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义父道:“宁家世代是桫椤家的守护忠仆,他如今离开彼儿,定是芷兰出了事,我如何能拦?你老实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一听母亲有事,整个人都呆了,哪里还顾得上偷听不为人耻,贴上门板,竖耳听去。
老仆踌躇了半晌才道:“是齐皇放了齐后带着两个儿子回南朝,但探子说榆子岭有人埋伏,只怕是对齐后不利……”
榆子岭是从北齐前向南朝的必经之路,他的小脸顿时刷白,两膝发软,大口呼吸,却吸不上一口气,正想推门求义父救母后。
又听老仆哭问,“难道不能想办法救下齐后,可以让姑爷回到小姐身边吗?”
义父长叹了口气,摇头道:“晚了,如果早一日得到消息,或许有办法。我还在世上的事,千万不能告诉彼儿,要不然,她真会舍下孩子,一死了知。现在也只有孩子能让她活下去。”
年仅六岁的他,再也不能思考,只有一个念头,在母亲到达榆子岭之前,将母亲和弟弟拦下。
偷了匹马,连夜赶往离榆子岭尚有十里路的小镇,却得知母亲他们早在一个时辰以前,就已经离开。
他只觉天昏地暗,疯了般赶往榆子岭。
去到后,只见遍山的尸体,而母亲衣裳不整的挂在一边树杈上随风轻摇,早没了气息,弟弟们却下落不明。
痛苦之余对天厮叫,直到噪子厮哑喊不出来。
万念俱灰,正彷徨不知何去何从,有人握了他的肩膀。
“想报仇吗?”
他懵懵回头,看着身后风华绝代的女人,认得这女人是靖王的王妃,她与义父关系非浅,点了点头。
王妃见是他,也微微怔了一下,“怎么会是你?”她知道神医收养了个孩子,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是芷兰被毒杀的长子。
他跪倒在她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头,“请您告诉我,是谁杀了我母后,我弟弟们又去了哪里?”
女人蹲身下来,平视着他,“很抱歉,我到达的时候,已经如此,你弟弟们,我也不知去了哪里,但我可以帮你找。是谁杀你母后,到是不难查。”
他含着泪,又重重的给王妃磕下三个头,“这仇,我一定要报,弟弟一定要寻,请王妃帮我。”
王妃慢慢看过那遍山的尸骼,轻叹了口气,“帮我照顾一个人,只要她好好的,我就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只要王妃能帮我查明谁杀了我母后,峻凡给王妃做牛做马,也是甘愿。”他直直的望着面前的美妇,撑在地上的小手紧攥成拳。
王妃看着他的眼,眼里明明储满了泪,可从头到尾,倔qiáng地硬忍着没让泪流出来,轻轻抚上他的面额,“真是好孩子,峻言的名字,以后不能再用了。”
他在被父皇赐毒酒的那天,这名字就不能再用,义父给他另外起了名,叫不凡。说他大难不死,必不同凡响。
“我现在叫不凡。”
“真是好名字,走吧。”王妃将他扶起。
“我要回去向义父辞行。”
往事渐渐褪去,低头看向怀中脸色惨白无色的小女人,不凡长叹了口气,王妃jiāo给他的就是怀中的这个小女人。
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一身的汗,容易受凉,我去打些热水。”
无忧听了他这一阵的心跳,心定了不少,缓缓放开环在他腰间的手。
看着他转出去,视线落在面前的锦被的团花上,姨娘竟是自己的亲娘,王爷就是自己的爹……
他们没有不要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
只是皇家规矩如此,他们没有办法,为了让她活着,才将她送进宫。
还送了子言来陪她,自己并不是没有爹娘疼的孩子。
这许多年的委屈在这一瞬间,渐渐化去。
一时间,竟不知喜,还是悲。
在心里低喊了一声,“爹,娘……”
泪慢慢滑下,顺着苍白的面庞滚落,滴在缎面上,打了个滚,又滑了下去,在褥子上晕开。
如果爹娘知道自己还活着,和兴宁又长得一样,一定会很为难,很痛苦。
这么多年来,做女儿的从来没孝敬过爹娘,还要让他们难做,痛苦,岂不是不孝?
正如不凡所说,皇家又胞胎,必死一生一。
如果她被人发现,和兴宁之间,必有一死。
她未尽一天孝道,却占着兴宁的位置,将兴宁置于死地。
爹娘知道有她这样绝qíng寡义的女儿,不知该有多寒心。
无忧苦笑了笑,如果子言当真死了。
而她和兴宁真不能共存,她自是不该留下。
兴宁是自己的亲姐妹,如果不再为恶,玉佩不过是身外物,给她,又有何关系。
xing命却是不能给她,就算是父母生下子女,都不能随意取其xing命,何况姐妹。
脚步声传来,无忧忙拭去脸上的泪。
不凡端着热水进来,将铜盆放在脚塌上,卷了袖子拧帕子。
“我来。”无忧笑着拦下他,“我自己来。”
不凡也不坚持,退开一步,“我也该回去了,我叫千千进来给你取换洗衣裳。”
“好。”无忧虽然不舍得他走,但既然要无声无息的离开,将所有一切还给兴宁,就更应该和他们保持距离。
免得陷得越深,就越加的痛苦。
换过衣裳,滚回chuáng上,却没了睡意,嘴角止不住的牵起,自己有爹,还有娘……
她儿时在深宫内院,爹不能进,所她才没能见过爹,可是娘却是一有空回西越,就会来看她。
虽然婉城离越京相隔千里,娘能进宫的次数有限,但那已经是娘最大的极限。
还挑了世间最好的夫君给她做伴。
有这么疼惜自己的娘亲,她此生,还有何所憾?
