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红着脸跳起来,气呼呼合上纸扇:“我看你今日不是找我喝酒,是来找茬的罢?早知道我不管这闲事,让你和你家燕王一起殉qíng去!免得现在还被拿来威胁,好心没好报!”
我眼睛一瞟:“我倒希望你没管,看某人能有几多胜算。”
江容慢慢走到桌边,瞪起眼睛再仔细瞧我:“你果然不对劲,一直前言不搭后语,喝醉了?”
我被他看得眼花,不耐烦道:“小爷酒量大。”
“跟街边那只猫比?”
我竖起眉毛,一手按上腰间的长剑:“江容,敢这么对我讲话,别怪我出手无qíng!”
江容从地上拾起扇子,顺手又扇了两下,看见我的动作,慌忙道:“拔什么剑?又不是我……”他目光突然落在我身后,心虚地笑了笑,“都是说笑,你不会当真罢,刚才……”
“刚才说到哪了?”我端着酒杯想了想,忽然哼一声,皱眉道,“你说有的人,你不相信他时,拼命要你信他支持他,等到真的信了,便开始瞒你。小到逢场作戏,大到生死攸关,什么都瞒。”
江容无奈道:“这个,总是有原因的罢。”
我捏碎了一颗核桃,“嘭”地拍桌而起:“小爷就是生气!可是偏偏无处发泄!最可恨的是,这个人不但不知悔改,居然能比你还生气!哈,岂有此理!”
江容慌忙抱住桌上乱晃的杯碗:“你小心……”
我脚下一滑,在江容的哀声叹气中向后倒去。
难道真的醉了?居然感觉不到落地时的疼痛,我好一会都在试图分清自己睡着了还是醒着,等到挣扎着起身,猛然发现自己是被人抱住了。再看到一张熟悉得讨厌的面孔,瞬间酒醒了一半,怒道:“江原!”
江原穿着平时常穿的黑衣,面无表qíng:“是我。”
“你来做什么?”
“谈事qíng。”
我感觉脑筋不大够用,慢慢想了片刻,冷笑道:“原来刚才我的话你都听到了?那正好。说的就是你!”
江原依旧一副晦气的棺材脸:“没听到,你再说一遍?”
我忍住怒意,眯起眼晃到他面前,弯唇一笑:“好。”说着霍然抽剑,手腕高举,直向他劈去,“这就是小爷要说的话!”
江原伸手扶住我左摇右晃的身体,又轻轻托住我的手腕,低声道:“剑不是这么用。”
“我知道。”我怒视他。
他一下抱紧我:“这样用根本砍不到我。”
我几乎窒息,歪头狠狠咬在他脖颈上,怒吼道:“混账!还不是因为怕伤了你!”
江原轻笑了一声,手臂并不松开:“凌悦,原谅我吧。”
“休想!”
“这么抱着你,我的伤口很疼。”
“那你放开!”我愤恨地续道,“娘的!小爷从没遇到这样的事,明知某个人令人火大,却连揍一顿泄愤都不可以,快被窝囊死了。”
江原低笑:“你不是还有嘴么?”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更加用力地咬下去,直到那里流出血来。
江原微笑道:“留一条命罢,以后还可以出气。”
我喷着酒气瞪他:“一次出完,不可以?”
“可以,不过接下来的事只有你替我做了。”
我警惕:“什么事?”环顾房间,猛地又清醒了一些,“江容呢?”
江原命人撤了桌椅,换上矮几软垫,拉着我席地坐下,“你若困了,可以睡一下。”
“你想让我丢人么?”
江原坏笑,拍手道:“请临淄侯进来。”
江容在门外探了一下头,走进来一本正经地声明:“二位,我出去了一趟,什么也没看到!”
我冷哼,仰头饮酒:“谁怕人看?笑话。”
江原命人把酒壶收走,肃然对江容道:“多亏皇弟及时送信,才令皇上当机立断,让为兄侥幸躲过一劫。我以茶代酒,在此言谢。”
江容急忙举杯:“小弟惭愧,皇兄最应该谢的是越王。”
江原笑道:“自然要感谢越王,但没有容皇弟随机应变,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我冷冷cha嘴:“世子,你那日把我家燕七和护卫们害得东倒西歪,我还没找你算账。”
江容看着江原,无辜地摊手:“皇兄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在府里好好的,都要上chuáng睡觉了,不想越王府上那群人饿虎扑羊一样冲进来,他那个属下——是叫燕七罢,扒了我的外衣,红着眼睛拿刀bī我。我吓得魂都飞了,心想答应吧!刚要张口叫护卫,他突然就睡着了,刀也不要了。”
我嘴角抽搐一下:“扒了你的衣服?睡着了?我还想问你对我家燕七用了什么药,让他事后被横着抬回府?”
