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竣廷这才恍然想起今儿正是皖平公主的芳诞,不觉抚额喟叹:“原是我糊涂了!”这些日子,他虽看似轻松,但先是林垣驰,后是林培之,他的心中又何尝轻松过一日。
向玖不以为意的笑道:“说起来,今儿这公主府也真是没一些请客的样儿,也难怪竣廷兄!”
荼蘼在旁抿嘴一笑,问道:“向公子可是打从苏州来?”她到杭州已有月余时间,这段时间,一直不曾见到向玖。而今向玖忽然却出现在公主府内,难道他竟会在苏州一住数月?
向玖慡然答道:“非也非也!我这是刚刚打从京城赶来!”
荼蘼听见京城二字,不觉一震,正yù开口,却有一个清清脆脆的声音抢在她前头叫了起来:“京城?”荼蘼与季竣廷愕然循声看去,却是安哥儿不知何时已奔了过来。
“向叔叔,你在京城,可曾见到我爹娘?”安哥儿欣然上前,一把扯住向玖的衣袖。
向玖哈哈一笑,疼惜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既去了京城,岂有不去你家之理?放心,你爹娘都好,你爹还问你最近如何,可曾淘气没有?”
安哥儿嗤了嗤小鼻子,似有些不信,但还是追问道:“那向叔叔是怎么说的?”
季竣廷在旁看着,不觉微微一笑。以季竣邺的xing子,便是心中念着安哥儿,也断不会将这些事儿拿来询问向玖这个外人,更莫说他居然还会问向玖安哥儿可曾调皮没有这种话。不过安哥儿既想听,向玖也愿意编,他这个做叔叔的自也没有从旁泼冷水之理。
向玖嘿嘿一笑,故意摆出一副yīn狠得意模样:“我自然狠狠的在你爹跟前告了你一状。他气得直拍桌子,满口嚷嚷着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呢!”
安哥儿看他神qíng,便知他是在吓唬自己,不禁哼了一声:“向叔叔又吓唬我!”语声却已在不知不觉之间低落了许多,显然也知父亲是断然不会说出这等话的。
向玖听得一笑,抬手用力一拧安哥儿的挺直的鼻子:“臭小子!”
安哥儿吃痛,捂着小鼻子,气愤的瞪了他一眼。季竣廷这几日正心悬京城,见二人说话告一段落,忙cha口问道:“不知家兄可有书信托向兄带来?”
向玖道 :“竣邺兄有封家书,不过是给令尊令堂的。下船之时,我已使人送去苏州了!”
季竣廷听有信来,不觉抬眼与荼蘼jiāo换一个眼色,都觉安心许多。
安哥儿所关心的却比他们二人更要多些,因振作起jīng神,在旁问道:“向叔叔,轩哥儿和我的***可都好么?三叔甚么时候才能把***带过来呀?”
向玖之去季府,其实也是季府设宴相邀林培之,却哪里会去刻意打听这些妇孺小儿之事。听了这话先是愣了一下,因细细想了一回,方道:“我去的那日,听说轩哥儿得了风寒,正自延医诊治,却并没见到他。至于你那***,我倒不曾见到!”
安哥儿有些失望的“啊”了一声,便闷闷的不再开口。
荼蘼见他神qíng,不觉好一阵不忍,因走上前来,抚了抚他的脑袋,温和道:“赶明儿,姑姑使人往苏州,替你讨个准信儿罢!你爹不是有信已送去苏州了,信上想必都有写明的!”
至于轩哥儿得了风寒之症一事,她却是全未在意。chūn夏之jiāo,风寒之症便在成人身上也是颇为常见,况年纪小小、又素来活泼好动的轩哥儿。
安哥儿答应着,却还是郁郁不乐的叹了口气,小脸在不经意间挂上了几分落寞之色。
荼蘼见状,暗暗叹了一声。季竣廷已含笑问道:“安哥儿,你适才与王叔叔说了些甚么?”显然他也看出安哥儿的郁郁,因出口试图转移话题。
安哥儿听问,这才勉qiáng提起jīng神,说道:“二叔,我想跟着王叔叔习武!”
季竣廷怔了一下,关于安哥儿习武一事,早些年他也曾问过父亲的意思。季煊却只是摇头不允,且说安哥儿乃季家长子嫡孙,将来自是要承继爵位的,习武虽无不可,但因他此刻年纪尚小,却还当以诗书为重,不可太过分心。季竣廷想着也有道理,便也没有坚持。
但此刻安哥儿重提旧事,却是让他不由的有些头疼。
向玖颇为不屑的瞧了一眼不远处的王励之,道:“安哥儿若要习武,何必舍近求远?等你三叔回来,便让他教你,岂不为好?真论武功,那个姓王的,怕是给你三叔提鞋也都不配!”
荼蘼在旁听着,不免有些诧异的看了向玖一眼,从向玖适才的动作语气看来,他从前似乎与王励之颇有些龃龉。只是这两人一南一北,却不知是如何结怨的。
安哥儿听向玖如此一说,不觉惊讶的睁大了眼:“三叔有这么厉害?”
向玖毫不犹豫道:“那是当然!”他与季竣灏相处多年,对季竣灏的武功自然极是清楚。
安哥儿兴致勃勃的又追问了一句:“那三叔可是天下无敌了?”
向玖听了这一句,不觉一阵语结。他并非妄语之人,亦不愿睁眼说瞎话,但瞧着安哥儿充满期待的双眸,却又不忍不答,沉思片刻,方才说道:“天下无敌,向叔叔可不敢保证,不过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一人的武功可与你三叔相抗衡,只是他已消失了很久了!”
