽然出身秦卫堂,但到底年轻,又刚经历大变,心里想的事都被这位老江湖猜出了大半。老人让他自己安静想了一会,才慢悠悠道:“不过,虽然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也没有能力去找,但是自然会有人替我们去寻他,到时候你见机行事便是。”
卫十四立刻抬起头来,目光灼灼。
“您的意思是?”
白眉客笑而不语。
这个江湖,来往不过那么几套路子,他年近古稀,还有什么猜不透的?
江南,霸刀堂总舵,右小嶷离开议事厅,神色难看。
“副堂主。”
旁边有属下小心翼翼地凑上来,不敢触他逆鳞。因着在凝月楼的那件事,右小嶷被秦善狠狠戏耍了一把,回来后被堂主好一顿臭骂,之后就再少有笑脸,一帮人现在都不敢招惹他。
右小嶷抬头瞥了这帮众一眼,失笑,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如此受人影响,让寻常人都能看破自己的心思了?秦善啊秦善,这笔梁子,我们算是结下了。
看见右小嶷脸上再次露出笑意,一旁的帮众不知为何,反而更觉得冷了几分。就在此时,有人来报。
“萧忆找我?”
右小嶷听完属下汇报,思绪几变,最后不动声色道:“把萧公子请到我的书房。”
那一天,没人知道右小嶷和萧忆在书房里谈了多久,只知道他们俩在出来的时候,右小嶷时隔多日第一次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而萧忆……自从假齐若望真秦善出现后,他的脸上除了冷漠,就再也没有别的表qíng了。听到消息的人不由猜测,这俩人都在秦善手里吃了大亏,一个丢尽面子还得罪了江湖人,另一个更惨死了老婆。两人密谋,难道是准备向秦善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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