千千倒了水进来,见她大眼忽闪,难掩兴奋,‘咦’了一声,“女皇要走了,你就这么高兴?再不睡,你明天怎么起得来?”
无忧怔了一下,才想起,明天是给女皇送行的日子,还得qiáng打jīng神。
忙闭了眼,“睡了。”
第314章 相信
那梦无忧无法分辩是真还是只是映she着她内心的渴望渴望自己的亲生母亲是王妃而不是女皇。
但有了那梦她突然觉得被压得实实的心脏赫然轻了许多。
穿上难得穿一次的盛装打开房门不凡已经等在门外。
梨花树下他虽然仍然衣着简单一身素白的阔袖长袍但衣料却是平时少见的华美晨光下泛着淡淡的流光领口袖口用淡青的金丝线绣着jīng致的‘回’字案越加显得秀美俊雅。
不凡抬眼向门口望来她穿着绣了繁花的齐肩阔领白色锦袍更衬得她颈项修长肌光赛雪面容娇俏秀丽。
眼眸不自禁得深了下去他的小妻子如今是大姑娘了。
无忧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gān咳了一声。
他才微微一笑略收回视线然很快又重新向她看去“走吧。”
无忧上前与他并肩而行刚出院门见平儿匆匆跑来神色慌乱心里紧了一下停了下来。
不凡也是眉心微蹙等平儿近了低问“何事”
平儿看了眼无忧不答。
无忧很想知道宁墨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平儿对她向来就不信任如果宁墨当真有事急需不凡帮忙而她拧着不走只会耽搁时间误人误事。
“我去前面等你。”
“好。”不凡知现在不是顾及无忧感受的时候。
平儿等无忧领着丫头婆子们走开才道“绿鄂不见了。”
不凡怔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我家公子说定不会走远请纥公子务必即刻派人将她找到。”
“那女人对他真这么重要”
平儿点头“我家公子还有一句话要我转告纥公子。”
“什么话”
“如果找不到绿鄂郡主将大难临头。”
不凡陡然一惊很快恢复平静虽然心里存着迷惑但这时不是问话的时候“你去告诉你家公子我知道了。”
回头叫清儿“立刻叫洪凌到门口见我。”
平儿和清儿一同跑着离开。
不凡锁着眉头转身往前走到了前面却见无忧一个人站在路中间低头沉思而丫头和婆子们已经走远。
“绿鄂是谁”无忧等他走近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宁夫人的女儿。”不凡知道她听见了他和平儿的谈话就算不告诉她她也可以去寻惜了了查如果被惜了了知道这事先寻到绿鄂反而节外生枝倒不如告诉她。
“沙华”无忧qiáng压着内心的惶恐和震慑。
“是。”不凡虽然对绿鄂的身份怀疑但那只是他一厢的直觉他不能单凭自己的直觉否定众所周知的事qíng。
无忧脸色微微发白梦里躺在地上的女子穿的是绿衣而兴宁说她是沙华。
“她是宁夫的女儿那宁墨是什么他们难道是兄妹或者姐弟”无忧直觉宁墨与那女子绝不会是血亲。
“这个你得问宁墨。”他声音淡得如一缕轻风。
无忧脚下一个踉跄他似不答却是给了她最明确的答案宁墨并非宁夫人的亲子。
那么那女子真的是沙华而自己就是靠着她的血一个月一个月的活着。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他抢上前将她扶住。
“没什么。”无忧qiáng迫自己镇定“她是不是长得挺漂亮喜欢穿绿色衣裳”
“是你见过”不凡留了神。
无忧脸刷白如纸“你先告诉我她和宁墨是什么关系”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涉及到宁墨如果宁墨不同意他不能随意把关于宁墨的事告诉别人哪怕是她。
“那我也不能告诉你。”无忧盯着他看了一阵深吸了几口气已经渐渐冷静抽身就走。
“你去哪里”他抓住她的手腕。
“问宁墨去。”无忧抽手。
“你就这么在意他”不凡平静地看着她第一次在她眼里看见恐惧。
无忧僵住知道他会错意以为她对宁墨存着别样的心。
她要弄明白这件事并不是仅仅因为关心宁墨而是她需要证实那个梦是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兴宁回来了也就是到了她离开的时候。
再就是沙华在兴宁手中她没有沙华的血或许只得一个月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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