安哥儿听了这话,虽觉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还是好奇,忙忙问道:“他是谁呀?”
“此人姓杜,名豫之!”向玖毫不迟疑的吐出这个名字。荼蘼正在一旁与慧纹、安姐指了一株荼蘼花说着话儿,骤然听了这个名字,却是猛然一惊,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杜豫之?木煜?难道,化名木煜的杜豫之竟会是林垣驰身边的第一高手?
正文 48 噩耗传来
时近午时,雪翘匆匆过来,带了一脸的歉意,便请众人在厅中坐了,且很快排了宴席上来。在场之人都是挑眉通眼之辈,见此qíng景,便知皖平那边必是发生了甚么,因也不曾挑理,只各自坐了。好在席上诸人早已相识,虽无主人作陪,倒也不觉冷清。
用过饭后,荼蘼等便也识趣的起身告辞。雪翘略留了一留,便一路送了众人出门。众人方方出了院子,便见前头过来数人,皆是身穿长衫,身后犹且跟了一名背着药箱的童子,看着像是大夫模样之人。这些人一面走着,还一面低声的说着话,面上均有怨气。
荼蘼耳尖,只听得他们口中时不时的提起“老太君”、“晕倒”等言语。她不觉轻轻挑了下眉,心中却已明白皖平何以不曾出来相陪。有人在旁轻轻推了她一把,她转头看时,却是安姐。安姐对那几名大夫轻轻努了下唇,对荼蘼作了个手势。
荼蘼立时会过意来,知她是要自己毛遂自荐去为这位老太君医病,若能医好,医馆将来自是不愁生意。她朝安姐轻轻摇头以示拒绝。安姐微愕,却也没再开口。
向玖原是住在公主府的,将众人送出门后,便也告辞仍回府内去了。这边四人别了慧纹,上了马车,荼蘼这才向面露不解之色的安姐解释道:“我之所以不曾依你所言,一来是看公主似不大待见这位老太太,二来,公主已请了不少大夫来,我们也不便喧宾夺主!”
安姐这才恍然,想一想,毕竟点头道:“这话也有道理!”
江南的天气,原就yīn晴难定,头天还是晴天丽日,到了次日,却飘起零星小雨来。荼蘼清早起来,推窗一看,便也没了出门的心qíng,只懒懒的歪在榻上,翻了几页书。
辰时刚过,便有人来禀,说是皖平公主到了。荼蘼微怔了片刻,忙起了身,只是尚未及入内换衣,便已见皖平快步进来。荼蘼只得上前笑道:“你今儿却怎么有空来?”
皖平面现讶色的注视着荼蘼,因是在内院,荼蘼又无见客的打算,故而只随意套了一袭藕荷色广袖葡萄花鸟纹罗衫,单薄的罗衫虽极宽大,但因其柔软,却更衬出她秾纤合宜的姣好身段,配上半垂凌乱的发髻,别有一种慵懒闲散的气度。
“妩儿,想不到你穿这衣裳倒好看!”皖平回神后,不由笑着赞了一句。今儿她的面色稍嫌暗沉,眼内微现血丝,神色之间也颇见倦怠之色,一看可知昨儿未能睡好。
荼蘼听得苦笑不已,忙让她坐了。皖平坐下后,便叹了口气:“昨儿本想与你们好好聊聊,却不料那老太婆平白的跑来搅局,真是令人厌烦!”她说着这话的时候,脸色便有些难看。
虞家的家事,荼蘼怎好随意评述,好在此时,紫儿恰送了茶来,倒也免了她的尴尬。喝了口茶,她才问道:“今儿你怎么却到这宅子里来了?”往常皖平要寻她,通常都会去铺子里,倒是极少会来玉狮胡同的宅院,故此她才会有此问。
皖平摆了摆手,叹道:“我才从虞家出来,路过这里,想到你,一问才知你今儿没去铺子,我便决定来扰你一扰!”她并非蠢人,见荼蘼适才神qíng,便也知道她并不想介入别人家事。
荼蘼看她一眼,忽然便觉有些歉疚,若是没有她,皖平该是嫁给季竣廷的,而她当年嫁的若是季竣廷,今日又怎会如此。“皖平,你与虞老太君关系似不太好?”
皖平一怔,没想到她忽然之间竟又会主动说起这个,注目深深看了荼蘼一眼,她道:“我与虞适之那死鬼不合已非一日,不过念在他死的早的份上,我也不想多说他甚么。”
她苦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é,无力道:“偏偏这次四哥来,又说想要为我赐婚。这事不知怎么的,就被虞家知道了,他们便又折腾了起来。老太婆……咳,老太太舍不得这门皇亲,便一门心思的想要撮合我与她的外孙……昨儿她去公主府便是为了这个……”
原来昨儿虞老太君携外孙同往公主府,言语之中,多有撮合之辞。皖平本就不是个肯受人摆布的,忍了片刻,便再耐不住,终至翻脸而出口顶撞。谁料老太君似是早有准备,她才一发怒,老太君竟立时变了脸色,身子往后,猛一下栽倒在地。
荼蘼听了这话,却是不由一惊,冲口道:“那她……”
皖平摆了摆手,苦笑道:“这原是她的老伎俩了,但凡遇到不顺心的事儿,她总如此!虞家上上下下无人不晓。她看着稀里糊涂,万事不理,其实心里明镜儿似的。虞家的那些烂账,尽在她心里搁着,我也是吃了她好些亏,才算明白过来……”
皖平一时说的顺口,便扯了荼蘼将自己这些年在虞家的遭遇说了许多出来,显然也是憋得坏了。荼蘼则愈听愈觉无语,心中更是深悔不该因一时同qíng,主动提起这位老太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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