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茫茫晨露里,一串慢悠悠的马蹄踩在青石板路上的清脆声音打破清晨的宁静,这个时候大街上还没有什么人,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一抹深色的影子从薄雾中潜了出来,清晨微凉的气息,让高大的骏马打了一个响鼻。
连全坐在宅子门口打着盹,听到马蹄的声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四下看看,注意到沿街里而来的坐在马背上的两人,脸上的担忧散了一些,但又马上露出紧张的神qíng,连忙跑了上去。
「爷,您可回来了。」说完朝着连玉楼身后的厉永山瞟了一眼,「厉总捕头你私自将我家爷掳走,一夜未归,是何居心?」
厉永山很识相地将圈在连玉楼腰里的手松开,举起,「我只是带你家爷到郊外去泡泡温泉尝尝野味,你看你们家爷可是毫发无伤的。」见连玉楼要下马,连忙伸手去挽了他胳膊一把。
连玉楼下得马来,脸上残留着一点疲倦的神色,仍是那副冷淡的模样,「连全……」声音严厉,给了连全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追问下去了。
连全心领神会地不再理睬厉永山,动作恭敬且小心地挽着连玉楼上了台阶。
厉永山控着马,看着两人上了台阶就要进到门里,抬手去摸胸口那里。
「连玉楼!」
连玉楼听到声音回头,有什么直扑面门而来,连全反应不及来不及用手去档,那东西噗得一下砸到连玉楼的脑门上,力道并不大,落下来的时候正好落在连玉楼抬起的手上。
抬头时候,马蹄声已经踏踏踏地远了,那人健壮的背影以及马儿的影子一同淹没在了晨雾茫茫里。
连玉楼低头看手里的东西,是一直糙编的蚂蚱,应该是自己睡了之后厉永山又编的。
「爷,这个是……」
连玉楼将拿着那只蚂蚱的手放下缩进袖子里,然后转身,「回屋。」径直走在了前头。
送走了连玉楼后厉永山就回到了衙门,刚躺chuáng上准备补补jīng神,阿福来敲门说县太爷让总捕头去一下前面。
厉永山在榻上翻了个身,不耐烦地打发了阿福,「就说我还没回来。」
外头阿福露出为难的口气,「县太爷说了,您要不去,今年的俸禄就全给您扣了……」
「擦!」厉永山爆了句粗口一下蹦了起来。
在往前厅去的路上,厉永山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老子很不慡」这几个字,害的府里的下人和衙役看到他也不敢打招呼,只能和跟在他身后的畏畏缩缩的阿福互相换个颜色。
及至前厅,厉永山脚还没跨过门槛就准备开口骂那个敢在自己面前耍官威不让自己好睡的混蛋县太爷,谁想视线jiāo汇的时候李威皱起眉头摇了摇头又示意他看对面。
于是将要脱口而出的愠怒被厉永山吞了回去,视线随着李威所指的看了过去……
原来大堂里还坐了个人,一襲深蓝色的织锦袍子,头发绾在盘丝纱冠中,正端着茶水凑在嘴巴chuī开上面的叶沫,蒸腾起的雾气下隐约能看到他jīng致俊美的五官,薄薄的唇瓣,高挺的鼻梁,微微上挑的眉眼,眼眸敛在纎长的眼睫下……甚至连凝在周身那层似晨露那样透着清冷的气息都那么相似。
厉永山倒吸了口气,他觉得这人像一个人,这鼻子这眼这嘴唇还有身上透露出来的气息jiāo谈就已经能体会到的城府。
这人长得很像连玉楼,或者说连玉楼就像年轻了几岁的他。
李威起身介绍道,「永山,这位是京城綾锦院的院监严玉阙严大人。」
厉永山一听名字愣住了。
玉阙?
玉楼……
「永山?永山!」
「啊?」被李威小声唤回了神思,厉永山连忙向严玉阙行了礼,「卑职见过严大人……」
严玉阙chuī开茶面上的热气,喝了一口,才放下杯子抬眼看过来,将厉永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那时一种很神奇的感觉,让厉永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连玉楼打照面时的qíng形,连玉楼衣衫不整地侧卧在软榻上,用着这样冷淡地视线打量自己,但又因为两人面貌上的差别,让厉永山不禁套上了熟年后连玉楼的模样,再配上那种chūnqíngdàng漾的氛围。
真是啧啧啧!
旁人当然不知道此时厉永山脑海里的猥琐想法,但厉永山这么直勾勾地目光,让严玉阙面露不悦地将脸侧向了另一边,让从妄想里清醒过来的厉永山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厉永山回头看向李威,却只收到杀人的目光。
就在气氛将要冷僵下来的 时候,一串「嗒、嗒、嗒」的缓而稳的脚步声从后厢一路过来,接着珠帘被「哗啦啦」地撩了起来。
师爷手里托着个盒子走了出来,「严大人,您看下,这是否是您的东西?」
师爷和厉永山擦身的时候,厉永山看到师爷手里那个盒子里的东西正是在琉紆身体里找到那枚半圆的玉佩。便想,难道是李威顺着那玉佩的线索找到了真凶,于是把人引上钩再来一个瓮中捉鳖?
