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惊:“那你就乖乖喝下去了?”
“不然怎么办?我还要装作诚意十足,非常淡定地喝下去跟他继续聊天。”江原坐起来握拳,试验自己的内力还剩多少,“老匹夫敢不给我解药,我先带兵踏平他的宅子!”
我摸摸他的手掌,发觉内力是减弱了不少,笑道:“亏你还若无其事地跟他jiāo谈,没有当场发作。据我所知,樊不离对魏国的看法还不错,或许他只是在借机试探你。看你以后会不会因私怨记仇。”
江原气哼哼地道:“我知道,但是老匹夫也太卑鄙了些!看样子他已经对莘阐那边的消息有所耳闻,再过十天,那么只怕不但相、郑两家,南越官府也要得到消息了!”
我笑着按住他,示意他小声些:“现在冬至,南越官府应该不会有那么多管事人注意。这里景色优美,多住几日,让樊不离对我们的信任更加一层,岂不更好?”
江原想起什么,抬腿压住我:“你跟那女人一直在一起?都说什么了?”
我轻松把他推离,神秘地笑道:“你记得当初我第一次上你的船么?那个时侯我受了伤,又被通缉,就是她救了我,替我找了你的船。否则,我可能早被赵誊的人半路杀了。”
江原恍然:“原来是她!真是机缘巧合,可她不是姓樊?”
我苦笑:“对,她一直要杀我复仇,是我隐瞒身份,才被她救的。”
江原扑倒我:“好啊,你那时不但骗我,行骗都骗到仇人头上去了。”
我躲开他,冷哼:“我不说谎的话,也早被你杀了,哪还有今天!”
江原仰躺着想了一阵,忽道:“如果她知道你的身份,再找你报仇怎么办?”
“她以为越凌王死了。”
“真的?”江原半信半疑。
我打开门,回头道:“这次你亲来蜀川,不要làng费了大好机会,还是少想这些琐事,多树立你宽厚仁德年轻有为的光芒形象罢。”
“那我的代价也太大了!”江原起身端坐在chuáng上,愤恨地运转体内气血。
樊不离果然留了我们整十天。十天之中,他倒是日日与江原在厅中畅谈,涉及实事极少,更像考究学识。古往今来、天文地理以至兵法玄学几乎无所不包,我有时陪坐旁听,也几乎要为江原捏一把汗。
江原还算比较聪明,不懂的gān脆直言告之,然后虚心请教,让樊不离老脸增光,竟然与他相谈甚欢。只是在最后一日,樊不离似是无意间语重心长道:“老夫时常观察北赵局势,魏国若能比得过当年越凌王治理之效,则叫人放心许多啊!”
江原立刻躬身,正色道:“前辈放心,我魏国一则心诚,二则财力、人智雄厚,定能将蜀川治理得极为出色。”
樊不离视线向我这边微扫:“这次太子殿下立威求盟之举,当有赖高人佐助。老夫还盼将来魏国免于兔死狗烹之难,不再使百姓陷于动dàng之苦。”
江原肃然道:“前辈,江原曾与莘氏歃血为盟,在此也愿立下血书为证。”
樊不离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有心守约,又何需纸笔?再毒的盟誓,哪里抵得过贪yù驱动。太子殿下喝完这杯茶,便下山去罢,只将二百匹战马送到江州郡守处即可。”
江原大喜:“谢过前辈!”
临走的时候,玉娘在竹林边单独对我招手:“小兄弟,我有东西送给你。”
我走到她面前,玉娘端详着我,忽然目中湿润:“你要走了?”
我点点头:“多承你照顾,也许我们还有见面之期。”
玉娘含泪笑道:“当初第一次见到你,我只想世间哪有这样俊美的人物,后来见你单纯有趣,不知不觉便将你当弟弟看待了……”她飞快低头,从袖里拿出一柄短刀,那日她编制的如意结已经挂在刀柄上,五彩jīng致。她用力拔出刀鞘,刀刃上寒光可鉴,照出我的影子。
玉娘将短刀捧在手上,缓缓递向我,续道:“其实关于越凌王的下落还有一个传闻,便是他被逐出南越,投靠了北魏。只是我已不想报仇了,这防身短刀便留着无用,比如送给你做个纪念,也是我们萍水相逢一场。”
我心中不禁愧疚,低声问:“你……不恨他了?”
玉娘轻轻擦去眼角泪水,又将短刀向前递了几分,微笑道:“囯之将倾,其扶也难。只是他碰巧做了主帅,见证了我一家惨状罢。”
我心里长叹一声,伸手接过短刀。玉娘的手忽然一抖,短刀便持拿不稳,锋刃反转,直直擦过我的手掌,落到地上。我低头看向手掌,只见鲜红的血很快顺着刀口渗出来,流了一手。
“啊!”玉娘轻叫一声,立刻拿出一条丝帕帮我按住,“你的手破了。”
我轻笑道:“没关系。”弯腰将短刀拾起来,又拿过玉娘手中的刀鞘,“多谢你的礼物,我会珍藏一辈子的。”
玉娘眼泪再次涌出:“小兄弟……”
我把丝帕放还到她手里,柔声道:“玉娘,我真心希望你以后过得幸福。我用我的xing命保证,蜀川归魏之后,百姓也能够安居乐业。”
我被玉娘的qíng绪所染,出了山庄,惆怅还没有消散。懒懒地回应着江原的严厉问话,手掌被他包得像个粽子。下到山脚,燕九飞快迎来,向递上一封密信:“殿下,洛阳密信!”
