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不懂武功,但抡起鞭子来倒也颇为纯熟,众人听得鞭声呼啸,不由各自心惊。再举目看去,却见王励之神色宁静,脚下步法亦极微小,每每却都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皖平的鞭子。皖平毕竟是娇生惯养的金枝玉叶之身,十几鞭下去,便觉手臂乏力,再挥鞭时,已是香汗淋漓,气息凌乱。荼蘼深知她的脾气,便忙上前一步,笑着扯住她的手臂:“罢了罢了,这大热的天,你又何苦为了一个奴才累着自己!”
皖平早觉乏力,只是又觉面子下不来,因不肯歇手。此刻被荼蘼这般一拉,便就坡下驴的瞪了王励之一眼:“今日有妩儿为你说qíng,我便暂且饶了你!”她说着,取出帕子擦了擦额上香汗,想想毕竟还是气不过,因指着院子中央:“滚去那儿站着,晒死你个奴才!”
荼蘼一听这话,顿时想起那日王励之端坐在车驾之上,对炎炎日头毫不躲避的qíng景,便知皖平此等惩戒也只是聊胜于无。王励之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终究没再言语,只顺从的走到皖平所指之处,静静而立。看那模样,不似受罚,倒似守候。
安姐见他这般模样,倒不由生出几分同qíng之意,只是碍于皖平在旁,并不敢言语。
安哥儿适才见皖平鞭打王励之,便有些双眼发亮,此时更拿了近乎敬仰的目光看了王励之一眼。若非季竣廷在旁有意无意的按住他的肩,只怕他早溜去王励之身旁说话去了。
皖平心中其实也知此等惩戒于王励之而言不疼不痒,但她对王励之的软硬不吃全无办法,只得罢了。一时请众人入了花厅,分宾主坐定,皖平又令人捧了冰镇酸梅汤来。荼蘼举起酸梅汤喝了一口,只觉凉沁心头,顿然暑意全消。
皖平喝着冰凉的酸梅汤,再看看立在院内的王励之,也觉心气渐平,因笑向众人道:“今儿让你们看笑话了!这个该死的奴才,若非看在四哥面上,我早撵了他走!”
荼蘼心念一动,不觉试探的问了一句:“说起来,你也算是宽宏大量的了。这般刁奴,换在旁人府里,可不早被家丁护院打得半死!哪能容他这般嚣张!”
皖平闻言,不禁叹了口气,抱怨道:“这奴才虽极刁顽,但毕竟是四哥身边的人,我也不好太过分!说不得只能忍他一时了,只等过些日子,我便打发他走!”还有一句话,她没好意思说出来,她这公主府里的家丁护院确实不少,但却无一人可为王励之的一合之敌。
荼蘼笑笑,她已从皖平口中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那就是林垣驰将王励之放在公主府内,确是另有他意。不过以她看来,只怕皖平也不知林垣驰的真正意思。
“你这院子里的花生的倒是极好!”荼蘼随意的转移了话题。
“那是!这花名叫荼蘼!”皖平见她说起院内的花,不由颇感得意。只是说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的看了季竣廷一眼:“说到这种花,季二公子该极清楚才是!”
季竣廷忽听荼蘼问起院中荼蘼花来,心中正觉疑惑,不由拿眼去看荼蘼,倒不防皖平将话扯到自己身上来。他怔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甚么,只得敷衍了一句:“公主说笑了!”
皖平笑道:“季二公子的妹子rǔ名可不正是唤作荼蘼!听说京城贵府之中遍植荼蘼花,花开之际,香遍全府,堪为京城一绝!只是可惜令妹红颜薄命,否则今日季府只怕富贵更煊!”她虽不知究里,但对承平帝赐婚一事也有所耳闻,故而只以为荼蘼若然还在,此刻定当贵为皇后,而清平侯府出了一名皇后,自是锦上添花、烈火烹油,煊赫更胜今时今日。
季竣廷听她这般一说,除了苦笑,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他的苦笑在皖平看来,却成了一种对亡妹的怀念,歉然的对季竣廷一笑,皖平便也没再说下去。一边的安哥儿闪了闪明亮的大眼,看看皖平又看看季竣廷,再转头去看看荼蘼,却是乖巧的不发一语。
“说起来,我从前倒也没觉得这花如何好。不过因我四哥颇喜这花,且在府中单独置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头更搭了一个极大的荼蘼花架。我幼时去他府上,便时常他坐在花架之下赏花饮酒,时日一久,便觉这花别有qíng趣,到了杭州之后,便特意种了几株!”
季竣廷微怔,不觉拿眼去扫荼蘼。却见荼蘼敛眉垂眸,安静的喝着酸梅汤。便在此刻,却又有一名容颜清秀的丫鬟快步进来,禀道:“钱知府夫人到了!”
皖平听了禀报,略想了想,便道:“请她一并过来罢!她与季二公子也非外人!”
那丫鬟应着,便很快退了下去。下头的安姐听着不是外人这话,不觉一阵错愕。
皖平看出她的诧异,因解释道:“妩儿与安姐怕还不知qíng,这位知府夫人原先乃是清平侯府的大丫头,伺候的正是我们才刚谈起的那位荼蘼小姐。不过她却有福缘,早年自行出府择婿,便嫁了如今的这位钱谦钱知府!那时这位钱知府,也才是一名小秀才而已!”