便看见严玉阙回过头来,视线落在那个盒子里,接着用手掂起那块玉对着光看,厉永山不自觉地有些紧张起来。
柔和的晨光下,让严玉阙白皙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温润的光华,就像他手中的玉上流传过的一样,其人如玉,却丝毫没有那种温润泽仁的感觉,却反而将玉质的清寒和冷硬发挥到了极致。
严玉阙将手放下,回过头来,嘴角微微翘起,「这确实是在下的东西……」
厉永山正要扑上,被李威从后面一把扯住袖子。
「……之前下落不明,便想也许是在没有擦觉的时候被人窃走了。」严玉阙说着,将玉佩收进袖袋内,「这块玉是家传之物,对在下意义非凡,如今能寻回,实乃大幸。」
厉永山冷静了下来,不是因为李威在他身后拉住了他,而是因为严玉阙说的后半句话以及说话时的态度。
难道他们一开始都推测错了。
因为琉紆身上有绑痕和鞭痕,所以自然而然就想到他死前受过nüè待和私刑,又因为玉佩是在他身体到的,便猜测他的死因应该是和玉佩的主人息息相关,因为不能被对方发现,所以就吞了下去。
但他们没有想过另一个可能,也许东西真是琉紆偷的,吞下肚里是为了防止被抓住后送jiāo官府,跳水也是为了躲避追捕,只是不慎损命……
这么说也可以说通,然疑点也不是没有,但最重要的是,连玉楼手里那块玉佩和严玉阙这块玉佩有什么关系?他们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厉永山是个直肠子,肚子里藏不下这些弯弯绕绕的问题,便问了出来,「严大人,刚才严大人说这块玉是您的家传之物,卑职在其他人那里见过一块差不多模样的……」
这不待厉永山问完,就听严玉阙开了口,语气里带着轻蔑,「那个人啊……确实是我们严家出去的,不过我们严家才不会承认这种行为不检点的人,他和他娘都是手脚不gān净的贼,只不过一个偷男人,另一个偷人家财,没想到现在养的男倌也是这样的货色。」
厉永山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严玉阙「呵」地冷笑出声,脸上的表qíng简直将连玉楼鄙夷到了极点。
「既然玉佩已经找了回来,那小倌也死了,在下就不追究了,但另有一事我要找你们办,有一匹绘有九州山河风土人qíng的缂丝画,也许正在连玉楼手上,我也是调查了多年才查得这个结果,如果真的在他手里,我希望你们能替綾锦院追回来,此物无价,乃皇室珍品。」说着便起身,「还望李大人和李大人的手下莫要令在下失望。」一甩衣袖姿态傲然地走了出去。
「阿福,送严大人。」
「是。」
李威似松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厉永山回过头去问他,「这怎么回事?他从哪里出来的?还有那玉让他这么拿走了,你们相信他说的那是被偷的吗?」
「永山,那块玉就算不被他取回去也没有办法证明什么。没有人证没有关键xing的证据,我们证明不了他说的是真是假,也没办法查明之前的推测是否正确。」
厉永山被说的没办法辩驳,有点气结地往椅子上一坐,他气李威就这么把证物给递还了本人,更气严玉阙刚才的那些话,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连玉楼是他口中说的那种人。
师爷递了杯茶水给他消火,然后将严玉阙会来县衙的来龙去脉去脈说了一遍。
原来厉永山和他们说了连玉楼手上那半块玉后,他们便带着玉去了玉器铺子想问问这有什么来历,没想到玉器铺子的老板一眼就认出了这玉,说是一位从京城来的正在临安綾锦院巡视的姓严的官员的。因为之前他在他铺子里给玉换过穿线的朱线。
于是李威便派人去请了这位严姓的官员来,到了之后才知道他是京城綾锦院的监官。
师爷说完转头问李威,「这个案子是否就此结案报上去?」
「不行!」厉永山一拍桌子率先否定,「万一人家是清白的,死后平白无辜多了这么条罪状,含冤莫白,就不怕变成鬼来找你吗?」就像吃了辣椒似的一句一呛人。
李威被呛得连连皱眉,「我说了结案吗?我这招叫yù擒故纵知道吗?yù擒故纵!我铁面青天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厉永山心里一千个不屑,要没师爷和我们盯着你,估计你早就是个恶名昭章的贪官了!
但他当然不会说出来,「那接下来要这么办?」
李威露出为难的表qíng,抱着手臂蹙眉沉吟,倒是师爷先开了口。
「绘有九州山河风土人qíng的缂丝长卷,这个我当年曾有听说,据说是綾锦院为了太上皇寿辰,为了称颂太上皇当年骁勇善战领兵东西征南北战才守住这万里江山开拓了疆域,用缂丝将有江山美景和风土人qíng记录下来。缂丝本就是工艺繁复的技艺,长远数尺的缂丝画卷就算有很多手艺jīng巧的织匠一同织造,其完成的速度也极为缓慢……但是这将要用来祝寿的缂丝画卷却在快要完成之际毁于一场大火,成为了一个传说,有人说綾锦院根本没有办法完成这个东西,是为了卸责才引燃了大火了,也有人说,皇位本来是传给太上皇的哥哥的,是太上皇篡改了诏书篡夺了皇位,就算他为这江山费尽了一生的心血,上天也不承认他是真命天子,当然也就没有资格得到锦绣江山图……」
「照你这么说,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一匹缂丝,为什么姓严的说他查到那东西可能在连玉楼手里?」厉永山对这缂丝的来历并不感兴趣,听的头脑昏昏的,听完之后只知道一点,那东西世上没有人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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