江原立刻除掉火漆,展开里面的白绢,看完面无喜色,神qíng复杂。我问:“出什么事了?”
江原沉默好一会才道:“父皇叫我立刻回洛阳,准备攻越事宜。”他转身看着我,“赵焕死了。”
我闻言脚下一空,不觉向后坐倒在山石上。江原忙来扶我,我对他慢慢摆手,在冰凉的石上静坐了好一阵,心中难受,却没有要流泪的冲动。
江原低声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你不要太……”
我勉qiáng笑了一笑:“父皇qiáng横一生,最终虎落平阳,无论北魏还是南越,大概都在等这一刻。我对此没话可说,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算父子qíng分早尽,他好也罢,不好也罢,从此这世间再没有可让我称作父亲的人了。”
江原表现得很不在乎:“如果是我,这样的父亲宁可不要。把你养大,就是为了利用,一刀杀了也不为过。”
我缓缓摇头:“你不明白我的感受,很小的时候,他还是对我不错。这么多年的父子关系,也不能说没有一点真qíng真意。所以长大以后,我才那样希望得到他的肯定……”
江原拍拍我的背,一本正经道:“嗯,我理解,我小的时候也经常希望得到长辈肯定赞赏。”
我被他噎住,抬眼:“你什么意思?”
江原左右环视:“没什么意思。”
我哼了一声,又想到宋然,不由皱眉思索:“他答应我过了冬再动手,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谁?”江原问了一声,立时明白,讥诮道,“难道那人还有诚信可言么?也只有你甘心被他一次次利用欺骗,还为他开脱。”
我瞥他一眼,站起来道:“他没必要再骗我什么,太子殿下若不相信,可以回洛阳后好好了解。”
江原立刻沉声问:“你不跟我回去?”
我想了一下,决定道:“你带燕骑军先走,我继续去相、郑两家游说,顺便查勘荆襄布防,开chūn之前一定回去。”
“不,”江原断然反对,“蜀川势力虽要笼络,攻越计划却不能没有你的参与,我先跟你去相、郑两家,尽快了事,然后一起回国。”
我坚决道:“既然时机已到,就绝不可错过。你若再去那两处,至少路上延迟半月,只怕南越有变,朝中也拿不出合适的方略,还是分头行动得好。你放心,我对蜀川地形熟悉,不会出什么差错。”见江原还要坚持,我又道,“你忘了临行前怎么说的?到了蜀川,一切听我安排,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合适的办法?”
江原严肃道:“到这个时候,我们的消息应该已经被另两家知晓。现在赵焕已死,赵誊随时会宣布继位,一旦我国在这期间对南越宣战,危险时时存在,你回魏国便没有这样顺利了。”
我笑道:“我有箕豹营,像这样乔装回去不是难事。太子殿下就不要瞎cao心了,我还担心你走晚了被围追堵截呢。”
江原表qíng慎重地思索一会,终于道:“好罢,你万事小心。燕九留下,他临敌经验丰富,万一遇到不测可以随机应变,箕豹营毕竟实战经验太少。”
燕九立刻领命,我也对他点头,微笑道:“我跟燕九算是同袍之谊,有他在我自然更加得心应手,你这qíng我领了。太子殿下当尽快按原路返回,别误了时辰。”
除掉留给江州郡守的马匹,我把剩下的马都jiāo给江原,只留了几十匹驮运粮食等日常物品。江原带着燕骑军骑马离开,很快越走越远。
我将马匹卖给江州郡守后,在城里收购了一些锦缎,又买了几十辆马车,去往处于江州西南的泸州。泸州郡守相鲤同时也是相氏族长,相氏家族在蜀川势力较弱,经常随莘、樊两家摇摆,此次得知两家意见一致,也便没怎么犹豫。在听我作出承诺之后,答应投向魏国。盘桓不几日,我便向他借了五艘商船,沿江到了合州。
谁知合州郡守郑檀之接待格外热qíng,非但第一天设宴相迎,隔日又将族中重要人物请来,再次设宴招待我们。他得到的消息现然比相鲤确切得多,口中一直称我殿下,十分之恭敬。又不合时宜地与众人齐齐赞扬起我当年破蜀治蜀之功,叙述得绘声绘色,弄得裴潜燕七等人眼中放出不靠谱的崇敬光芒。
我提出结盟之事,郑檀之满口答应,只是不肯立时就签盟书,说还要等询问过他父亲才敢落笔。他父亲便是郑氏族长,据说时常云游各地,还要几日才能回来。等到第六天,郑檀之态度依旧,我又听说赵誊已经在召集地方重要官员前往建康,越发觉得不对,当晚对裴潜等人道:“郑氏热qíng过分,却迟迟不肯有实质行动,其中必然有诈,只怕他们另有所图,我看这里不宜久留。好在箕豹营的人大都在城外隐藏,我们今夜便渡江,即刻动身离开合州!”
燕九表示赞同:“属下也觉此处气氛越来越诡异,恐怕生变!”说着一行二十几人收拾随身物品,趁夜跃出客舍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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