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柳逸清匆忙赶着回来,一路上风餐露宿。他身子本是虚,这样一来,倒是让他咳疾犯了又犯。吃了师溪给他的药,也不见好。这心里越发的急,也不管不顾的继续赶路。
终于到了金陵城附近,他才松了口气。这才想着要如何进去,如何见人。
他在金陵城里随便寻了一个小客栈住下,想了一日,才想着还是只去见见烈亲王便是。
若是和君墨宸撞个正着,那也是命数了。他如今,真真不敢去见君墨宸,也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他。
这日到了huáng昏时,柳逸清收拾了一番,便悄声潜进烈亲王府。
这王府他虽到过几次,可却也不知烈亲王如今是在哪个屋里歇着。
“王爷这病,想来是好不成了。只是可怜皇上,若是王爷也去了,他该怎么办呢?”柳逸清正小心的寻着,不想听到两个丫鬟在聊天。
☆、烈亲王薨
“罢了,你也别说了。赶紧的,将药送过去给王爷服下。日子也是要一天天过的,若是真的这样了,那也便罢了。只是若你按你说的,这却是天下一大悲。皇上如今的样子,也不见的身子多好。”
“那我先将药送过去了。”
柳逸清见得那屋里一个丫头走了出来,便悄声尾随她到了烈亲王下榻之处。
一直等到那丫鬟走了出来,听得屋里只有烈亲王一人,这才叩了叩门。
“是谁?进来吧。”烈亲王也有些奇,这到底是谁,这样叩着门?倒不像府里的人,更不会是宸儿雪儿。
柳逸清听得烈亲王的声音,迟疑了一下,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清儿叩见gān爹。”柳逸清走了进去,见得烈亲王半倚在chuáng上歇着,便向前几步跪了下去。
“清儿?逸清?”烈亲王好半响没反应过来,可方才那见着,那不是柳逸清又会是谁?可清儿,清儿不是已经去了麽,自己这是眼花了麽?
“gān爹,是清儿。”柳逸清这才抬起头来看,看着,一时心酸,两行清泪滑过脸颊。
“我这莫不是在做梦,你过来些。”烈亲王说着,自己又挣了挣想坐起来些。
柳逸清见状,忙起身过去扶着他,“gān爹,是清儿。”
“竟是你,那怎么先时他们都说你去了?”烈亲王看着柳逸清,不解的问道。
柳逸清被问的煞红了脸,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罢了,我也不多问你。只是你这一年间,可还好?你这一年,去了哪?你今儿来了,宸儿可知道你回来了?”烈亲王看着他,心里也是心疼,这也是消瘦了,倒是又像是赶了好些路。
柳逸清看着烈亲王如今病成这样,也不好多说,只是捡了些话说与他,“那年朝中那样的qíng势,清儿不善为官,思来想去,使了个计策。只是清儿欠了考虑,也不知后来竟惹了好些事来。这一年间先时在义妹那里住下,后来想着,便四处走着了。”
“那如今怎么忽然回来了?瞧你这样子,却像是赶了好些天的路。”烈亲王看着他,说着,咳了几声。
“我在长门那边,偶见一个朋友,听闻gān爹之事,便赶回来了。”柳逸清依旧是轻言淡语,看着他因着方才的咳嗽变的苍白的脸,又关切地问道,“gān爹如今怎会病的如此厉害?”
烈亲王的咳嗽一时没止住,柳逸清便起身为他倒了一盅的温水。喝了之后,好容易缓了,这才说道,“我是岁数到了,不妨事的。只是你这下子回来,宸儿想来是不知的,可是想要见他呢?”
柳逸清听得烈亲王提起这事,迟疑了一下,舔了舔唇,方道,“清儿对不起他,只是这番回来是为了看看gān爹。一时间,我……”
“罢了,你二人的事,我也不便多说。多好歹,那也是你俩的事qíng,与他人无关。只一件,你若是想见他,你日后会回来见他的。”烈亲王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太放在心上去勉qiáng自己。
“清儿多谢gān爹成全。只是清儿如今也不便久留,想来是又要离了金陵一阵。”柳逸清应道,他看着烈亲王,便也知道或许没了多少时日了。
烈亲王点了点头,看着他,笑着喘了几口气,“你安心去忙你的,不妨事。只是你若是空了,明年二三月时,回落琴山去看看吧。这金陵,若不想来,不来也罢。”
“落琴山?好,清儿知道。还望gān爹多多保重。”柳逸清虽说有些奇怪烈亲王为何提起落琴山,但是是他提的,他自然会答应。
“就是这样,好了,你去罢。无妨事的。”烈亲王说着,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去。
这就要别了,柳逸清含泪点了点头,起身又磕了三个头,这才离了烈亲王府。
去吧,你如今好端端的活着,想来很快也让你们相遇着,那便了了宸儿的心愿,倒也罢了。
烈亲王想着,只道是孽缘。
当年只怕君墨宸沾染纨绔子弟的恶习,便同意了妻子的想法送他去了落琴山。后来听得他师父门下就他一个弟子,又不许他与旁人接触,想来是不会有事了。如何竟成了现在这般?看来,这观云方丈的话,不得不信了。
如今自己这半条命也不过是苟活着,想来也没多少日子了。罢了罢了,他如今活着,宸儿应当是没事的。只是得想个法子,让宸儿也在那时节去去落琴山才好。
想着,便挣坐起来写了遗书。万一到时候去的突然,来不及说了,岂不误事?