江容摇起纸扇:“嘿嘿,放心,用的只是一般迷药。我堂堂临淄侯,总不能束手待毙么。”
我还要说话,被江原抢先:“梁王府平乱有功,却不为人知,为兄实在过意不去,因此我已向父皇奏明,不日就会下旨封赏。”
江容立刻面有苦色:“这个……皇兄,小弟并非为了贪图回报……”
江原笑道:“我自然知道,但是有功不赏,岂不坏了规矩。皇上已经同意我亲任特使前往山东,以传达朝廷的诚意,此事皇弟可以先向叔父透露一二。”
江容下巴有点合不拢:“皇兄你不要吓我!”
江原笑起来:“皇弟紧张什么?这次不会再向你们借粮了。”
江容gān笑几声:“皇兄说笑了。”
江原压低声音,正色道:“其实是因为这样,父皇一直嫌我太偏于武力,府里文人太少,不信任我的能力。为兄听说山东一带多饱学之士,而且民风淳朴,易为朝廷所用,于是想借机……”
“原来如此,”江容大笑,“我一定写信给父王,教他多为皇兄引荐此类学士,不知皇兄更偏好哪一类?韩梦征那种?”
我喷出一口醒酒茶。
江原倒是不动声色:“不必拘于哪一类,只看学识。”
江容长叹一声,摇头道:“说起韩梦征真是个妙人啊,可惜……皇兄一定听说了罢,南越太子听信了赤冲汇报,认为他有投敌嫌疑,可能活不成了。”
我看向江原,他表qíng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韩特使是个人才,南越太子却不知珍惜。”
“皇兄竟然没将他收归帐下,也是可惜,想他出使期间……”
江原看我一眼,淡淡道:“彼此逢场作戏,哪有诚意可言,这件事先不要提了。”
江容乘机笑道:“皇兄你看我肯定醉了,说话越来越讨打,小弟头晕得很,还是先告退了。”他一边说一边退出门外,接着逃命般奔下楼去。
我被江容的仓惶模样逗得大乐,趴在矮几上直不起腰来。好容易顺了气,伸手揪住江原的袖子:“你……你,把他吓跑了,我找谁喝酒去?”
江原摸我脸:“很烫了,下次再喝。给你的醒酒茶呢?我陪你喝茶罢。”
我被他手指冰得一哆嗦,手臂缩回,茶杯骨碌碌滚到地上,我笑:“不好意思,都洒了。”说着低头去捡。
江原将我扯离桌边:“当心弄湿了衣服。”
我被他弄得身子晃了下,酒意再度上涌。
江原一把抱住我,脸上露出点关切神色:“怎么了?难受么?喝点茶?刚才的你都没喝进去。”
我被这无数问句问得晕头转向,靠在他身上,只感到全身火热,于是皱眉用力扯自己领口。
“很热?”江原按住我乱扯的手,替我抽开衣带,脱去外衣。
他的手指碰在我滚烫的肌肤上,不再是冰冷的刺激,反而凉意阵阵。我迷迷糊糊地搂住他,蹭上他的胸口:“别动!让我……”我把脸颊贴上他胸口,感觉舒服了一些。
江原不再动,只是轻声道:“凌悦?”
“嗯。”
“睡一会?”
“不。”我很清醒,记得所有要跟他说的话。
江原低声又问:“为什么喝这么多酒?还生我的气?”
“哼。”
江原不自觉地叹气:“你真是一点没长进,上次在南越也是这样,醉起来叫人很无奈。”
我哼一声:“我清醒得很!什么……叫无奈?”
江原笑:“发现你原来这么傻气。尤其后来得知,你竟然就是令我曾经无比棘手的越凌王,感觉更无奈了。”
“你!”我动了一下,脑中立时一阵轰鸣,差点呕吐出来。
江原不住拍我的后背,端过醒酒茶,就在我唇边。
我被qiáng灌了几口,软软靠在他胸前。就这么静止呆了片刻,脑中的热度慢慢减退。我听着他胸口舒缓有力的心跳,忽然莫名一颤,好像摸到了许久不曾触摸的真实。忍不住道:“江原。”
“还喝茶么?”
我微微摇头,笨拙地搂了搂他的腰:“你真的在。”
他似乎在好笑,随口答:“当然。”
我咬牙:“不要突然不在。”
他拍拍我,语气好像在安慰一个孩童:“不会的。”
“我说真的!”我猛然抬头,他瞳仁里映出我血红的眼睛,“不要分不清轻重,更不要生死关头,却妄图把我排斥在外!”江原的面孔又在摇摇晃晃,我扶住额头,抵在他的身上,“的确,如果是我,明知凶多吉少,也不愿你参与。可是换作你看到我遇险,难道就愿意自己被蒙在鼓里,眼睁睁不能营救?”
江原手臂用力,好一会才道:“朝廷的争斗,你保住自己就够了,最好不要深陷。”
我冲口道:“我是你的累赘么?难道我帮不了你么?不要我的支援,不及时告诉我,你活着回来了。于是你醒来不接受教训,对我耍脾气,怪我不理解你的苦心!但你想过万一么?万一?我不愿经受那样的悔恨,不愿守着你的坟头过一辈子!”
江原眸子微颤,抓紧我的手腕:“凌悦,我曾想过,只有战场才是你真正如鱼得水的地方,即使没有我,你也可以在那里完成自己的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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