安哥儿早知慧纹身份,因此对这些话却无兴起,只无聊的坐在那边,时不时的转动黑亮的眼珠去看立在骄阳之下、纹风不动的王励之。
安姐闻言,立时便想起先前雪翘所言:这位夫人出身虽不高,但言行气度却有大家之风……她想着,不由的望了季竣廷一眼。荼蘼在旁笑道:“自古妻以夫贵,又有人说英雄不怕出身低,知府大人能有今日,只怕这位夫人在这之中,也是居功至伟呢!”
她与慧纹感qíng颇为深厚,却不愿旁人以这种略带轻薄的口气谈论她。
皖平想想,也不由点头,笑道:“那是自然!”自古以来,都是朝中无人莫做官。以钱谦微薄的身份,若无季家作为后盾,又岂能一帆风顺至此。众人说了这几句后,又想着慧纹过不一刻便要过来,便都有志一同的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其他。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慧纹果真入了厅。荼蘼在旁暗暗观察,却见慧纹内着藕荷色莲纹绫袄,外罩一件宝蓝色百蝶纹云锦褙子,身段窈窕,容貌清美,举手投足之间,却是气度俨然,再不复当年青涩模样。她不由一阵恍惚,这才想起自己与慧纹分别已将十年了。
慧纹先向皖平行了礼,再回头又对季竣廷恭谨一礼,笑道:“二爷与大少爷也来了!”皖平乃是寡居,府中按例是不便请男宾的,今儿却不知何故破了例。
季竣廷笑着摆摆手,道:“今儿我们都是客,却哪有这许多的规矩客套!”
皖平在上首笑道:“正是这个说法呢!”她说着,便抬手,将荼蘼与安姐分别介绍了给慧纹。慧纹温婉微笑,一一见礼。只是目光落在荼蘼身上时,却是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她与荼蘼分别之时,荼蘼年纪尚幼,因此如今再见,她心中并不以为慧纹能认出自己来。但此刻慧纹这般看她,却由不得她心中不有些发虚。好在慧纹细细看了她一回,也只笑道:“这位妹妹,我从前仿佛见过,只是一时半刻,却是怎么也想不起了!”
荼蘼闻言,不由一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容:“夫人既这般说了,改日我回去,可得问问我爹娘,我是否还有一个姐妹流落在外呢!”只是一句话,便轻描淡写的带开了慧纹的话。
这话一出,上首的皖平先自笑了出来,当即道:“物有相类,人有相似,本也不足为奇。不过妩儿回去,倒也不妨好生问问,或者真能有所得呢!”
正文 47 又见向玖
这话一出,众人不觉各自失笑。不过因是顽笑之语,倒也无人会将此等戏言当真。众人在厅内又坐一会,客人也便陆续来齐,皖平道了失陪,正yù起身出门的当儿,却见雪翘快步进来,急急禀道:“公主,老太君到了!此刻正在府门口!”
此话一出,众人倒也还罢了,皖平却已颇有些不悦的拧了眉:“她怎么来了?”显然她并没下帖子请这位老太君,且对这位老太君的不请自到并不欢迎。
荼蘼初至杭州不多久,因此并不知晓这个老太君乃何方神圣,不觉微微偏头以征询的目光看了季竣廷一眼。季竣廷嘴唇微动,无声的吐出一个“虞”字。荼蘼顿然恍悟,知道这位老太君必定就是虞家的实权人物,亦即过世的驸马虞适之的祖母。
大乾皇室极重孝道,讲究以孝治天下。因此皖平虽对虞老太君的到来颇觉不耐,但也不好太过失礼,qiáng压心中不满,道了少陪后,方才起身辞了众人,快步迎了出去了。
这边厅内众人互看一眼,都是不约而同的起身,闲步走出厅外。安哥儿看看季竣廷又看看荼蘼,稍一比较后,毕竟觉得荼蘼较易说话,因扯了扯她的衣袖,指一指外头的王励之。荼蘼早知他的意思,抿嘴一笑,点了点头。安哥儿欣然奔出,径往王励之去了。季竣廷有些不赞成的看了荼蘼一眼,但荼蘼既已允了,他自也不好开口反对,只得由着安哥儿去了。
慧纹抿嘴一笑,说道:“大少爷与陆小姐感qíng倒好!”
荼蘼莞尔,瞧一眼正与王励之说话的安哥儿:“这孩子与我甚是投缘,倒叫夫人见笑了!”
慧纹深深注目看了荼蘼一眼,道:“陆小姐乃二爷的妹妹,若不嫌弃,唤我一声慧纹足矣。夫人二字,却是万不敢当的!”这话说的含而不露,却又似有所指。
荼蘼一震,默默看了她一眼,方才说道:“既如此,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从慧纹的这几句话内,荼蘼便知,她怕是已认出自己来了。季竣廷在一边看着,自也心中有数。便在此时,老远的却传来朗朗笑声:“陆小姐、竣廷兄,别来无恙否?”
二人相视愕然,不约而同回首望去,却见不远处,有人正一路行来。一袭湖色素缎长衫,身材中等,容颜清秀,正是南渊岛向玖。季竣廷很快回过神来,当下含笑迎了上去:“向兄是几时抵达杭州的,怎么却不使人送个消息给我?”
向玖哈哈一笑,道:“你我之间,何须那般客套。我来杭州,原是替王爷送礼来的!”言语之间,他人已到了面前,笑吟吟的对了众女一揖,众女忙裣衽回礼。
荼蘼见向玖目注慧纹,忙将她介绍了与向玖。二人另行见礼之后,季竣廷方才笑问道:“送礼?向兄乃王爷的左膀右臂,却是甚么贵人,竟至劳动向兄亲来送这份礼?”
向玖叹口气,苦着俊脸左右环视一番,无奈道:“竣廷兄今儿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除了此间主人,却还有谁有这般大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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