柳逸清离了烈亲王府,又不敢在这金陵城闲逛,这便回了下榻的客栈,第二日又匆忙离开了。
或许,不是不敢去见君墨宸,而是他没法面对自己。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相思蚀骨,他尝着,他亦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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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柳逸清来过之后,烈亲王便等着君墨宸到府上来,只是他来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一日一日入了秋,一日一日入了冬,越发的寒,烈亲王的病也越发的重。
君墨宸又因着政事,并不能日日守着,只能是尽量抽时间去烈亲王府去看看。
“宸儿,不必这般每日都想着过来,爹没事的。”烈亲王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这般cao劳。
君墨宸摇了摇头,安慰他道,“宸儿身子没事,如今朝堂也无要紧之事,爹不必挂念这些。”
“你呀,如今越大是越固执了。”烈亲王看着他,越发有些无奈。
君墨宸看着烈亲王,笑道,“固执些也没什么不好,好歹这样,也让宸儿多来看看爹。”
“爹说一句,你也别难过。”烈亲王说着,叹了口气,“爹可能捱不到明年chūn日了,若是去了,你也别太难过。爹年岁大了,终究要去见你娘亲的。”
他这如今放心不下的,就是怕君墨宸一连二三年都在送走至亲至爱的人,心里会受不了。他也知道君墨宸的身子越发不如先前,故而迟迟不敢闭眼而去。
君墨宸听了他这话,眼圈早已红了,却依旧是点了点头,“爹放心,宸儿没事。”
“若是遇着了,还是随缘吧。”烈亲王忽然提了一句,便侧身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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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月,烈亲王薨。去的那一日,金陵城又飘起了大雪。厚厚的雪铺盖着大地,掩盖着万物。
君墨宸跪在烈亲王棺椁前,久久不曾起身。
爹也走了,他如今真真是一个人了,真真是孤家寡人了。
君墨宸没有哭,只是看着棺椁里安详离去的人,静静的跪在那里。
“皇上节哀罢,王爷是在睡梦中走的,走的时候很平静。这是王爷生前留给您的遗书。”从小服侍烈亲王的老仆,此时见君墨宸跪在灵前一言不发,也不敢多言,便将遗书呈上。
君墨宸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将那信接了过来。也没有拆开,只是在灵前叩了三个头。
爹爹安心去吧。
他本yù起身时,却没想到身子一软,昏厥过去。
再醒来时,身边只有浅茶守着。君墨宸苦笑,他这一年,身子越发的弱,可他也没什么法子。忙的时候一心都在朝政上,不忙的时候又老想着柳逸清。太久没怎么习武,自然身子好不到哪里去。
“皇上,您醒了。”
君墨宸按了按头,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先回宫罢。”浅茶搀扶着他,一步步向外走去。
也是停灵七日,这才将烈亲王送往梨苑安葬。
那一天,金陵依旧是大雪纷飞,似哀悼。
送烈亲王入土的那一刻,君墨宸忽然觉得眼前有些黑。只是闭了闭眼,又没了那感觉。
回了宫里,君墨宸依旧是往日那般的活着,可是夜里不断的咳嗽,不断的咳血,让他有些莫名的害怕。
终是一日,君墨宸让人请了秦相到宫里。
“秦老,朕,想离开金陵一阵子。”看着两鬓已生华发的秦相,君墨宸咬了咬牙,才将自己想离去的事qíng说了出来。
秦相先时还奇怪今日为何召见,可在圣书阁见他比先时柳逸清出事时还消瘦的厉害,心里也是不住的担心,便点了点头,“也好,皇上且四处散散心罢。只是还请多多节哀。”
君墨宸点了点头,“这朝中之事,便先jiāo由秦老打理了。”
“皇上放心,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秦相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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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墨宸在宫里睡了三日,这才离了皇宫。
他一身白衣若雪,骑着一匹马,一个人离了金陵城。出城之后,他方才打开烈亲王的遗书。这天下之大,原本哪里都是个好去处,如今反倒无从选择。想着还是看看爹的遗书,再做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要骂后妈就骂吧,我已经把自己骂了好多遍了。真的很心疼宸儿,一个人,默默扛着一切。可却不会迁怒,只是自责。
☆、落琴山
烈亲王的遗书也极为简单,左不过是让他保重身子,只是后面有一行小字。
若汝愿,落琴山上走一回。
落琴山麽,爹如何会让我去那?君墨宸将信折好,放眼看去,他却也不急,反正已经将朝事jiāo代下去了。自己如今也刚好好好的看看自己治下的这万里河山。
一路走着,他忽然觉得无比的轻松。如今,他也算是一个了无牵挂的人了。走着看着,原来,这江山,真的可以美如画。
这也有十多年的时间了,他自从离了师门就没再回去过。这样想起来,倒是真的可以回去看看,哪怕是断壁残垣。
还曾记幼年初上落琴山时,这一带的风景是极好的。可是多年之后,他再到这一带来,已经是有些惨不忍睹的荒郊野岭。
如今再来,又有幼年的感觉了。幼年啊,好像很遥远了。
真的,从他去了,他感觉自己每天都是度日如年。这是不是也可以算作长命了?
君墨宸一路走走停停,特意去了一些村落的地方。他想看看那里的百姓,是否过得安好。执政为民,专心去做这一事,用了心,自然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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